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回来了,计安平肩上的担子卸下了一大半,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连着几天都是老张带人睡在城墙上,计安平一个人睡在周家茶楼,那叫一个舒服。
之后几天,老张招的人陆陆续续地到。老张跟计安平一合计,再次让老带新。大工多少中工多少小工多少,哪些人可信,哪些人得防着点,哪些人得鼓着些劲,两人都商量好。
计安平留在下面提点新人,老张和老林师傅在城墙上监工。
老张招人跟工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路途比较近,她去的最远。牛也不可能牵去再牵回来。
她是跟着赶车的直接找到村庄里,每个村牵两头牛,跟村长喝两杯,再把自己跟工部签的契约往外一拿。包吃包住包路费,牛便宜卖(其实牛卖得都不亏,在都城牛市上批的),甚至可以以工付款。
普通的村民一下子拿出十几多贯不太可能,在小县城里也很难买到好牛,老张牵去的牛个个正值壮龄,膀大腰圆。那些庄稼人看见牛不亚于流氓看见美男,个个走不动道。
计安平看着老张拿出来的欠条,十头牛只有三头付了全款,其他的都只付了一部分,全是要出工的。
欠条是一个村一个村打的,全村人供几头牛,全都是村长或宿老代压的手印,红艳艳的。
“这十头牛大概招了多少人?”
“已经来了八九个,大概还能来七八个吧。”
老张虽然招的人数少了点,但是可以肯定这些人肯定比先前的那批人干得要久,也不会动不动就回家,更不太可能跑到别的工队。
毕竟那么长的路摆在那里,老张可不会好心再包路费了。而且来的人都是邻村的,大家有了伴,就不会怎么想家了。各家的农活基本村里都安排好了,有事村里自会帮忙。
计安平翻着工资薄,看着两页全是新来的,“幸好咱们做的事情没什么高深技术,要不然这么多新来的得□□多久。”
“恩。”
“哦,我让牛角姐妹带着几个帮工做木工活,不用风吹日晒的,是不是有人有意见啊?”牛角姐妹属于技术工人,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取代的,所以一开始计安平给她们开的工资就比别人高,虽然说了让她们保密,不过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有人已经知道了。不好说工资的问题,就嘀嘀咕咕不满分工。
这事老张回来时,计安平也报备过了。
想到那建好的两排房子,老张挥了挥手,“不用管她,时间久了自然没事。这姐妹俩还真是人才啊,尤其是妹妹牛小角。”
“你也看出来了。”
“是。我看这孩子很有天分,要是在乡下待着真是埋没了。”不但手巧而且脑子灵活。
牛角姐妹做的房子虽然说是简易屋,但是不仅看起来结实美观,而且连通光透气防雨防火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比很多人自家住的房子都要好。
“哦,那周老板和车马店怎么答复啊?”
随着人手的增多,吃饭成了大问题,不管是周老板还是车马店都包不起来,但是两家还都想包,这也是周家突然热情起来的原因。
所以这一段时间两个工头都被缠得头疼。
老张也有些头疼,往年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吃住都在车马店解决了。“车马店的伙食太单一了,有些新来的年轻些的都吃不惯。昨天还有人问我可不可以自己烧。这儿的饭菜精致是精致,可也不能常吃啊。”两家又都是相处多年的老主顾了,车马店的大通间已经退了,再把饭也退了,可真要得罪人了。
计安平心里已有主意,不过没有直说。凭她对老张的了解,老张最终也是会做出那个决定的。
过了几天,老张就带人上集市拖了几口大锅,买了十几袋中下等白米白面回来。工队正式自己开伙了。不过早上时间紧还是在车马店解决。
计安平看着热热闹闹的工地,暗暗得意:这要是到别的工地做事,房子工具伙食全都能打包带走。
“晚上少煮五份,我不再这儿吃。”计安平跟负责伙食的老古道。
“又去吃小炒?”老古打趣。现在她就只负责伙食,老张还算她中工,又让她买米买菜。她很是感激。
“呵呵!”计安平只是笑笑,走到过来续水的叶婉儿边上,“哎,你跟周老板说一声,晚上帮我订一桌酒席啊,六七人份的。”
“哦。要些什么菜?”叶婉儿把孩子换一只手托着。小钱儿看到计安平,张开小手就要抱抱。
计安平把小钱儿接过来,“恩,小钱儿长胖了点啊。哟哟,长胖了。”拿鼻子顶了顶小钱儿的肚子,他就“啊啊”地乐起来。
“就周老板拿手的,小炒肉要个两份,一壶黄酒,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不过搞油点。”
人多了,关系就杂了。老张和计安平都是明白人。平时的伙食自然不能亏待,时不时地还请工地上某些人吃吃喝喝。这时代的人都比较单纯,一般吃餐饭就承别人很大的人情。工事自然顺起来。
