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琢磨出古娇话中的意思,脸色冷了下来。
不管古娇说这话,是有意还是无心,都不是让人开心的话。
盛老夫人和颜老夫人倒是一时没听出来古娇的话有什么不妥,只当她是在夸叶倾心会教育小孩,盛老夫人跟叶倾国接触过,也很喜欢那个智力不高的大男孩,憨憨蠢蠢的样子。
“小国确实被心心教得很好,听话懂事又有礼貌。”盛老夫人笑道。
景老夫人转身去看三个重孙子。
叶倾心一碗粥吃完,将空碗和勺子放在床头柜上。
佣人立刻过来拿去卫生间洗刷干净。
“不过,前两天,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风声,说是小国不见了,失踪了一天才被找到,有这回事?他没受什么伤吧?”古娇一脸担忧地对叶倾心道。
叶倾心垂下睫毛,语气淡淡的,“他很好,谢谢娇娇姐挂念。”
“没事就好。”古娇松口气般地呼出一口气,庆幸道:“现在外面坏人很多,小国又出名了,心心你们可得小心照看他,没准就有什么人胆大包天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叶倾心没有接话。
古娇又道:“心心,我听说绑走小国的是金融界巨头仇申杰,这个人在金融界混得不错,也有点背景,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叶倾心看向古娇,依旧没接话。
古娇今天,话似乎有点多。
以往,古娇知道叶倾心对她心存芥蒂,就算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都是点到即止,今天,她似乎非要从叶倾心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你们不会就这么放了他吧?万一他下次再绑走小国怎么办?”古娇尽量维持脸上的笑容平静轻松。
“他现在被拘留在派出所,该怎么办,自有相应的法律制裁他。”叶倾心不想跟古娇说太多,不咸不淡地打着太极。
古娇哪里听不出叶倾心不想多说的意思,只是,她迫切想要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人查到她头上来。
1号上午,接过赵宥加的电话之后,她便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中。
她有过犹豫,害怕景博渊的报复,想着将叶倾国的消息透露给警方,可转念一想,事情做都已经做了,无论她事后如何补救,也改变不了她想伤害叶倾国的事实。
所以,就让叶倾国受折磨致死吧!
这样,叶倾心一定很伤心。
只要叶倾心伤心,她就痛快!
古娇甚至恶毒地想,如果叶倾心因为叶倾国的失踪,出点什么意外,一尸四命,那就是老天有眼。
结果,老天无眼,叶倾心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平安地顺产生下三个儿子。
古娇垂下眼帘,遮掩了满目瞬间涌出的愤恨和不平衡。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好事,都落在叶倾心头上?
为什么偏偏是她,得天独厚。
敛了敛心底波涛汹涌般的负面情绪,古娇扬起嘴角笑了笑,同时,眼睛里闪烁着明媚阳光且善意的笑意。
“仇申杰的那些同伙呢?都抓起来了吗?心心,你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她说得同仇敌忾。
“自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娇娇姐放心吧。”叶倾心微笑,“谢谢娇娇姐这么关心小国。”
“我关心小国也是应该的,以前我们相处得多好,我一直对你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也可能还有我妈妈的原因在里面……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像以前那样相处,我们是一家人,算起来,我是你干表姐呢,应该相亲相爱。”
古娇说着握住叶倾心的手,表情真诚。
叶倾心笑了下,没说什么,只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
古娇笑着起身,边走向小床,边语调轻松地道:“来了这么久,我还没有抱抱我的干外甥呢,奶奶,让我抱抱吧。”
她的轻松和愉悦倒不是装的。
