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有人推推卢雪莲。
卢雪莲一转头,是工头老张。
“张大姐!”她赶紧站起来,“开工了?”
刚吃过午饭,大家都躲在树荫下纳凉。
这几天卢雪莲的头老是隐隐作痛,晚上睡觉的时候梦中又像放电影片头一样很多陌生的人陌生的情节在转来转去……
“小计啊,你的心思到哪里去了?”有工友拉长着调子道,眼睛还不时地瞄向对面。
“我问你来不来一碗茶?”老张边说边向对面走。
卢雪莲这才看到对面有人拎了几壶水过来,工友有人已经去倒了。
“喂,喂,有你这么直勾勾看着人家小姑爷的嘛?”旁边的工友调笑着,“老家还没娶亲吧?”
“啊!”卢雪莲这才注意到送茶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头发扎在脑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红成一块红布了。
原来刚才她眼睛无意识地盯着人家看了很久。
确实失礼,但是卢雪莲也不打算解释。
要了一碗茶,慢慢悠悠地喝完,把碗放在树底下,就又去开工了。
这翻腾的思绪真该在太阳底下烤一烤。
“这傻瓜!”有人念叨。
“你们以后别打趣人家了。”老张开口道,工友们也知道这说的是送茶的小伙子。
“我们又没怎么样,开开玩笑而已。”有人伸长了脖子看送茶的背影。
“有些玩笑开不得。”老张叹气。看到那边新来的小计装了十几筐料了,“都别歇了,起来,起来。干活了。”
大家赶紧都站起来,准备干活。
“小计一来,大家可都没得歇了。”有人叽咕着。
老张听了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卢雪莲几天前开始在这个包工队里做工。
每到春夏之交,朝廷都命工部加固城墙。老张在工部有熟人,每年都能捞到不少任务。老张一直想扩大队伍,可惜一直招不到足够的人手。现在她的手下也没多少固定的人,大都是附近的农民急需钱了才来做几天,攒够了钱又走了。
虽然卢雪莲一没人介绍,二又年轻,看起来没一把力气,但是老张还是收了。等过几天到了农忙时候,他的人手更不够了。
不过还真是收对了,这丫头干活出力得很。一点不像她文质彬彬的外表。
卢雪莲现在的工作就是负责给工友们打下手,拌泥浆、装筐、递木料什么的。
第一天她在城里逛到晚上才意识到饿了,花了几文钱吃了两个饼。
她考虑起现实问题:在哪里落脚?总得解决吃的问题。这个小钱袋里可没几文钱。
晃了一圈,又晃到了进城的地方。先前的工地上工人们还在乘着夜色抢工,卢雪莲就去问了问,工头老张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叫她先干着。
她就留下了。
考虑到自己现在变成了计安平,怕以后碰到熟悉的人,卢雪莲直接就用了计安平的名字。
卢雪莲,这个名字以及她的一生从今往后只在计安平内心深处慢慢反刍。
计安平不敢随便去问别人什么,经常沉默,但是工友们聊天的时候她都认真听着。
过了半个月,计安平差不多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她来到了一个女儿国,不是西游里演的全部都是女人的世界,而是以女为尊的一个国度。男子要守若干戒条,女子却可三夫四郎。
在这里抛头露面的大部分是女人,男人负责相妻教子……甚至这里的男人负责生孩子。
还好,计安平是个女人。
计安平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女生男相。后来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计安平应该算得上女人中的美女子,至少从行人的眼光和工友们的对话中能看得出来。
在卢雪莲的世界里的女生男相在这里是标准的美女,男生女相在这里也是大部分人娶夫的标准。
揣着四十多岁的灵魂,计安平为人公正,不骄不懒,在工队里也算有了点人缘。
很快她就不负责打下手了,转做了挑料的中工。
原本老张怕她干不了重活,哪知有一天计安平在装料的时候发现地上乱七八糟地散着碎石料,而工友们又大都不穿鞋,想也没想就一手提一个筐,把满满两筐石料从碎石堆中提到了路边。不止老张和工友们惊讶得合不拢嘴,就是计安平自己也吓了一跳。
想不到这丫头还真有一把子力气。
于是计安平就去挑料了。
老张的工地上小工一天五十文,中工一天八十文,砌墙的工匠算大工一天一百文。
每过十天发一次工资。不过大部人平日都不领工资,直接放在老张那里,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拿。但一般也放不了多久,就计安平待的这半个月,来来往往原先的人走了一大半,又新来了一些人,总的来说走的人比较多。
老张算是很公道的了,工资结付及时,不拖不欠,碰上零头还给你凑个小整。可是就这样也招不到人。
这天计安平跑去结工资,上次发工资的时候她没结,关键那时她还搞不清钱是怎么算的,跟着工友去逛了几次街,总算是基本算得清了。
“今天我钱不太够,你要买什么,五百文够不?”老张数着钱,眼都红了。心里转起了小花招。计安平一个人顶到两个中工,又是熟练工。她再走了,这趟活肯定要误工期。
“我到今天总共有多少钱?”计安平心里算了一个数,但是要验证一下。
“你小工七天,中工九天,我看看……”老张翻开一个破破烂烂的草皮纸,口中还不停,“安平啊,你在这边干的还好吧。我打算给你涨点工资,按大工算怎么样啊?”
