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这靖边寺祭祀的乃是前赵国名将李牧!”
“哦,竟然是他?”陈旭愣了一下赶紧坐好。
春秋战国华夏名人辈出,但让陈旭最为佩服的人只有几个,王翦算一个,蒙恬算一个,李牧也算一个,特别是蒙恬和李牧,都是刚过匈奴的名将,秦赵大战之所以赵国失败,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李牧被赵王杀死了,不然秦始皇能不能刚得过赵国还是一个未知数,因此对于李牧,陈旭还是充满了敬佩之情,同时也充满了感怀和嗟叹,如若李牧不死,眼下中原估计还是一团糟,七国之间还在年年征战,华夏也不可能有眼下一统的局面,自然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的改革。
“左相,当初李牧兵出雁门关狠击匈奴,导致匈奴人数十年不敢南下侵犯中原,因此赵国民众在雁门关修建靖边寺,纪念李牧的功勋和功绩!”
“原来如此!”陈旭微微点头,沉思片刻之后开口,“宴侍郎觉得此事和靖边寺会有何联系?”
“左相,属下是如此猜测的,李牧是赵国人心中的英雄,而雁门关也是当初赵国抵抗匈奴的一座雄关,在赵国人心目中同样地位重要,如今赵国虽然已经灭亡,但赵地民众对于昔日赵国的情义并不曾磨灭太多,前六国之地的民众,实际上暗中皆都还是以国名称呼,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如今雁门郡乃是北地屯兵的军营所在,雁门关同样地位重要,武城侯王离执掌北方军营共计四万精锐新式马卒,大部分都在雁门郡,而大秦和赵乃是世仇,当初始皇陛下都被赵国囚禁,秦人皆以为耻,因此这件事虽然看似发生的偶然,但实际却是必然之事,戍边的马卒必然是想破坏靖边寺,以此羞辱赵地民众,但因此也惹怒了当地人,因而产生了冲突……”
宴庄把自己的推断大致说了一遍,陈旭微微一想便也差不多明白事情必然不会相差太远。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件事必然不会像奏书所言的如此简单,说不定不止有伤,或许还有人死……”陈旭的眉头瞬间皱起老高。
虽然眼下只有关于靖边寺这样一条线索,但根据宴庄的推测看来,那么这件事其实已经有些豁然开朗的味道,一群大秦的精锐将士想要去破坏赵国祭祀英雄的圣地,当地人自然不肯,然后推推搡搡起了冲突,而一群平民哪里是精锐士兵的对手,很快就被揍的鼻青脸肿,然后一群士兵破坏靖边寺之后扬长而去,当地民众便聚集闹事,因为碍于王离的原因,雁门关守和当地官员必然也不敢得罪,此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但这种事必然无法拖的太久,因为拖的越久,后果也可能越发严重。
陈旭觉得此事如果处理不好,最后很可能会酿成一出巨大的民变。
而根据西北赵国人的尿性,闹大了造反也并非不可能。
“宴侍郎先回去办公吧,此事严格保密勿要透露出去,本侯亲自去一趟尚书省!”陈旭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之后拿着这份奏书去找冯去疾。
紫英殿,尚书省府衙。
如同中书省一样,高大巍峨的宫殿门口,挂着尚书省三个鎏金古篆,宽阔的台阶两边,分列着数十位装备精良的禁军护卫,大殿门口画停车线的位置,密密麻麻停着数十辆不同款式的马车,不断有官吏进进出出,看起来比中书省忙碌多了。
“恭迎清河侯!”在禁军统领的带领下,所有的禁军护卫一起抱拳行礼,连带进出的官吏也赶紧一起停下来躬身行礼。
“免礼,冯相可在?”陈旭下车微微点头之后问。
“冯相眼下正在府衙办公,左相里面请!”在禁军首领的引导下陈旭走进紫英殿,刚好遇到急匆匆迎接出来的冯去疾,两人把臂问候一番之后携手进入冯去疾的办公室。
“冯相好雅兴,这几盆秋兰涨长势不错,竟然都开花了!”
一走进冯去疾的办公室便闻到一股幽兰香味,眼神也被摆放在一张香楠大木桌上的几盆兰草吸引了目光,因此便走上去一边观看一边赞叹。
“哈哈,清河侯夸赞太过,您才是园艺大家,那暖室大棚能在寒冬培育出瓜果蔬菜和玫瑰芍药等鲜花,老夫这只是玩闹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汗颜汗颜!”
冯去疾笑着捻须客气几句,邀请陈旭坐下,有侍女奉上香茶之后退去,冯去疾这才脸色平静下来开口说:“不知左相突然光临尚书省是为何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陈旭自己的中书省平日都懒得去,今天竟然没有打招呼就急匆匆来尚书省找他,必然不是来吹捧他的兰花种的好。
“某是专门来看望冯相的!”陈旭笑着一边喝茶一边继续在冯去疾的办公室左顾右盼,眼神落在墙壁上一副书画上,“咦,这幅画莫非是冯相手笔?”
冯去疾哭笑不得的摇头:“清河侯何必埋汰老夫,这画乃是画师所做,老夫字画粗陋上不得台面,清河侯既来,还是快说事吧,老夫最近公务忙的一塌糊涂!”
听冯去疾不愿意和自己聊天,陈旭也只能干笑几声放下茶杯,脸色变的认真起来从衣袋之中掏出那封奏书递给冯去疾,“冯相,旭今日来,为的就是这份奏书,不知冯相此前可曾见过?”
看见陈旭如此严肃认真的样子,冯去疾感觉心脏微微一紧,伸手接过奏书之后几眼扫过……然后再仔细看了一遍,最后又凝神沉思片刻之后开口:“恕老朽愚笨,不知左相以为这份奏书有何问题?”