刚刚从叶倾心的话里,古娇能听出叶倾心是真不知道叶倾国被绑架的事跟她有关。
这么说来,景博渊也仅仅只是怀疑,打电话给赵宥加,也只是碰运气的行为,如果他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事情与她有关,他一定会出手对付她。
她恐怕根本就没有机会安然地出现在医院。
而且,她今天一早联系过助理的男朋友,那边没有什么异常,古娇更加笃定,景博渊没将事情查到她头上。
这么一想,古娇的心情自然豁然开朗。
这次没整到叶倾心,那就下次,总有一天,她要将叶倾心踩在脚下,看着叶倾心向她磕头求饶。
颜老夫人没有多想,将怀里的朝朝递给古娇。
古娇伸手来接。
手刚触碰到柔软的襁褓布料……
“哇——”朝朝‘哇’一声哭起来,声音那叫一个嘹亮,吓得古娇一跳,触电似的缩回手。
“怎么了小乖乖……”颜老夫人抱回朝朝,柔声哄道:“怎么哭了小宝贝儿?小朝朝……”
“是不是饿了啊?他们有好一会儿没喝奶了。”照顾朝朝的佣人道。
“不应该吧,也没多久啊,三个一起喝的,哥哥和弟弟都没哭啊。”颜老夫人道。
朝朝很快就止住了哭腔,睁着一双双眼皮大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吐着泡泡。
“小乖乖不哭了,不是饿了,是不是拉了尿了?”颜老夫人手伸进小家伙屁股底下摸了摸,干干爽爽的。
“不是拉了,也不是尿了,那你刚刚哭什么呢?嗯?”颜老夫人逗弄着朝朝,转眼看见站在一旁的古娇,她对朝朝道:“我们让干表姨抱一抱好不好?干表姨很喜欢朝朝呢。”
说着,颜老夫人再次将朝朝递给古娇。
古娇刚伸手——
“哇——”
朝朝又一阵大哭。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敢情,这是不想让古娇抱呢。
“你这孩子,怎么还不让干表姨抱呢?”颜老夫人笑着嗔怪似的道:“干表姨很喜欢朝朝哦,朝朝让干表姨抱一抱好不好?”
等朝朝不哭了,颜老夫人再次将朝朝往古娇面前送,果不其然,朝朝再一次用哭抗议。
“很多小孩子都不喜欢陌生人抱,陌生人一抱就哭。”照顾朝朝的佣人笑道。
另一个佣人插了一句,“可是,程老夫人抱二少爷,二少爷也没哭。”
照顾朝朝的佣人:“……”
一直没吭声的景老夫人忽地开腔,不冷不热地道:“小孩子看似什么都不懂,其实最是聪明的,该喜欢谁,不该喜欢谁,门儿清。”
这话,有点不对味。
小孩子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纯洁无暇,一般被小孩子喜欢的,都是好人,不被小孩喜欢的,自然都是坏人。
景老夫人言外之意,在说古娇不是个好人。
古娇愣在原地,怔怔地望向景老夫人,眼神无辜中透着几分委屈,似是不明白景老夫人为何无缘无故这么说她。
颜老夫人见古娇这般,有点心疼,打圆场似的说了句:“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你说得也太玄乎了,娇娇,你腿不宜久站,去那边坐着,朝朝认生,第一次见着你,不给你抱也没什么,以后你常来看他,熟了就好了,景奶奶跟你开玩笑呢,别忘心里去。”
叶倾心微笑开口,声音清软:“娇娇姐,过来坐吧,朝朝还小,娇娇姐可不要跟朝朝一般见识啊。”
最后一句,叶倾心说得似真似假。
古娇回身走到凳子边坐下,嘴角扯出一抹笑,“当然不会,朝朝很机灵。”
叶倾心笑:“借娇娇姐吉言,我还担心小家伙们长大了会跟他们舅舅一样笨呢,娇娇姐说他们机灵,那他们必定不会笨得像舅舅那样了。”
古娇一愣。
她忽地明白景老夫人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了。
原来是自己之前将三个小娃儿和叶倾国放一起说,让老人家不高兴了。
颜老夫人听了叶倾心的话,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古娇之前那番话的不妥。
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古娇笑道:“怎么可能呢,心心是颜家和盛家的人,跟小国又没有血缘关系,孩子怎么会像小国?我听奶奶说,干姑父在世的时候,很厉害,智商高,学习特别棒,是个天才,看心心上的大学就知道一定是遗传了干姑父的优秀基因,这三个孩子长起来,没准比干姑父还要聪明优秀呢,一定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景老夫人面色稍霁。
颜老夫人微笑,她就说,她家娇娇不是个言语刻薄的女孩。
