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得兴起,直聊到凌晨时分,老张才沉沉睡去。
计安平翻了个身,还是决定去上个茅房。
也不点灯,计安平摸着黑就下了楼,穿过院子,屏住呼吸摸进了厕所,顺利地找到了蹲位,解决完人生大事。赶紧几步迈出去。
计安平站在院中正准备深呼一口气,一口气还没呼出来,眼中人影一闪,一个人影从对面的院墙上翻了下来。
计安平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这个纯朴的时代待久了,她几乎都忘了还有贼这种职业了。
那条黑影身手灵活,几下就闪到后面一排的房子边。
计安平记得最东头的耳房就住着叶婉儿父子。
那人在窗下站了一会儿,似乎在听房中的动静。一会儿又拿出什么东西插进窗子。
计安平感觉不好,一声断喝:“什么人?”
黑影也吃了一惊,刷地转过头来,同时退靠到墙上。
“来人啊。抓贼啊。”计安平边大喊边冲着黑影就冲了过去。竟敢到我的地盘偷东西,也太不把我计安平放在眼里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计安平已把这里划成了自己的地盘。
后排正堂里传来瑟瑟的声响,想必周氏两口子已经醒了。
“臭丫头,敢坏老娘的坏事。不想活了。”想不到黑影竟然不跑,也冲着计安平冲了过来。
两人一下子在院中掐了起来。来人似乎有武艺在身,一碰面就一个劈手砍下来。
计安平不会武功,但是也不傻。她最大的厉害之处就是力气超大,别人往往从表面还看不出来。所以这人就上了这个当,计安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啊!”当下对方就一声惨叫。
“你该庆幸我还没用全力。”计安平阴沉沉地道。
正堂地油灯扑地点亮了,楼上老张也点起了灯,“怎么回事?”
“你们快来。我抓住一个贼。”
黑影也不顾自己的右手断裂般地痛了,抬脚就往计安平胯骨踢去。
计安平一个躲闪,正准备去抓对方的脚,突然闻到一股暗香,当下脑袋就是一蒙,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两手不由得松了劲。
对方一挣就脱了开去。
计安平心下暗道“坏了。”这院中老的老小的小,这个人明显身强力健,要是做点什么事可就……
黑影看计安平摇摇晃晃地还撑着想抓住自己,而其他的人明显还有一会儿才到,不由怒从心头起。抬起脚,照着计安平的下巴就踢了上去。
在她的想法里,这个破坏她好事的丫头马上就会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但!
她错了!
“啊!”
“啊!”
接连两声惨叫从她口中嚎出。
计安平一感觉她又想踢自己,拼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对方的脚踝。这一回,她没有手下留情,十指用力。
伴随着两声明显的骨裂声,计安平也沉入了昏沉沉的黑甜乡中。
“小计!安平!怎么了?”老张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挡着风,刚从大堂穿了过来,就听院中两声尖厉的惨叫,然后就悄无声息。
一进院子,只见两个黑漆漆的人影趴在地上。她不由心头一紧,几个大步跨了过去。
火光下计安平正紧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两人一前一后倒在院中,计安平的双手处正溢出一摊鲜血来。
“安平!安平!”老张心底一颤,赶紧放下油灯,把计安平的上身抱在怀中,伸出手,犹豫了几秒,猛地一探脖子,不由松了一口气,还有呼吸。
这时后排的大门才颤颤巍巍地打开,周老板、周老爷子两人互相扶着慢慢腾腾地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老张抿了几次嘴,才没口出恶言,“这里有一个贼,已经倒下了。赶紧报官。”
“啊!”周老板大吃一惊,这才敢过来。“赶紧把她扔出去。”
周老爷子扶着油灯,抬了两次腿还没敢下来。一转首,看见东耳房里一点动静没有,马上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脚蹬开了门。“睡死了,睡死了,这么大动静没听到。”
“快报官。”老张边检查着计安平的双手,边吼道。
周老板也看见旁边的陌生人晕倒在地,“扔出去就行了。扔出去吧,要不然她回来报复怎么办?”