计安平伸头往草皮纸上一看——哗!好乱!
只见一面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壹天”“壹天”。间或有个“十天”。
老张拿了一把筷子就开始算起来。
看着老张摆弄着筷子,一会儿又复个工。
计安平明了:怪不得每次到工资日,老张看起来就老个两岁。
“我大概有一两银子再加二百伍拾文。”计安平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中工算了大工,当然了,谁也不是傻子,自己每担挑了何止别人的两倍。“你先给我一贯钱吧。大田她们还在等着我呢。”
“啊……”老张迅速抬头,大田今天可是要回家的。“小计啊,你再考虑考虑,你在我这干一天可比你种田挣得多啊。”
怪不得苦着一张脸,计安平暗道,原来是怕我走了,“老大,你误会了。我送送大田,顺便在集市上买点衣服就回来。”
“哦。你早说嘛。”老张立马阴转晴,账本啪地合上。“你等着,我给你拿。”
转身就噔噔噔地跑上楼。
老张常年在城边小茶馆租了间房,至于她们这些人就住在附近一个车马店里,老张出钱租的大通铺。
一个铺上睡个二三十个人都不成问题。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听打呼声、说梦话声、放屁声、翻身声不绝于耳。更有那臭汗味、脚臭味、东西发馊味……
还是得有钱啊。计安平打量着这个破旧的小茶楼,虽说够破够旧,它也是窗明几净,空气清新。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胖胖的老太太,一双鱼泡眼昏暗无光,一脸的尖酸刻薄相。
后面小院的门口架着两个火炉子,送茶的小伙子坐在矮凳上正低着头打瞌睡,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店堂里摆着七八张桌子,桌子也是擦得干干净净的。
只刚刚老张拿的一把筷子还散在桌上,计安平拿起筷子正准备往筷筒里放,一声尖叫,差点把她吓得撒手。
“哎哟。”看火的小伙子一声尖叫。
“大清早就跟犯了瘟的公鸡一样,作死呢。水缸里的水也不挑。你个白吃饭的……”一个瘦高个老头站在后院门口,揪着小伙子的耳朵大骂。
“公公!”小伙子护着耳朵辩解,“我把这水烧开就去了。”
“还敢顶嘴。几天不打就不晓得事情了。”老头一手揪着小伙子耳朵,一手就在他身上掐来掐去。
“啊。公公别打了,别打了。”
计安平看得皱起了眉头,那个婆婆却仍然坐在柜台里纹丝不动。
那老头可不是吓唬小孩子,掐了一把在伙计脸上,脸马上紫了一片。
犹豫了一下,计安平抬腿出了茶楼,站到对面馒头铺子下打量起来。
“天天打天天打,早晚得打死算事。”馒头铺老板走出来拍了拍围裙,招呼计安平,“来个馒头?”
计安平笑着摆摆手,“吃过了。”
老张又噔噔噔地走了下来,手里提着个小袋子,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堂,“小计!”
计安平送走大田,心里沉甸甸的。
她对大田说起早上茶楼里的事。大田见怪不怪地告诉了她一些事情。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奴隶的存在。买卖人口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这个小伙计竟然是周家的小姑爷,他是周家买回来给女儿冲喜的,哪知刚过了半年,就把周小姐克死了。生了一个遗腹子,却又是个赔钱货。
大田也感慨这小姑爷活得不容易,不过相比起别的人还算好了,至少有得吃有得住,也有麻布裹身。
这个时代的男人活得还真是苦,就像卢雪莲的世界里的古代女人,都是不值钱。
计安平不由得感谢老天,至少在这个世界她还有些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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