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安平蹲在大门前吃着父亲给自己留的早餐,一边看着母亲卖猪肉。可能是计运婶儿家的猪得罪了不少人,今天来买猪肉的人很多。计安平两碗粥吃完,计明之已卖了大半扇猪肉。
“拿去给倩儿洗!”计安平把吃完的碗往旁边小弟手上一递,就跑到肉案子前。“娘,怎么一早上都没人买猪杂?”这还是昨天她特意捡回来的。这个时代不知怎么回事,大家都不怎么吃猪杂,什么猪血、猪肝、猪肠的都统统丢掉。
“臭烘烘的,穷人家都不吃。”计明之扒拉了一下一边的猪肠,一上午一斤都没卖出去。
好像还真是,这个时空里的人都不会处理这些东西。“那是没处理好。”计安平拎起一截猪肠闻了闻,“呕。小六就是把脏东西倒掉了就算了?”
“谁想吃谁买回去自己洗,这东西臭烘烘的洗不好。”计明之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还是把它扔掉吧。连带着猪肉都卖不出去。”
“我来洗。我在都城看见别人洗过。”其实只是在卢雪莲时空看妈妈洗过。计安平找了一个小木盆一把剪刀,把猪肠扔进去。端着就往屋后走去。
计明之看着女儿的背影颇有些诧异,贯常女儿都是不做什么家务活的,更不要说举动去做这些腌脏活计。是被迫意识到生活的残酷了吗?
想到老娘及二房的所作所为,这个老实人也不由生出怨愤来。
计安平走了三四分钟,就看见一条弯弯的小河流。河流边一群夫郎正在说说笑笑着洗衣服。赵秀心也在其中。
计安平不想跟那些夫郎打招呼,往下走了一小节才下到河边。两下里正好被一簇树木挡住了。这条小河流也是一条小沙河,河边清澈见底。河边三三两两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石料,都是附近的人家为了洗衣服洗菜方便搬过来的。
计安平放下木盆,把猪肠拿出来堆在石料上。将木盆洗净,计安平开始翻猪肠,猪肠确实很脏。计安平把猪肠放到水底,在水里边摆动边翻卷,果然没刚才那么恶心了。
“秀心啊,听说你二侄女要跟‘金绣坊’的二少爷定亲啦?”隔壁聊天声不一会就传了过来。
“是啊。大伯消息蛮灵通的嘛。”
“嗨,我消息灵通什么呀。是你那二连襟说的,我们那一块,我还是最后知道的。”
“秀心大哥!你二侄女是不是前几天才考中秀才那个?”有个年轻的声音惊异道。
“是啊。前几天县里下的通知。”
“哟,好像年纪还挺小的吧。真是有前途。”
“‘金绣坊’可是三计县数一数二的大店面,那要是联了姻,这一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听说那个二少爷长得也很是漂亮啊。”
“那是,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我在下计县见过一次,那皮肤嫩得比猪油膏还嫩啊。”
“哎。秀心啊,你家安平亲事订了没?虽说没考中秀才,但是也不能长姐落在妹妹后头。”那个大伯声音咋呼呼地。
计安平没听见父亲的回答,想必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人不是故意揭人伤疤吗?
“……哦。我洗好了。大伯,你们慢慢洗啊。”赵秀心迅速地把衣物洗好放进木桶里,三两步就走了。
“慢走啊。”
隔壁静了一会,又嗡了起来。
“大伯,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明知故问什么?”
“她们家安平落水了,听说昨天才找回来。先前不是也说要等考中秀才才议亲嘛。”
“什么落水?我看是自知考不过,故意躲了起来,哪有那么巧的,考完了就出现了?”
“那应该不会吧?我听我家老大说,在学堂里计安平成绩确实好,先生说必能考中的。”
“我看秀心老大就是运气不好。不过年纪也还小,等三年再考也不晚。”
“那是,那是。”
“就是到时才议亲就晚了点。”
“哎,大伯,你先前不是说有个爷家侄子想说给秀心家吗?”
“我说连大哥,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去年大伯刚提起这个事,就被秀心否了。”
“我说怪不得,大伯跟秀心有些不对付。”
“什么不对付。”被叫大伯的不干了,“我就看不惯这家人,计明之家是什么好家庭,一个杀猪的,还想找什么门第的姑爷。”
计安平把翻好的猪肠在水里清洗干净,又拿起另一段开始翻。
“哎,大伯,你这就错了。”有个新的声音插进来。
“哟,小青回爷家来了。今天坊里不忙啊?”
“是啊。这几天‘金绣坊’里有喜事,二侍君让我们轮流放假。”被叫做小青的应着,“你们刚才是在说计家老大的婚事吧。”
“呵呵……随便聊聊。我们说秀心不知想找个什么样的姑爷呢?哎,你说坊里有喜事,是不是二侍君生的二少爷跟计家老二定亲的事啊?”
