秦王的亲善政策颁布后,立马获得了当地贵族们的欢迎。
因为这肯定了他们的地位。
但,秦王府的百官们,却莫衷一是。
虽然表面上来看,官吏只是为了更好的交流,而定为婆罗门,刹帝利。
但实质上,不要小看湿婆教潜移默化的影响。
首相刘观对于秦王表示赞同,这是因为之前有过沟通。
而作为次相,毛复却是纯粹的儒家学者,讲究细致的礼。
回到家后,他脱下官袍,就这样端坐着,蹙眉抿唇,一言不发。
一家妻妾仆从都诧异不已,连忙问候,也不回话。
其幼子特意来此照顾他,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是儒雅的很。
“父亲,今日听说秦国将立,大王将不日上表朝廷,为何愁眉不展?”
一连问了三遍。
良久,毛复才叹道:“今朝之事,我见秦王太过于简单,想要走捷径,却误了歧途。”
“若是让朝廷知晓,怕是会闯下大祸。”
言罢,他就将所谓的种姓制言语了一遍:“大王将百官定等,虽说可上下流转,联姻,只是对外交流,但却祸患不浅。”
其子毛权则眯着眼睛,听其述说完,走了几步,露出思索状:“依儿子之意,大王这是效仿太公望治齐啊!”
毛复轻叹道:“谁说不是?但却只学了皮毛罢了。”
西周初年,分封诸侯,姜子牙被封为齐侯,而周公旦被封到了鲁,但因为要在朝廷辅政,所以周公旦长子伯禽去就国。
当时的分封,其实就是武装殖民,因为这些地方本来就有方国,其基本上东夷和亲商的部落,可谓是艰辛。
姜子牙到了齐国,遵循起来习俗,简化了周礼,发扬了渔盐之利,大行通商,一年就稳定了统治。
而伯禽却花了三年时间,“变其俗,革其丧礼”,严守周礼,可谓是呕心沥血。
这就是周初封国的两种治国方式。
而很显然,为了更快地建立秦国,稳定统治,秦王选择了姜子牙的这套方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很有效的法子,对于秦国来说是行之有效的政策。
但对于朝廷,也就是大明来说,这项政策的出发点就歪了。
让秦国建立,就是为了再塑一个朝鲜,忠诚的小弟,而非一个蛮夷异邦。
固然是有迁徙民众的意思,但却是想要如周初那样,建造一批畅通“明制”的国家。
“依儿子来看,秦王殿下屁股上做的是秦国的王座,所以想着秦国的利益,故而忽略了陛下的想法,朝廷的想法。”
毛权叹道:“可以想象,种姓制度一旦摊开,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潜移默化之下,哪里还有南海盛国的气象?”
“谁说不是?”
毛复点头,满脸的严肃。
南海盛国,这是儒生们对于秦国的展望。
教化蛮夷,再建小大明,这是多么崇高的理想。
人生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而如今立功即成,也能容许其有瑕疵?
“但是父亲,秦王殿下考虑了也没错,若是汉人们都不在种姓中,底层民众无从可依,贵族们惶恐不安。”
毛权叹道:“这就像是当年的蒙元,以小族临大族,自我圈隔,犹如浮萍一般,毫无根基可言。”
“那你有什么法子?”
见到儿子如此的言语,毛复陷入了思考,嘴唇动了动,虽然有些跌面子,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毛权昂首,激情澎湃道:“恕儿子无礼,在我看来,朝廷上下的文官们,太过于胆怯,将自己代入了蒙元、满清之身,忧虑国之不宁。”
“秦王他知道什么?不过16岁,就被你们给影响。”
“依儿子看,朝廷可颁布谕旨,可明言废黜种姓,众生平等,四等人皆不可再存,可参加科举为官,也可参军。”
“那贵族们岂不是要乱来,造反?”
毛复惊了,忍不住直接站立。
“父亲,造反怕什么,镇压了便是。”
毛权轻笑道:“您怕是忘了,这不是在大明,而是在南海之畔,蛮夷之中的秦国。”
“五千京营,五千土著兵,整个秦国,谁敢放肆?”