原本老张和计安平都住在周家茶楼,要请客跟周老板说一声就行。不过计安平在周家茶楼的时候总是不让老张说出口,周老板问起,也说到时候再说。
到了下午又总是跟来送水的叶婉儿说。次数多了,老张也明白了,不和她计较,反而让她去张罗,请什么人,怎么请都让她参谋。
叶婉儿有一次还劝计安平少去吃喝,多攒钱才是正经。
可把计安平逗乐了,她有时虽有几分是因为叶婉儿,但也只是因为他把吃饭的地点设在周家茶楼而已,可不会拿着老张的钱不分轻重的乱来。
工地自建工棚、自己开伙节省了一大笔钱,前不久花的牛钱车钱滑轮钱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开销大部分都不能算一次用完的,全买的所谓固定资产,能用好几年,只要有工事可做,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长时间多次利用的。
这些东西拿到现代去可能只能用低值易耗品来计量,但在这个时代妥妥的固定资产。
她每次有新的想法时,都会在心里列出支出与所有可能的收益。今年的所有支出除了固定资产外她也早有预算,比起将来所得的收益,远远算不了什么。当然这些也都是和老张通了气的。
之后的几天,招的人差不多到齐了。今年工地上人最多,算上两位工头有六十五个。
每天傍晚到河里洗澡,一河道的白花花的黑黝黝的肉~体,几乎截断河流。
计安平适应得很。
大热天,工地上、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袒胸露乳的大有人在……
恩,计安平支持男子不出门……
老张把工资账翻得哗哗响,手上的算筹就没停过。
计安平也不打扰她,有些事情老张并没有完全告诉她,她也理解。
现在虽然人手多了,但是两位工头并没有放松抓工程进度。现在她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按期完工了。
这天上午休息的时候,计安平跟下面的人训完话,调整了一下分工后,就坐在草席上边喝水边想事情,一手不停地在旁边地上划来划去。最近天气晴朗,对于工程来说当然是莫大的好事,但是对于家里有田地的庄稼人来说可就不妙了,庄稼栽下去,长时间没水可不行。所以家在附近村庄的工友们已请假了好几个,其他人也有些忧心忡忡。
不论是在这个时空还是在卢雪莲的世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灌溉的季节。计安平不由得想起那个时代的水车来。她想的当然不是用电的水泵,而是一种木制的水车,以前乡下几乎家家都有,后来当然已经不常用了。但这个时空完全用得上。
牛角姐妹这一段时间成果斐然,不仅完成了吊架工棚的修建,还带出了一小批帮手。
计安平没打算让她们去筑墙,但也不会让她们闲着,总要让她们为自己的工资做出点贡献。
旁边有几个工友在聊天,不时地看看计安平,计安平也不理,在废掉十几副草图后,她终于把记忆中的水车画了出来。
“牛小角!”计安平冲另一边树荫下喊。
那边没过来人,身边倒有了动静。一转头,牛小角正蹲在自己左手边看得兴致勃勃。
两人对视了一眼,牛小角又转回去看地上。
计安平打量着她随便扎在头顶的发髻以及发髻上精致的木头簪子,“簪子挺好看的。自己刻的?也给我做一个。”
牛小角眼也不抬,随手就把头上的簪子拿下来,递给她。
计安平也不客气,接了就插在头发上,感觉发髻紧实多了。
“能看懂吗?”
“龙舟?要这么多划子干什么?”
计安平默,看地上的图,怎么好像是挺像的。
“这个不是龙舟。是水车,一种把水从低的地方抽到高的地方的工具。”
牛小角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怎么抽?”
“这个龙角,不是,这个上方有个轴的地方,里面就像滑轮似的,但是它是实心的,上面有六至八片叶片,从轴心伸出的两头,接一个弯曲的手柄。”
计安平边说边在一边划出细节图,“这个手柄就是人操作的地方。一转动就会带动这个实心滑轮转动。然后,这些……看起来像是龙脊骨的东西是一片片的木板组成的一个大圈,这些木板和木板之间相连的木头接头是可以弯曲的,运作的时候就正好会一个接一个地卡在这个实心滑轮的叶片上。这个手柄一转,带动这个滑轮,滑轮又带动这个长木……脊,这个木脊是来回转动的,一个接一个,又回来一个接一个,是永远转不完的。”
牛小角点点头,手指顺着计安平所画也一点点地划过去。
“没有滑轮的这一头放在下面水里,有的这一头放在稍高的地方,转动就可以把水抽上来了……”
“计老板!”这边有人打了个招呼。
“你自己先慢慢琢磨,有问题再问我。”计安平也看见旁边有人欲言又止好几次了。
牛小角点点头,移到计安平起身的地方坐下就抱头苦思。
“什么事?计老!”来人是前天才来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太,跟二女儿一起过来的,计安平安排她做小工的活,女儿先试着给中工打打下手。“这两天事情重不重?”