七嘴八舌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大伯道,“小青,你给我们说说,这‘金绣坊’怎么会跟计家搭上了。”
“这有什么搭不搭上的。计二小姐,母亲是‘读书堂’的先生,奶奶是‘读书堂’的山长,自己又争气,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
“还真是啊。那个二少爷倒还不是嫡出的,不过听说很得坊主金老板的喜欢。”
“这样说起来,倒也是一门好姻缘。”
“哼哼!”小青故作高深地道,“是不是好姻缘就要看怎么看了。”
计安平清理完所有的猪肠,放回木盆,又从水底捞出几把细沙拌到木盆中。
“你这小姑爷就会装,有什么新鲜事都说出来听听。”
其他人齐声附和,“是啊,是啊。小青,你在‘金绣坊’做事,还挺得二侍君的信任,一定见过二少爷吧?”
“关于这件事,我只说一句话。”小青拎干衣服,放回木桶。“还记得小十年前,安平妹子抓住两个拍花子的事吧。”
“哦。那跟这事有什么相关的。”
“当时我们二少爷就被那两个拍花子拐了,都丢了几个月了。后来县里县官审这两个人的时候才供出来。”
“那……”
“哎哟,小青,你的意思不是说这金家想把儿子嫁给计安平吧?”
“我可没这么说。我洗好了,我先走了啊。”
计安平用力搓着手中的猪肠。
小青拎着木桶走了。
河边可是翻了天。
“看不出计安平还有这个运气。”
“什么运气啊。不是说已和二房的老二换了庚帖?”
那边在讨论得热火朝天,这边计安平已清洗好东西,端着木盆离开了河边。
接近中午时分,计明之一家和三妹计明亮一家一起到了计家村。
几个大人走路,倩儿、娴儿和两个堂弟仙儿、佳佳坐在货郎车里,才五岁的堂妹计康正是好动的年纪,乍一见到几个月不见的大堂姐,那个兴奋劲,屁股根本坐不住。
计安平也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小堂妹,一会儿牵着她的手让她自己走一段,一会儿又抱着悠一段,这会儿计康正坐在堂姐的脖子上登高望远。
两个一家之主在前面商量着什么,赵秀心和连襟秦凤子也在一边交流着。
在计安平记忆中,奶奶计严有三女一子,明之明谦明亮甜儿,母亲和小姑小叔的关系一直很好,二姑明谦一家跟她们无论是大人小孩都玩不到一块儿。现在虽说明面上还没有分家,一大家子小一辈还是在一起算排行,但几家人也只有二姑明谦一家跟奶奶一起住在乡下。
计家村、计安镇、下计县三者呈一个三角形,从村里到镇里县里都方便。
一行人一进村就有人打着招呼。
“明之明亮回来了!”
“安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段时间你去哪里了?家里人找你找疯了。”
“五婶子。我昨天晚上才回来的。我被水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哟,计家大孙女找到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真是吓死人啊。”
“找到了,找到了。昨天才回来,这不我带她回村跟大家打声招呼,麻烦你们帮忙找了。”落水几个月都没找到,计明之夫妻两个也几乎绝望了,要不是皇侍庙里的老师傅安慰着,赵秀心早崩溃了。
“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计安平跟在父母身后和村里的长辈们一一打着招呼。
“货郎车,货郎车!”两家几个孩子早从驴车上下来了,村里的小孩子把驴车团团围住。
小姑小姑爷忙去招呼着,“别急别急。今天我要在村里待到晚上,你们一下午都可以来买。”
还没到奶奶家,远远地就听见门前人声鼎沸。计康眼尖,早看到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车车,车车。奶奶家有大车车。”
计安平也看见了,好几辆豪华马车,雕刻精致,三匹高头大马就系在不远处的树阴下。
“看来今天到的人不少啊。”计明之道。
“是啊。”计明亮点头,“看样子我的小毛驴得找个新地方系了。”
“大姑、小姑来了。”三堂妹相文和四堂妹相智正在门前玩,看见这一行人,马上喊道。
“相文、相智玩啊。”计明之道。
“恩。”相文应着,自顾自地跟妹妹闹着玩。
“大姑、小姑来了。大姑爷、小姑爷、大姐……大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二姑家的大堂弟仪心走了出来招呼。
“仪心哥。”倩儿几人也打着招呼。
“我昨天傍晚才回来的。”计安平对这个大堂弟的印象还不错。
门前的动静引起了院子里的人的注意。
一个头戴秀才帽的人匆匆走了过来,“大姐、明亮,你们来了。”
“二姑!”计安平道。
“安平?”计明谦似乎有些吃惊,脸上一瞬间闪过尴尬、不知所措、理直气壮等等情绪。
“怎么?二姑不希望我来?”