毛复眯起眼睛,回过味来。
这儿子说的真没错,自己算是陷入了庐山中,看不到身处环境,还以为是在大明地方为官呢!
见到父亲陷入思考,毛权再接再厉,下了一句猛药:“父亲,您貌似忘了,咱们秦国可不止西贡和占城,北边的安南,日后也是秦国所辖。”
“安南也有科举,也行汉字,那里可没有种姓制,没有湿婆教。”
“难道朝廷想一直蜗居在这两府之地?”
“你说的在理。”
毛复猛然惊醒,心中已经彻底的否决了种姓制,他快步起身,就要离去。
“您去哪?”
“秦王府。”
“那您得换件衣裳才行!”毛权无奈道。
毛复一愣,看了看身上的宽袍,这才匆匆换上了官服。
一直到了深夜,毛复才无奈而归,脸上满是愤怒和遗憾。
“殿下驳回了。”
面对自己的亲儿子,毛复气恼道:“说什么颜面,说什么统治……”
“朝令夕改,秦王殿下也是要面子的。”
毛权轻声道:“我也是刚才才想明白这点,殿下才十六,面子大于天。”
“况且,秦国一应的礼制,都是朝廷制定,就连父亲的次相,也是指定,种姓制怕是殿下初次手笔,竟然不会轻易的舍去,罢了……”
“那又该如何?”毛复琢磨着,咬着牙道:“我就上书朝廷,让陛下定夺了。”
“不成,父亲就是自绝于秦王,自绝于秦国。”
毛权忙劝阻着:“您老放心,秦国之内,还有一人呢!他必然不会视之不理。”
“你说的是朱将军?”
毛复恍然,然后放下笔,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作为皇帝的半个养子,朱静的身份不言而喻,虽然无法干涉秦国的内政,但作为领兵大将,他对于秦国自然有监管之责。
还是那句话,秦王太过于年轻,皇帝不放心,生怕被国内的权臣给忽悠瘸了。
“还是陛下思虑的周到。”
毛复脸上的疲倦彻底掩盖不住,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房间。
而这边,朱静虽然分心于安南战事,但对于秦国的消息,他几乎是十天一报,准时的用密匣奏请皇帝。
对于秦王异想天开的种姓制度,遵循湿婆教,朱静不屑一顾:
“秦王还是太过于年轻。”
“中国历史上,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都不能影响朝廷的统治,更不能影响到儒家的位置。”
“湿婆教,显然已然对儒家形成冲击,皇帝且不论,阁老们必然不喜。”
“虽然事后有隔阂,但不得不报啊——”
朱静苦笑一番。
他将来还是要到朝廷去混的,若是惹恼了那群文人,前途虽然依旧远大,但波折可不小。
况且,根据他对皇帝的了解,秦王的这份举措,其也是不满的。
他还有选择吗?
一份密匣,通过海船,即发北京城。
待抵达京城时,时间已经跨过了春天,到达了夏日,皇帝一行人去到了玉泉山庄。
十来年重复,玉泉山庄的规模愈发地大了。
大小宫殿虽然只有十余座,但各类的花园,却是数目繁多。
如江南园,百花园,泉水园等等,颜色不一,景色大不相同,让人流连忘返。
甚至还有一处去年设立的滑雪场。
虽然只有一处小雪坡,长八百来米,但已经让皇帝回味无穷了。
所以它的规模已经约有紫禁城的三分之一,日常的维护,就超过了五百人。
而令皇子们最高兴的,莫过于这里没有皇宫里的约束,或者说约束较少,谁知道他们可以玩耍嬉戏。
皇帝也同样喜欢这种随心所欲的滋味。
紫禁城,对他来说就像是官衙。
天天在那里住,旁边就是文武百官的衙门,监控意味太多了。
这不,闲着没事干,他来到了百工园。
这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地方,里面也没有什么景色,基本上都是忙活于机械创造的一类的东西。
与军械司完全不同。
例如,皇帝觉得天青色的瓷器比较漂亮,那么百工园就专门让人钻研这种瓷器。
说完了,就是任务型的工匠局。
除非有任务在身,不然大部分的工匠都会散居在北京城,不会来到此地。
就像是往常那样,皇帝来到百工园,观察任务——蒸汽机的改造。
自从在十来年前指定了蒸汽机的改造,并且提点了蒸汽这样的概念后,数十名工匠就夜以继日的研究。
今日的视察,让朱谊汐终于获得了好消息。
“能够拉着马车跑的蒸汽机研究出来了?”