“还好还好,不重不重,她们都体谅我这个老太婆,老是帮忙。”老太太挥着手。
“那就好。”
老太太打量着神采奕奕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计老,有什么事你就开口。有问题我一定给你解决。”
“不是。那个……计老板,你是本地人吗?”
“啊。我不是。我是……那个外地的,不是本城人。”
老太太眼睛亮了,一把抓住计安平的手,“你是不是叫计安平,计家村的?”
“啊……”计安平有些犹豫,“是吧。”计安镇计家村。这个地名地方以及那里的人都在计安平脑海里翻过很多遍。
“哎呀,你这个孩子怎么在这儿啊?家里人都找你找疯了。”老太太急躁起来,“快跟我走,快回家。”
“哎,等等等等。”计安平赶紧拖住她。“……我家里人在找我?”
“当然了。你爹爹眼睛都快哭瞎了,你们全家姑姑叔叔叔爷爷都四处找你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呀,你。”
这边这番大动静,早把四周的人引过来了。
“怎么回事啊?”大家都一脑袋疑问。
叶婉儿抱着小钱儿在一边也焦急地看过来。
“怎么啦?”老张在人群后面挤了过来。
计安平一看,事情今天真得有个解决了,老是逃避也不是办法。
“计老,老张,我们回茶楼里去谈吧。”
对于现在的计安平来说,卢雪莲的人生她全部经历,而以前的计安平的人生她也明明白白,虽然卢雪莲怎么变成了计安平她搞不清楚,可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本质还是卢雪莲,什么庄生梦蝶、蝶梦庄生的迷惑她根本不相信。
但是她现在不得不承认卢雪莲已变成计安平,所以计安平的人生她有义务去继续。
只是明了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也许她心底还抱着一丝什么时候又能变回卢雪莲的奢望,迟迟不愿去接触原来计安平的一切。
计老在一边诉说着计家人的搜寻、焦急、一些自己听来的缘由。
“……安平啊,我跟你叔爷爷一个村,你叔爷爷这一个月为你呀,那是吃不下睡不着。虽然没人举荐你去考秀才,你也不能跳河啊。家里人多伤心啊。”计老拍着计安平的手。
随着计老的话语,四周“啊”“哦”之声不绝。
这些人!计安平原本想回了周家茶楼没什么人围观。哪知这个时空大家的八卦心理也这么强,一个个无视她的不悦,全跑来围观。
“小计,你这得两三个月没跟家里联系了吧?”老张口气有些重。
“怎么能这样呢?”
“家里还不知她是生是死。”
“哎哟,怄气也不是这么个怄法。”
“家里人不得急死啊。”
一时间各种声音齐响,一道道不赞同的眼光落在计安平身上。就连抱着小钱儿的叶婉儿也有些不认可地瞅着她。
计安平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当然知道为人子女这么做不孝,可是那也得看看她是什么情况啊。
前一个月她还根本分不清是怎么回事,这个时空,这些人,这里的男卑女尊,这里的民情、民性什么都是陌生。好不容易分清了,她也难以上赶着去找计安平的家,再加上工地上那么忙,一日拖过一日就到如今了。
“有人推我的,不是我自己跳的河。”计安平大叫。
“啊!”个个目瞪口呆。
一片寂静。
计老诧异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开口:“大家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安平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计老在家里的时候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过一家人的事情她就不想掺和了。
“第二,”计安平认真道,“我可能撞到头了。我刚来的一个月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家在哪里,天天头痛,后来才慢慢想起来的。”直接讲重点了,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信可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
大家一致把视线移到计安平的脑袋上。头发乌黑发亮,发髻扎得很顺眼,头上的发簪也很好看。
计安平噘着嘴,摸摸头,“早好了。”
“那难怪了。”计老看计安平气呼呼,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赶紧安慰。“现在好了吧,还痛不痛啊?”
“没事了。”
“哦,我说你一开始笨得要死呢。”老张开口就道尽对计安平第一印象有多坏,“我问你叫什么,你还想一想,找找钱袋看看。我只当你是读书人,把脑袋读傻了。原来如此。”
“是了是了。我说那时候你连家伙什都认不得,还问我这个叫什么那个叫什么。”
“怪道先前叫你洗澡,你不敢下河呢……”
“……”老人们都想起一开始这个小计的奇奇怪怪、双眼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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