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来小国,数十万人罢了。
明军亲来,立马就恭敬以闻。
使团待了大半天,补充了些瓜果酒水就罢了。
婆罗洲的恶劣,超乎想象。
遍地都是参天大树,虫蛇密布,一不小心就会中招,湿热更甚至吕宋。
不过,对于黄氏一族,倒是关切了些。
这群人虽然待在文来,但却相当于一地诸侯,穿着改良版的汉袍,说着绕口的语言:福建方言和本地话结合版。
不过,粗略算来,文来的汉人倒是自成体系,语言、文字、衣着、习俗,姓氏,几与大明等同。
他们总数约莫五六万人,都听从黄氏领导,奉其为总兵。
同时,历年来南下的海上也在此安家落业,才让其人口不断增长,几千人涨了近十倍。
心中有了计较,董任知晓这非他能作主的,故而就写书信一封,待护航的水师船只归去再带走。
待至到马六甲海峡附近时,就碰到了大量的荷兰商船,来往密集。
此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还属于私人公司,主要掌控着爪哇岛、东印度群岛、香料群岛。
马六甲海峡的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分别建立着柔佛王国和亚齐王国。
婆罗洲,其也只是在南边建立了商业点,并没有开拓殖民地。
这并非荷兰人心软,而是爪哇岛实在太大,土地肥沃,养着数百万人口,荷属东印度公司实在是被撑到了。
岛内依旧有几个苏丹国存在。
直到十九世纪,马六甲海峡两岸才被英国人殖民。
毕竟荷兰人数太少,海上马车夫虽然威风,但国力却无法支撑,此时的荷属东印度公司,几乎达到顶峰。
“去不去爪哇岛的巴达维亚?”
船舱中,公使董任、参赞范正、武官韩密围坐,商量着去向。
母庸置疑,此时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强大的实力,其商船达到一百五十余艘,战舰四十艘,兵马上万。
东至日本,西至暹罗、孟加拉、印度,波斯,好望角,非洲东部沿海,都有其据点商站。
即使亚洲贸易的先锋葡萄牙,也被驱逐出去,吃了大苦头。
这些在北京的那些大使嘴中传开,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就连荷兰驻京城大使,也是荷属东印度公司所派人选。
这在明人看来,简直是耸人听闻,但又不得不是事实。
所以大明与荷兰,才会迅速和好,其对于台湾之事毫无芥蒂。
只要能赚钱做生意,些许的土地算什么?
“去吧!”范正沉声道:“据我所知,一路去往欧洲数万里,咱们虽然寻觅到了船长,但一路补给却要求到荷兰人。”
“提前交好也是应当。”
韩密点头,觉得有理。
董任也微微颔首:“荷兰人早就知道咱们的行踪,隐瞒是不可能的,只能交好了。”
】
实质上,皇帝交代给他的事情,必须去一趟巴达维亚。
旋即,三艘船抵达了巴达维亚。
这个荷兰人开辟的航线,巴达维亚是中心,来自东方的香料、胡椒、琥珀、麻布、棉花、锡、铅,中国的丝织品、陶器,瓷器,大量的汇集于此。
然后再输送至欧洲。
简单来说,荷属东印度公司,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二道贩子,进口远大于出口。
其客户,自然是从新大陆开采的金银的西班牙、葡萄牙,以及欧洲一霸的法国。
荷兰人才是踩在西班牙人的肩膀上起家的。
同时,西班牙人的金银太多,需求旺盛,又催生了法国和英国的纺织业,手工业,推动了英国的资本发展,间接导致了英国革命。
逮至巴达维亚,其繁华就让人目不暇接。
异域风情,着实让人不习惯。
台湾府的中西融合,只能算是小儿科了。
同时,巴达维亚因为一伙传说中的明国使臣到来,而直接喧闹起来。
狭窄的码头,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眼巴巴地盯着身着异装的明人,眼神中的好奇和惊异,怎么也止不住。
“先生们,欢迎来到巴达维亚。”
巴达维亚总督满脸喜悦地作出欢迎状,肥大的身躯显得颇为有趣。
虽然有通译翻译,但董任却能感受到其热情:“这是鄙人的荣幸。”
一行人乘上敞篷马车,感受着荷兰式马车的不一样。
总督府即使是异域风情,但其中的豪奢却扑面而来。
铮光瓦亮的地板,成排的女仆,白色桌布铺就的长桌,以及那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根本就无法疏忽。
更是别提,那一身五颜六色的衣裳,光是染料就觉得不菲。
“请用茶。”
总督和善地说道。
来自福建的红茶被端上来,清香袭人倒是意外之喜。
桌子上的餐食更是是出乎意料,是大明盛行的炒菜,样式不错,餐盘更是上好的官窑。
几双快子,似乎是用象牙铸成,显得奢侈。
而那几个荷兰人,则端着盘子,吃着烤苹果,烤香蕉一类的,还有一盘由姜、辣椒、肉桂等调制成的鱼肉,以及撒着白糖的酥软面包。
什么烤炙的野猪肉,羊肉等,也是摆满了餐桌。
虽然是食不言,寝不语,但董任却想要打破。
而同时,荷兰人也不想遵守这般规则。
董任用快子夹了一块肉,酱汁是各种香料调制,味道不同凡响,格外怪异,吃了两口,他才道:
“总督阁下,我想买一块地。”
瞬间,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总督眯着眼睛,眼神怪异:“恕我直言,据说你们大明的国土极其辽阔,难道还会看上我们的殖民地?”