工匠闻言一愣,都可以打结的头发甩了甩:“陛下容禀,您要求的蒸汽机拉力太大了,我等忙活了多年,都很难见效。”
“不过今日,我们弄出了可以抽水的蒸汽机。”
“抽水?”
皇帝一愣。
“是抽水……”
男人小心翼翼道:“我等听闻近几年来,朝廷灾害不断,河南、山东还有旱灾,而朝廷更是拨款进行治淮。所以就想着,用这个蒸汽机的力道,抽出水来……”
“这个机器,可以直接从高十数丈高的黄河堤坝抽水,百姓们就能有水可用了。”
“你们倒是做得不错。”
皇帝点头,表扬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有些好高骛远了。
人家这抽水蒸汽机,对于农业的帮助倒是挺大的。
如果拉人的这种蒸汽机,其难度着实有些高,想着到了十九世纪,蒸汽机发明了一百五十多年,才有火车。
自己想要短短的时间内让蒸汽机跨越式发展,着实是有些难了。
“继续努力,你们把方向依旧朝着铁轨马车那方面去做,拉力更强,大小也要合适,朕的拨款是从来不停的……”
皇帝继续鼓舞的士气。
扭过头,朱谊汐对刘阿福道:“将这东西,运送到矿场去,他们不是说地下水很多吗?就去拿这个抽。”
“是——”刘阿福一愣,这不是用到农业上吗?怎么去送到矿上了。
但他没管,服从皇帝的命令是他的本人能。
“另外,如果有人要买,让内务府去卖个合适的价格,朕也要收回一些成本。”
刘阿福这才恍然。
果然皇帝的脾气没改,依旧还不舍得吃,想着尽量回本。
虽然改进的力度不大,但朱谊汐还是颇为欣喜,真想去联络两三位嫔妃,来上一场多人运动。
这时候,从北京城送来了一个木匣。
“爷,这是从安南送来的——”
刘阿福看着上面的印泥和封条,轻声说道。
“我知道。”
朱谊汐点头,直接拆开。
对于满清的密折制,朱谊汐并没有想要发扬光大的意思,而是依旧秉承着秘密行事的原则。
全国上下,只有百来人才有密奏之权。
密折不需要经过通政司的处理,同样也不需要经过内阁,径直的抵达皇帝的桌前,效率是极高的。
而这份来自于安南的密匣,几乎是不用想都知道,它是朱静的手笔。
朱谊汐拆开朱静的密匣,摊开一看。
一旁的刘阿福,用余光瞄着皇帝的脸色,见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红了,可见其愤怒。
“秦王糊涂——”
良久,似乎是将愤怒给消化了,皇帝又恢复了平静,嘴里憋出了四个字。
一旁的刘阿福不敢多问,只能在一旁盯着,脚步缓缓的挪动了几步,远离了些许。
果然,皇帝开始踱步起来,自顾自地言语。
刘阿福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给堵住,感觉依旧挡不住那些字眼的飘落。
“秦王还是太年轻……”
“荒唐的决定……”
“朕太高估他了,这不是玩游戏……”
朱谊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毋庸置疑,对于秦国的内政,皇帝是不想干涉的。
因为这会开一个坏头,然后连绵开来,导致后世子孙会学着干涉藩国,导致藩国人心涣散。
但此时,他感觉自己不得不这样做了。
“秦王才十六岁,太年轻了。”
朱谊汐摇头苦笑:“寄希望于这样一个年轻人统治一国,我这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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