“周瑞。我说报官听不见吗?”老张真发火了,在周家小楼住了近三年,她还从没红过脸,这火一发,战场上杀出来的杀气顿时弥漫开来。
平时这两个老东西吱吱歪歪就算了,现在计安平为了她们才出了事,状况不明,这两人还想着做缩头乌龟。
周老板冷不丁打了个颤,“这……这也得等天亮啊!城守衙门还没开门呢。”闹这么一出,外面黑漆漆的哪敢出去,还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同伙。
老张发现计安平除了呼吸有些沉重,其他都无异常,手指间溢出的血也是别人的,不由放下一半的心。“去城门边的小屋里把看门的老兵叫来。”
“啊?”周老板正想找个办法推辞。
只听东耳房里传来“啪”“啪”扇耳光的声音,“死了是吧?有小偷进来了也不知道,要是我们老两口被杀了,你就快活了是吧。你这个丧门星……”
“……哎哟……爹爹,别打了。”好半晌才听到叶婉儿的回应,声音还呆呆的。
周老板三两步冲到东耳房,“别打了,别打了。小钱儿他爹,你赶紧起来,把守城门的那个老家伙叫来。”
夫妻两个又打又拽地把叶婉儿拉起来,叶婉儿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直觉之下还是抱紧了儿子。本能地按照公婆的催促声走了出去。
“快去,快去。把老兵叫来。”
老张看着叶婉儿东倒西歪地走出去,也没理。
她这时才来细看那个小偷,只见此人衣衫虽然褴褛,但是仍然不难辨认出穿的正是白象国囚犯的衣服。
老张一把揪住此人的头发,抬起一看,此人脸上印着两三个囚字。这就代表着对方是重犯了。
老张细细地打量着此人的衣饰。
白色囚服已经大部分被汗渍浸成黄褐色,后背上很明显是故意抺上灰以遮盖那个大大的囚字的,肩膀上有很深的沙石摩擦的痕迹。身上布满了鞭打的伤痕……
老张把她双手拿出来一看,指甲大都断裂,甲缝里满是黄土。不由心中一动。
“安平,计安平。”老张拍打着计安平的脸,对方还是一动不动。她又想把计安平的手拿下来,抠了半天,除了抠得自己一手血,只把囚犯又抠醒了。
“啊,呲呲……”囚犯也顾不得有没有人在边上了,只感觉自己的右脚钻心的痛,直觉就用另一条腿去踹。
刚刚有动作,就有一只更狠的脚踹在她脸上。
“啊!”下巴立马脱臼,也不知哪里流出来的血一下子就流了满面。
“你再敢动一下。我马上要你的命。”老张在一边冷冷地道。
而自始至终周老板夫妇就一直远远地看着。
计安平这一觉睡得长,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哎哟!”这种脑袋一抽一抽的感觉太难受了。计安平赶紧使劲按太阳穴。
“咚咚!”叶婉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计工头,你醒了吗?”
“啊?啊。”计安平赶紧拿过一边的衣服披上,“醒了。哎哟,我的手。”两手虎口之处扎满了红点点,十个手指头还隐隐作痛。
计安平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事,赶紧道,“叶婉儿,你进来。”
“哦。”叶婉儿抱着小钱儿正准备下去拿煮好的参汤,听见她唤,赶紧推门进来。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
叶婉儿低下了头。
计安平已看见他脸上两个显眼的手掌印,脸色也是青白青白的,“你没事……就好。”
两个人相对无言。小钱儿在父亲怀里伸着小手,轻轻地,“……yi……yi!”
计安平一惊,赶紧笑道,“啊,小钱儿会说话了。姨抱抱!”
