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计明亮来得有点晚,她到的时候大家晚饭都快吃完了。
叶婉儿赶紧放下碗,又快手炒了两个菜,馒头就只有凉着吃了,计安平端着半碗饭陪着。
计明亮带过来的消息,如果计安平生性凉薄一点,可以漠不关心。
但是听到的时候,她心里还是纠结了一下。
计仪心跟金小姐的婚事到底没成,这件事原本就是计明谦夫妻的一厢情愿,原先金文丰是看中了计倩儿,想娶作侍君。
计家大房怎么可能会同意,家里再怎么穷,没有卖儿子的道理。
计家二房不知是被什么迷了眼,反而看上了这门亲事,托人说合,原想着自家长女和金家二少爷订了亲,再把大儿子说给金小姐,那就是亲上加亲,又不是正房,肯定没问题,哪知被现实打了脸。
这事对计仪心后面的说亲有没有影响,影响多大,还很难说,但是肯定影响不好就是了。
计安平只能叹息,有这样一对父母,大堂弟也是有得受了。
另一个消息就是计甜儿生了。
去年计安平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就听说小叔不舒服,想不到现在才生。
“这都几个月了,才生?”都超过十个月了。
“生了大半个月,我们才收到消息的。”计明亮心酸又无奈,“孩子一生下来,他爷爷进房看了一眼,就给扔地上了。”
小叔计甜儿又生了一个男孩。
计甜儿是计家最小的孩子,从小却也没受到什么宠爱,他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象牙山被占据,那时候人人自危,吃喝穿用都拮据,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待遇。
长大了也是沉默寡言,十三岁亲爹就死了,那时候几个哥哥忙小家庭都忙不过来,哪里顾得上他。
十五岁在亲娘的安排下随便嫁了人。
照理说,计家人口众多,不说家大业大,慢慢地也是吃喝不愁,计甜儿在别人家也不至于受欺负。
可是计家腰杆子不硬——计甜儿嫁人十年都没有生养。
那几年每年计明之到这个弟弟家都得备份厚礼,还得陪着笑。
终于计甜儿到了二十五岁,终于终于千呼万唤地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也好,有儿就有女。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果然不出三年,计甜儿又怀了。
亲家大喜,天天好好伺候着,日日虔诚祈祷着,好不容易瓜熟蒂落,却又是一个男孩。
这时候计甜儿都快三十岁了。
赵秀心、秦凤子二十五、六的时候,三个孩子都生完了。
这个时代三十岁生子的男人太少了,就是怀上了,死亡夭折的概率也太高。
“……我和凤子、你妈带着你爹去看的,老屋那边说丢人,一个都没去。那个后来的倒是包了一块细布给孩子包尿片。”计明亮边啃馒头边说。
上次计家姐妹开铺子,碧玉小爷也给了几十两银子,计安平印象中这个小爷从来是默默做事,就是她亲爷爷去世后,也是恪守本份,从不搀和家里的事情。
她把新炒的两个菜往计明亮边上摆摆。
“……一见到我们就哭,这大半个月,没有一个人搭把手,他自己一个人洗一个人换,还要奶孩子,饭都吃不上一口……”计明亮跟小弟年龄是最接近的,从小一起玩,对计甜儿感情最深,看小弟遭罪,气得要找人家拼命,“……他还拦着,不要我骂那一家子。”
计安平看一向开朗的小叔说着都哽咽了,只能低头数碗里的米。
两世为人,她太理解计甜儿了。
不拦着怎么办,真的两家闹翻吗?闹翻之后呢?