“一小块地方。”
董任回忆起皇帝的嘱托,咬着牙道:“锡兰(斯里兰卡)的贾夫纳地区。”
“我国需要一个在印度的据点。”
“贾夫纳?”总督疑惑了。
他扭过头,跟几个印度委员(统管亚洲事务的六人)讨论起来,最后才得知,这块地方在锡兰的北边。
正好在印度半岛对望,最狭窄处只有数十里。
当然,在几年前,这块地方还是葡萄牙的,如今被荷兰东印度公司夺下,也没准备归还给康提王朝(锡兰的国家)。
葡萄牙在印度的沿海殖民据点几乎被荷兰吞并个干净,只有果阿等寥寥几个保持着。
荷兰把持着印度的大部分沿海据点,以及香料贸易。
故而,贾夫那对印度贸易来说,并不重要。
同时,锡兰最繁华的莫过于西南部的科伦坡,这是印度洋的重要节点。
所以,这块地方对于荷兰人来说,真是块鸡肋。
几人回避商议,徒留董任等吃食。
“先生们,这是否会影响公司在印度的贸易?”
总督抬头问道。
“见鬼,与东方的丝绸和瓷器,以及巴达维亚总督府香料,占据了公司的八成利润,印度和波斯、暹罗等地不到两成。”
某个衣冠楚楚的委员,毫不客气道:“即使失去了整个印度,也不能失去与明国的贸易。”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明人的船,起码有八百吨,麾下的枪手有上百人,足够他们去印度抢一块据点了。”
某个大肚委员开口道:“即使咱们不卖,他们也能找到据点,只是多费些时间。”
“不,咱们不能卖贾夫纳。”
这时,另一个委员昂首道:“交换,我们要交换。”
“如果能够垄断大明的瓷器贸易,先生们,这会将让公司利润翻倍,分红也会翻倍。”
“区区一个贾夫纳,已经不值一提了。”
“明人不会答应吧?”
“印度洋是我们荷兰的地盘,若是他们不答应,明人的船只就休想抵达印度。”
“不,先生。”总督忙道:“如果杜绝了明人的请求,与东方的贸易就会出现波折,到时候损失会更大。”
“明国皇帝是个敏感易怒的人,我们不能轻易尝试。”
“好吧,交换是最佳选择,其次是能卖个好价钱。”
委员打了个冷颤,如果让荷兰十七人会议知晓因为以及影响了分红收益,绝不会饶了自己的。
达成了共识后,总督才出来。
“我们需要对瓷器的特殊贸易权。”
总督认真道:“大明的瓷器,我们会给一个公道的价钱。”
“什么是特殊贸易权?”
“就是垄断大明的瓷器。”
“不行。”董任忙摇头,冷声道:“请恕我不能答应,朝廷是绝不会允许的。”
“如果您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听到这话,总督急了。
如今可是卖方市场,大明独此一号,他还真不敢得罪,忙道:“您既然不愿意,那就花钱买吧!”
“十万荷兰盾,贾夫纳就是您的了。”
董任眉头一皱,细算了起来。
此时,为了便于贸易,大明海关制定了兑换比。
毕竟朝廷不允许海外货币流入,收税什么的,自然需要按比例兑成银圆。
一银圆可以换一块又六分之一西班牙里亚尔。
同时,一银圆为四分之一英镑(金币)。
一银圆则是两块半荷兰盾。
其自然看得是含银量。
随着货币含银量的多寡而变。
十万荷兰盾,那便是四万块银圆。
心中浮现这个数字后,董任断然拒绝:“价格太高,我只能给一万荷兰盾。”
“不,这太低了。”
总督吓得直接跳起,好家伙,这得少赚多少?
