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本先生的瞳孔就像是某种动物一样,猛地一缩。就算是我这样对他人情绪无法敏锐捕捉的人,也明显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害怕气息。
他是在恐惧我吗?
可我不过是说话声音变大了些,他朝救治他的医生先生挥来拳头,难道不该为此感到羞耻吗?
这么想,我倒是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生气了。
医生和护士是我能够活到今天为止不可或缺的存在,在我心中他们和侦探、警察一样都处于平等的地位,如果我不去维护他们的尊严,那还有谁来拯救我们的生命呢?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桥本先生一个劲儿的道歉还是换来了医生先生的原谅。
而另一边加门小姐的病也被治疗好了。
只不过我去看望她的时候,那位中年医生正在和poppy小姐说悄悄话,而后见到带我们来的医生先生走来,他们先朝我们微笑点头,然后又神色严肃地招招手叫他过去。原来医生先生比他们都要高大,刚才我都没有发现……
“未来,你有没有吃饭?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口味超棒的咖喱餐厅。”这时,不知道为什么跟在我身旁的桥本先生忽然说道。
他还没吃晚饭吗?我收回视线看向他。
“我不饿,马上就要回去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桥本先生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所以未来是特意为我来的吗?”此时他身上散发出的软绵绵的气息,给我一种哪怕我现在摸摸他的脑袋,他也不会在意的感觉。
“没错。”我是特意来为他签知情同意书的,只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就是了。
“我寄去的礼物,未来收到了吗?”桥本先生脸颊泛红地说道:“那是我亲手制作出来,做工有些粗糙,但是请相信我,我以后制作的sweet肯定是无暇之作。”
寄去的……礼物?大概又是被我放到保险柜里了吧。
那个保险柜里装满了我和前任男友的回忆,虽然我们之间的恋爱都失败了,但是他们送来的物品所寄托着他们当时的情感,这种珍贵让我实在无法扔掉它们。
“那是桥本先生制作的礼物,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是买来的礼物无法比及的。”我认真地看向桥本先生,说道:“请不要妄自菲薄,你的礼物足够珍贵。也很期待你的甜品。”
而sweet,桥本先生把这个单词用作了名词,应该是指甜品。这些英文词汇终究是舶来品,所以使用时也不会讲究细节。因此桥本先生的后半句是想要表示他以后要成为甜品师,毕竟他都提到了制作。
既然如此就客气地应承下,反正这就和“哪里哪里,你家孩子也很厉害”一样,都是彼此心里明白的话语罢了。
虽然我并不喜欢说这类的话,但是既然已经说出来就不如继续说下去。
“桥本先生现在肯定很饿了吧,肠胃受伤可是一辈子都救不好的事情,别让会为你担心的人担心。”
“我……我现在就去吃饭!”他拔腿就往外跑,看来他真的饿了很久呢。
与此同时,伴场先生正搀扶着加门小姐从病床下来。
她原本带着抓痕的脸已经被用白色的绷带包扎好,这样的她看上去脆弱的就像是刚出生的羊羔,而笼罩在她周身的气息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等到我和加门小姐还有伴场先生走出第一道闸门的时候,已经不见桥本先生的身影了。
“姐姐……祈本小姐!”
我转头看去是那位头发乱糟糟的医生先生。
他刚才又被赶回来的那位穿着衬衫的医生先生叫走,应该是讨论那两位突然冒出来的假面骑士是谁放进来的吧,但看样子现在应该是谈完了。
我停下来等他,却见他跑着跑着突然左脚绊右脚——
“哇——”
耳边是poppy小姐的惊呼。
是吧,医生先生这样稍有不慎就摔倒的习惯还真是危险呢。
这么想的时候,我已经跑上前,一把揽住对方的腰部。医生先生那因为惯性乱扑扑的头发更让我感觉这样的他就像是扑到我怀里的小狗。
“以后要小心一点哦。”
“嗯。”耳朵冒红的医生先生微不可听地回应道。
站稳后,他问我:“祈本小姐,小时候有在鸟矢町住过吗?”