他还要在那个家待下去,他还有两个孩子……闹翻之后,他们父子的处境只能更难过。
生育,从来是强性别对弱性别的剥削。
老天给了一种性别生育的功能,让她承担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的天职,却把赖以生存的强健体魄给了另一种性别。
也许老天是想让两者相辅相成,共谱佳话。
可是老天不知道人是自私的。
一年年一代代一朝朝地累积、发酵,一种性别在累世的奉献中弱化了其他的价值,而另一种性别凭借自己先天的优势,和她性的奉献而生出了无尽的狂妄。
两种性别分别贴上了坏与好的标签。
负责生育的先天体力弱势,不得不依靠强性别,一旦诞下下一代,更是中了物理与情感的双重负buff,进退两难,无法挣脱。
一旦(不得不)投入精力,其他的价值无形中又被弱化,然后愈演愈烈,直到拖了弱性别的大胯……
“那现在怎么样了?”计安平问。
“你爹和凤子一起把他收拾了一下,最近也是轮流做点好吃的好喝的端过去……”
“现在那边吵着要娶小侍,还在要你小叔的嫁妆,要不然就要休夫,大的小的都不要。”
“……我看老娘那个态度,也是不想管。”
计明亮为这事烦得几天没睡着,别人欺负计甜儿她自己是生气,可是又有点心虚,毕竟自家理亏在先。
“让小叔别给她,我看她家拿什么纳小侍。”计安平记得小婶家挺穷的。
“那家哪里是逼你小叔,其实是在变着法的朝我们伸手。”计明亮叹气,“你小叔嫁妆本来就不多,这么多年早就被一点点的掏尽了,现在就剩一张架子床了。”
“先前‘百汇坊’开业后,那家就来了好几趟,说‘金绣坊’请了好几个人,咱家这个铺子也要请人,一定要请她家……”
“百汇坊”总共就不大,比“金绣坊”四分之一还小,卖得东西也不是精贵物品。
计明之家一家四口,计明亮家一家五口,哪家没有人能帮忙,怎么会需要请人。
现在逼计甜儿,就是逼计家松口,要么请她家人,要么给钱纳小。
“这人不能请,到最后还是要走到纳小这一步。”这些人对生女儿的期望,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现在既然提了纳小休夫,那心里就一直盘桓着这事。
计甜儿一日不生出女儿,计家就一直被拿捏。
计甜儿在乎的是自己和两个儿子的名声,还有如果被休如何立足的问题。
如果这两个问题都不纠结了,也就不存在被人拿捏了。
计安平只是小辈,跟计甜儿也不亲,不会乱给别人出主意,只能强调,“生意上的事,还是要按生意经来办。该请就请,不该请就不请。”
第二天上午计安平陪计明亮到城里采购了一些货品,到底还是给计甜儿家备了一份厚礼。
计安平只当没看见。
又过一天,计安平早上吃饭时看见秦文斌才想起今天是旬休,原来又过了一旬。
秦文斌来上工的时间太少,计安平也安排不了什么需要大把连贯时间的工作给她,原本收下她就是老张看她不容易。
计安平这天就安排她汇总伐木点的人员出勤情况,原先的木板考勤早就换成纸质的了,小古做了个初步统计,一旬拿过来一次。
计安平就让秦文斌复核这个。
回答了秦文斌几个诸如此类——“这是什么字?”
“这个一圈是什么?”后,计安平才留秦文斌一个人在饭厅里核对。
小古是学了几个字,可是只能说认识,写出来就缺胳膊少腿,计安平是见怪不怪了,小书生还有点接受不能。
正准备扎进工作间帮忙,小田一脸急迫地从后院跑进来。
“你这一早上跑进跑出,跑什么呢?”计安平问她。
“唉。”小田叹了一口气,冲计安平招招手,计安平凑过去。
“计头,咱们的卫生队范围又扩大了。”
这事计安平知道,除了“安居坊”修的一些厕所,附近的一些茅坑、马桶也悄悄地被“安居坊”下的卫生队给承包了。
小田看计头一脸“这又怎样?”的表情,压低声音,“马路对面那一溜排的住家,昨天一起来找我,叫我们顺便把她们家也承包了,我就答应了。今天一早就安排人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一早临时工走了两个,咱家的茅厕没人掏了。”小田一脸要死的表情。
“安居坊”坊内常驻员工二十多人,加上每天来往的客商,再加上周边的邻居,到南市来买东西的客人……
几天下来就要掏一次茅厕。
“不是跟你说过,每次事情不要安排得太满。”计安平道。
“那不是意外情况嘛,那边昨天跟我说要请我们,这两个今天一早接到消息,一个夫郎生了,一个老娘不行了,我不能不让人走啊。”小田也委屈,“实在不行,等中午人少点,我自己去掏。”
“安居坊”里的人都是全才,啥活都能干。
计安平瞅瞅她的小身板,呵呵两声。
转到工作间和院中看了看,个个忙得不可开交,连叶婉儿都摆着大盆在院子里洗菜,旁边还摆着两箩筐。
计安平只能看看自己,一身粗布短打,两手空空,正正好的掏粪人才。
“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计安平恨恨地上楼,寻了两块布巾,一块包着头,一块捂着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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