哪怕那些地皮不值钱,上面的陈旧火炮,破屋子,都是从葡萄牙手中夺来的,可不能卖便宜了。
董任不慌不忙:“甜酒(朗姆酒),您知道吗?”
“您指的是台湾府甜酒?”
总督惊喜道。
对于明国酒水,荷兰人,乃至于整个欧洲,都是看不上的,也喝不惯。
但去年从台湾府出现的甜酒,立马就俘获了水手们的心,其不但便宜,味道还好,保存久,实在是远航必备的良酒。
拥有上百艘海船,数万雇员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此是极为需求的。
短时间内,成了必须品。
关键还便宜。
一桶甜酒,二十斤,其价格不过是三块银圆,可谓是极其廉价,在远航时代可是能救命的。
“没错。”董任认真道:“这种甜酒供不应求,皇帝陛下愿意每年给出十万桶的份额。”
“不够,至少一百万桶。”
总督想起暹罗、印度、柔佛王国等土人,也习惯喝酒,这可是个庞大的市场。
仅仅是巴达维亚十数万人,就是个令人咋舌的市场。
“十五万。”
“九十万——”
……
最后,两方以每年甜酒总数的三成额度成交。
台湾府的甜酒出炉后,只要是航海的船只都会买上几桶,甚至有人专卖至内地。
所以即使加大生产,也是供不应求。
毕竟甘蔗渣酿酒,也是需要庞大的甘蔗供应,还有大量的人力酿酒。
最后,甚至木桶都供应不上,催生出了数百家木桶、竹桶作坊。
铁场、伐木场、木塞场等,如春笋一般起来,
去年的甜酒生产二十万桶,就是极限。
今年扩产,也不过是达到五十万桶。
两方皆大欢喜。
“这?”范正不解。
“陛下的意思。”董任没多说。
后者默然。
翌日,带着地契和交易凭证,董任等人与两艘荷兰商船的陪同下,走过了马六甲海峡,来到了缅甸。
按照道理来说,缅甸乃数国,派遣的是大使,由不得他这个公使来宣旨什么的。
但凑巧要经过缅甸,所以带着任务,一行人就在其国都新京上岸。
此时,孙可王垂垂老矣,雄心不振,闻听明国钦差要来,大为震惊:“不是已然册封了吗?”
不过,他倒是给面子,亲出迎接,满脸属国态度。
董任也没多言语,只说了通商事宜,然后看了看王宫什么的,倒是符合礼制。
一应言语,礼节,倒是不带夷风。
“朝廷将设大使,派遣使臣入驻新京,贵国也要派遣入京使,常驻北京互通有无……”
述说了使节之事,嘱托其修建大使馆后,董任才离去。
又堪堪行了十来天,中午抵达了锡兰,再转至北边的贾夫纳。
一座木制城堡,一座小港口,端是简陋。
董任在此,卸下了朱太子一家,当场宣告了此地易主之事。
他直接宣旨,封朱赐为锡兰郡王,锡兰都统使,镇守锡兰等地事宜。
其他人一知半解,以为是什么宗室的旁支郡王,毕竟老朱家的宗室忒多了。
韩密、范正二人不知晓内情,属于一知半解,但却并没有多问,直接执行。
“你们先上船吧!”董任开口道。
一群人这才先走,徒留下朱太子一家百来口。
令人惊喜的是,他们家中服侍的数十口奴仆,原来也一起送来了,只是待在底层,住着吊床,更是病死了好几个。
董任看着这位前朝太子,其两鬓斑白,焦虑过度了。
“这里,就是你们的封地。”
董任沉声道:“记住,身份什么的不要暴露,对外就是郡王。”
说着,他指着地上的那些粮食、衣物,两箱银圆,以及一百支火枪,数桶火药:
“这些也是皇帝的一点心意,足够你们安生立命了。”
最后,他两圣旨递交给不可置信的朱赐,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了地契和交易凭证。
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家人,才转身离去。
朱赐抓起地契和圣旨,扭过头,看上了自己的家人。
这群蜗在船舱数个月的男女老少,眼眸之中满是迷茫和解脱。
他跺了跺脚,柔软的沙子很是真实。
“把火枪都拿起来。”
朱慈烺沉声道:“自今日起,咱们就是这块地的主人了。”
“家族存续,只能靠手中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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