鸟矢町……我遇到的第二位对我的人生起到了很大作用的医生就住在过那里,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那栋有着白色外壁和胭脂色瓦屋顶的房子在太阳照耀下的模样。
光是回忆起这样的画面,我似乎能嗅到太阳烘烤地面时散发出的气味以及孩子们的呼喊声。而与这些而来的还有一种远超我想象的情绪,虽然我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把它压回心底。
我点了下头。
医生先生抬起头,眼睛顿时亮起来:“那你以前是鸟矢小学的学生吗?当时高年级里有一个从长野县转学来的学长,他刚来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又长相文弱,班里的很多人都孤立他。但是他后来和一个肤色偏深的学长做了朋友……你还记得吗?”
他后面的语速实在太快了,我的思绪根本追不上,但是我可以明确一点。
“对不起,我小时候出过车祸,然后就搬家了。如果是你所说的事情是在那之后发生的,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很抱歉打扰你了。”
医生先生明明是微笑着回复我的,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他像一只放在阁楼里许久的玩具熊。
这只玩具已经被放在阁楼里好久好久,身上落满了灰尘,所有人都忘记了它的存在。但是因为出厂时它就是微笑脸,所以哪怕落到这样的境地,它也依旧在微笑。
想到这,原本被我压制住的情绪又再次攻击我,而我心上的空洞也在逐渐变大。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是我不想见到医生先生的眼泪,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现在正在微笑的他下一刻就要掉出眼泪。
“我十三岁的时候发过高烧,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之前大部分的记忆就成了空白。或许你说的事情我原本经历过,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忘记了那位医生小姐叫什么,也忘记了为什么每次回忆起那段记忆都能嗅到温暖阳光的气味。
“怎么会这样……”医生先生呢喃,眼泪真的从他的眼眶里滑落出来,它“啪嗒”地砸在地上,也敲击在我的心底。
我的耳边似乎又能听到无规则节奏的雨声,泪水与雨声交织在一起,如果不是我清楚地知道现在我在何处,或许会产生我正站在大雨中的错觉。
“如果医生先生现在为这样的我感到悲伤,那请不要再继续让自己的心情糟糕下去。记忆终究会有记不清的那天,但是人只要活着就在不停的出产记忆。”
这是鸣海老师告诉我的,所以直到现在我对那段模糊掉的记忆都没有去追溯的想法。
“虽然我们无法让时间停留在幸福的时光里,但是我们所接触到的即为真实。”说着,我把口袋里的果汁软糖递给他。虽然我并不喜欢吃过甜的东西,但是出行前口袋里放几颗糖是我的习惯。
我想这大概是小时候亚树子哭着想要爸爸的时候,我就会给她一颗的缘故。
与此同时,待在急诊大楼一层的太宰治坐在等候椅上,看上去十分无聊地摆弄着游戏机。安室透则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倚靠在墙壁上。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唯一同时眼神集中到一处上,还是刚才两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从电梯一前一后跑出来的时候。
“如果你还有对委托人负责的职业道德感的话,还是让对方主动提出分手比较好。”正玩着游戏机的太宰头也不抬地说道。
安室透松开手,直起身体说道:“伴场先生只是喝醉酒和女性胡闹了下,虽然这种行为对有婚约的男性来说实在混蛋,但是以加门小姐对他的感情,她是不会因为这件事离婚。”
太宰的视线依旧聚焦在游戏机上,嘴上说道:“你还真是半吊子侦探。”
安室透顿时微笑起来,“您是什么意思?感情这种事情,旁人无法真正插手,哪怕伴场先生的酒后行为不齿,您作为民众呼声较高的侦探社的成员,不会连这种事情都不清楚吧?”
太宰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明明很清楚,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是一种偶像,而有些人之间的互相吸引则是必然,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太宰先生,你到底要说什么?”安室透的表情未变,但是眼睛里细碎的光已经沉甸下来。
此时从远处推来的担架床车轮的哗啦声以及医护人员呼喊“麻烦避让”的声音都未从夺走这两个人的视线。在这个忽然忙碌起来的医院里,他们二人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被左右命运的愚者是否会在失去了被利用价值后被负责,那不是我这个在不久前还被大众质疑存在意义的侦探社工作的普通人能够去关心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游戏机屏幕上刚好出现了“gameclear”,太宰治终于停住了手指。他把游戏机放进风衣口袋,两手插进口袋里站起来,定定地看向安室透的眼睛。
“但是我不希望她在露出笑颜后又因为同样的事难过。为了民众的幸福,你能做到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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