“秦赵两国争斗数百年,这靖边寺听闻乃是前赵国名将李牧的祭祀神庙,如今被武城侯属下的兵将毁去,还可能有当地平民死伤,此事若是处置不好,恐会引起赵地民变,甚至会酿成大祸!”陈旭一边喝茶一边说。
冯去疾脸色也瞬间凝重起来,再次把奏书仔细看了一遍,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此事发生已经过去数月,而且事涉军卒,为何不是武城侯上书,而是当地一个县令?”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份奏书言辞模糊,似乎轻描淡写并无出奇,但往往简单的背后隐藏着复杂的背景,而且就像冯相所说,此事本不该广武县令上奏,因此此奏书有欲盖弥彰之嫌,刑察监宴侍郎认为此事本不该如此简单,因此驳回了刑部的处置文书,而某看过之后,也觉得其中还有许多问题,这才来找冯相商议!”陈旭放下茶杯,神情此时已经变的相当严肃。
“那左相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冯去疾凝神片刻之后开口。
“自然是想查个水落石出!”
冯去疾的脸色一下变的深沉无比,枯瘦的手指紧紧的捻着胡须,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思想斗争之中。
作为浸淫朝堂近十年的重臣,如今大权在握执掌天下的大秦右相,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陈旭过多去提点,从陈旭说出武城侯三个字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事情非常棘手,甚至是可能超出了他能够处置的能力范围。
秦法虽利,但却法自君出,君主独断。
秦律不少而且几乎面面俱到,但秦律针对的都是普通民众,对于贵族几乎管不到,即便是贵族犯法,但只能由皇帝来审判处置,这就是家天下的王权。
秦律当中涉及刑法的不少,《游士律》、《捕盗律》、《除吏律》、《封诊式》等不同的律令当中都有审判问案的条令,但无一例外,这些法令都是特意针对底层民众,官员贵族皆都不在其列。
王氏一门三位武侯,王离虽然年轻,如今不过二十多岁,但却也得王翦王贲的荫庇,得始皇帝重用,并且征服东胡之后封为彻侯,这完全是一种作弊式的的封爵,如今整个大秦都对王离封侯感到不满的人大有人在。
但不管有多么不满,王氏三代已经成为了大秦帝国一个无人敢置喙的超级家族,无人敢去捋虎须,老虎的屁股更是摸不得,只能看其摇头摆尾虎啸天下。
如今王离执掌北地军营,统御四万精锐马卒,几乎有横扫天下的能力,而王贲在家颐养天年几年之后,又被皇帝任命执掌岭南二十万大军征讨百越,如今两年过去也已经即将成功,这一对父子一南一北掌控着大秦几乎全部的军队。
而剩下一个执掌西部大军负责攻略西域的蒙恬,眼下两万大军已经驻扎到了西域,陇西军营之中只有一万人的辅助马卒,虽然也算精锐,但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如果眼下王氏想造反,大秦瞬间便会天翻地覆。
但皇帝却并不曾有丝毫的担心,每日在咸阳过的异常安静和逍遥。
由此可以看出王氏在皇帝心中恩隆丝毫不减,几乎倚重到了没有半分防备的地步。
如果陈旭想要深查这份奏书背后的情况,不管最后结局如何,肯定会得罪王离。
而得罪王离,就是得罪王贲和王翦这对大秦军神父子。
冯去疾虽然如今大权在握权势滔天,但他也知道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无论如何都不敢去和王氏掰腕子,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存在,如果真的撕破脸,皇帝绝对会将他罢官,而王氏最后可能屁事都没有。
大秦以武立国,无论是春秋争霸还是战国争雄,武力就是诸侯排定秩序的唯一标准,如今战争的烟云刚刚散去,始皇帝还没有昏聩到要自断臂膀的地步。
但眼下陈旭拿着这份奏书找上门来,也必然不想空手而归。
得罪王氏不行,得罪陈旭更不行。
毕竟他能够有今天的朝堂地位,几乎是陈旭一手促成的。
夹在两个大佬之间,冯去疾感觉非常难受。
而这种事……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拖上半年一年,估计这件事也就黄了。
作为深耕朝堂多年而且甘于屈服李斯熬到现在的地位,老谋深算只是官员最基本的技能而已,冯去疾瞬间就在心中拿定了注意。
至于为赵地民众声张正义,冯去疾压根儿就没去考虑过。
“老夫也赞成左相的意思彻底调查,等明日朝堂之上,老夫把这份奏书通报陛下,最好让监察省派出御史去雁门郡……”冯去疾慢慢的喝了一口茶之后开口。
尼玛个老狐狸!
半个小时之后,陈旭嘀咕着走出尚书省府衙。
而站在府衙门口目送陈旭的马车离开之后,冯去疾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用袖子擦着额头的虚汗转回去继续办公。
既然陈旭说要查个水落石出,他自然不能拒绝,但只要把奏书丢给皇帝,然后让蒙毅出面,这一来一去路上至少都是一两个月,不管能不能查清楚,然后再拖上几个月,这件事自然也就慢慢平息下来,蒙毅也不是傻子要去和王氏掰腕子,或许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何况即便是蒙毅铁了心要帮助自己的女婿刚一下王氏三头老虎,但和冯去疾已经没啥关系了。
冯去疾的算盘还是打的不错,可惜他遇上了陈旭这个较真的家伙,而且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陈旭最近的确闲的蛋疼。
从尚书省离开之后,他立刻去了一趟报馆,让陈平帮忙查看最近半年雁门郡有没有什么类似的新闻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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