叶婉儿把小钱儿抱过来放进计安平的怀里,“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嗯。”
“姨姨,姨姨……”小钱儿张着小手摸计安平的脸。
“你在叫姨吗?你在叫我。”计安平这次听清了,一下子感觉头也不痛了手也不痛了。“小钱儿真聪明,真聪明。才这么大就会叫姨了。再叫,再叫。”
“姨姨,姨姨……呜呜哇……”小钱儿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计安平赶紧下地走动起来,不停晃动着手臂,“不哭了,不哭了!”
小钱儿只不理,一个劲地哭,小手死死攒着计安平的领口。
小孩子最敏感,昨晚叶婉儿被人那么打他也没哭,走在漆黑的夜路上他也没哭……到了计安平身边,他反而哭了。
叶婉儿盛了一碗参汤一份饭菜,用托盘端着上来,在楼梯上就哄着了,“小钱儿,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啊,爹爹马上来了。”加紧脚步进了房。“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突然就哭了。”计安平拍着小钱儿的后背,“钱儿不哭了,不哭了。”
“你吃饭吧。”叶婉儿把托盘放到中间的方桌上,伸手来接儿子。
计安平也准备把小钱儿递过去。到现在可是将近二十多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她还真饿了。
“哇哇……”小钱儿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小手向上趴着计安平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哎,小钱儿到爹爹怀里来。你这样姨姨没办法吃饭啊。”叶婉儿哄儿子。
计安平又试了一下,除了惹得小孩子哭得更大声外,还是没成功。
“咕咕!”桌上饭菜的香味传来引得计安平越发饥肠辘辘。
“这孩子!”叶婉儿急了,准备去强抱他。
计安平转身躲开,不知怎么大胆起来,“要不你喂我吧?”
叶婉儿愣了一下,脸上马上红了。
“噢!”计安平赶紧抬手给他看,十个手指轻微地抖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用力过猛吧,过几天就没事了。”计安平不以为意。却不知道,这个毛病后来陪着她过了很久。
叶婉儿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端起参汤。“先喝点汤吧。”
计安平赶紧几步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叶婉儿舀了一小勺汤,吹了吹,递过来。
计安平赶紧伸嘴接了。
两人都有些尴尬。
“哎,这小家伙这会儿不哭了。”计安平看着从自己怀里探出头来的小钱儿,此刻双眼正滴溜溜地追着勺子打转,泪珠还挂在脸上没干呢。
“一闻到吃的就不哭了,小馋猫。”叶婉儿打趣。
“喂他,喂他。”计安平道。
叶婉儿也不客气,舀了一小勺,吹吹,递到儿子面前。
小钱儿乖乖地吃了。
计安平吧嗒吧嗒嘴,小钱儿也吧嗒吧嗒小嘴。
“我手上怎么好多小红点啊?”计安平瞄到自己手背,问道。
“是赵先生给你扎的。你抓着那个人脚不放。赵先生喝醉了,扎了好几次都没扎准。老张冲她吼了好几声。”叶婉儿手抖了一下,想起当时的场面就害怕,计安平把小偷的脚踝生生捏碎了,院子里的血流得满地都是。要不是赵先生给那个小偷止了血,非流血而亡不可。
“赵先生?工部的赵大人?”
“啊?不是吧。就是守城门的那个老兵,听张工头喊她赵什么的。”
几句话间,一碗参汤就没了。
“汤没了。你要喝,我把罐子拿上来?”叶婉儿转身欲走。
“不了,不了。你是不是也没吃饭?也赶紧吃点吧。”肚中的咕咕声一点不比自己的小。
“……”叶婉儿背着身,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赶紧擦了一下,“我,我不饿。我下去一下。”话毕就奔了出去。
计安平有点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叶婉儿好像哭了。
计安平看看小钱儿,小钱儿也正盯着她。“你看着我没用,我也不知道你爹为什么哭?”
“怪不得人家说‘女人都是水做的’,不是,应该是‘男人都是水做的’,还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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