“怎么会呢。”计明谦笑起来,“你这孩子……什么时侯回来的?你说这后山吧,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去玩,那里不太安全。你看这次不就是……”
计安平微笑不语。
“相文,别玩了。带你大姐哥哥弟妹们到西厢房里坐。”计明谦喝斥着。
相智抓着姐姐的袖子,“她们又不是不认识路。三姐,我们到树底下喂马去。”
“你,你这孩子。”
“算了,算了。安平也要跟奶奶打个招呼。安平啊,来。”计明之领头往屋内走。
“大姑爷、小姑爷、倩儿、仙儿,我们到西厢房坐吧。”仪心招呼道。
“等一下去。我们也该和母亲打声招呼才是。”赵秀心道,“我还想见见亲家呢。今天未来姑爷来了没?”
“没。只是金老板金侍君和金小姐过来了。”
一行人又行进了院中,只见一群人正坐在院中大桃树下喝茶。
“各位,对不住。我们来晚了。”计明亮笑眯眯地道。
“娘,我们回来了。”计明之走至一位头戴秀才帽的老人面前。
“好好。”计严连连点头,笑意不及眼底。
计安平上前一步,“奶奶,我回来了。”
“安平回来了。好好。”计严脸上的不快一闪而过,“快见见这几位亲家,金老板、二姑爷、金小姐。这两位是县上官学的计先生、梅先生。”
“亲家母、亲家公、金小姐!计先生,梅先生!”几人赶紧打招呼。
“哦,这位就是大小姐吧?”金家的二侍君打量着计安平突然道。
“是的。金侍君。我就是……”
“这就是我长女明之的长女,一家人在镇上杀猪谋生,平时不回来,所以你们都没见过。”计严介绍道。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一家子操得是什么贱业似的。而且把长孙女说成长女的长女……着实耐人寻味。
计安平微微皱了皱眉头。计明之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计明亮更是直接黑起了脸。
“听说你没参加这次的岁考,怎么没把握吗?可是听你们先生说你连中三元都不成问题啊。”
金老板、金小姐都端着茶杯作品茶状。
计相才在一边黑着小脸,两手在袖子里攒得死紧。
“先生谬赞了。科考哪里有那么容易。”计严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这孩子运气不好,三月份不慎落水,几个月都遍寻不着,今天才回来。哎,今年是错过了。”
秦凤子要不是被赵秀心拉着早反驳了。
“那真是遗憾啊。”梅大人计大人附和道。
计明之勉强笑道,“今年时运实在不佳,不过这一劫过了就算了。三年后再考也不迟,到时还望两位大人多多关照”。
“好好。”
“七分靠打拼,三份天注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计安平笑道,转首向一边的计相才,“相才,我还没恭喜你呢。你是我们中计县最年轻的秀才了,我可是听说了,连县令大人都夸你呢。”
“啊,哈。大姐……取笑了。”计相才一愣,才挤出一个笑容来。
梅大人点头,“相才的文章我看了,确实是难得的精彩。少年英才啊。”
金老板在一边冷眼旁观,此时不由得与长女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叹气。二子的眼光倒是好的,只是大概老天早有注定。当初请人来计家商议,只是说与计家的小秀才,哪知等岁考考完,换了庚帖才知道许错人。现在看计安平落落大方,计相才唯唯诺诺,要不是看在计家三代都出了秀才,计相才年纪也尚小的份上,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一餐认亲饭吃得各人心中五味杂陈。
计安平时时能感觉到金家三人投来打量视线,更能看见二姑一家的尴尬表情。
要不是后来叔爷爷把计安平拉到一边打听她最近的情况,一桌子人饭都吃冷了。
吃过午饭,计明之就说家里猪肉尚未卖完,提出回家。计明亮也把小毛驴牵出来,说下午在四周跑跑生意。
小叔计甜儿见母亲脸色不善,赶紧出来做和事佬,“大姐一家我就不强求了,毕竟这天猪肉坏了就卖不出去。小姐你可不能走,这生意什么时候不能做,就急在这么一下午……”
计安平抱着缠着自己的计康,带着两个弟弟,跟着父亲早走远了。计明之看着这样不太好,也开口,“是啊,小妹,你就陪亲家多坐一会儿吧。我实在是有事,要不然我也陪亲家坐一会儿。金老板、侍君、金小姐、梅先生、计先生。对不住,对不住。”
回到家,气氛沉郁。
计安平见父亲在家里做事把东西翻得呯呯直响。母亲在屋前肉案边整理,也是脸色难看。
倩儿、娴儿像两只小猫一样静悄悄地进出。
计安平从水井里把吊着的猪肉、猪肠搬出来。手脚利落地做着事,心里直摇头:古代的人好愚孝啊好愚孝啊。
哪怕计明之夫妇肺都气炸了,对着父母还是强颜欢笑。计安平这个长孙女也实在不值钱,生死未明之际,计家还定亲大摆宴席,历劫归来,做奶奶的连问都不问一声。这心也偏到胳肢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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