“对了,坐了这么久,都忘了送上我的红包。”古娇起身走到电视柜旁边,拿起上面的米白色包包,从里面拿出三个红包,走到床边递给叶倾心,“我也不知道给干外甥们买什么,就俗气点直接给红包吧,心心不要客气,收下吧,说不定等以后我结婚生孩子了,你还要还回来呢。”
古娇笑吟吟地说着,说出来的话既活跃了气氛,也不会让人听了不舒服。
“娇娇的心意,心心收下吧。”颜老夫人在一旁道。
叶倾心伸手接过来,“谢谢娇娇姐。”
“应该的。”
古娇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程老夫人也提出告辞。
两人相继离开,没多久,一直坐在小床边安静地看着小家伙们的贺素娥也起身准备离开。
“妈。”叶倾心一直注意着贺素娥,见她脸色有点苍白,关心地问了句,“您脸色不大好,您身体不舒服吗?”
贺素娥清清冷冷地看向叶倾心,“没事。”
“您是开车来的吗?”
贺素娥点点头。
“博渊,妈脸色看着有点不好,你去送送妈吧,要不我不放心。”
贺素娥定定地看向叶倾心,冷漠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景博渊坐在三位老爷子旁边,闻言皱了下眉头,没有起身。
“博渊……”叶倾心的声音带上一抹撒娇的味道,“送送妈吧,外面这么热,妈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景博渊还是没有动。
贺素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叶倾心道:“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你好好休息。”
“妈……”叶倾心极力的,想缓和这对母子的关系。
贺素娥没再说什么,拎着包转身走出病房。
叶倾心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景博渊。
片刻,景博渊起身,对几位长辈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然后走出病房,反手带上门。
叶倾心看着关上的门板,笑了。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哪里就真能做到不闻不问。
景老夫人和景老爷子不经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类似满意的情绪。
那是对叶倾心的满意。
景博渊自小,缺乏母爱,贺素娥的冷漠,促使他养成了不苟言笑的性子,两位老人家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里。
如果景博渊能和贺素娥冰释前嫌,变成一对正常的母子,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贺素娥进了电梯,转身的刹那,看见从远处走过来的景博渊,愣了一下,下意识按了开门键。
景博渊走得不紧不慢,但身高腿长,很快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下行,逼仄的空间只有母子二人。
贺素娥目光落在光可鉴人的金属制电梯壁上,那上面清楚地映出旁边人的长影。
她忽然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她的儿子,都长这么高了。
她以前……这个以前,是她负气出国之前,她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这个从她肚子里孕育出来的儿子。
那时候,她满心满腔都是对景综的怨恨、对命运的怨恨、对无情的父母的怨恨。
有时候,她会把这份怨恨强加到这个儿子身上,刻意忽略他的一切,横眉冷对。
他一开始也是个粘妈妈的小孩,在学校里得了奖状,第一个拿给她看,参加竞赛得了奖杯,他第一个向她报喜,他从很小,就表现出过人的聪慧,所有人都夸赞他是个天才,他却只想要妈妈的赞美。
那时候他还小,根本不懂隐藏自己的情绪,贺素娥哪里会看不出他的想法,只是心里那口恶气,让她对着这个非自己所愿生下的孩子,怎么也夸不出口,甚至常常出言讥讽奚落。
贺素娥清楚地记得景博渊八岁那年,曾问过她,她是不是不喜欢他,她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点头,她至今记得当时那个小男孩的眼睛,光亮暗了暗,她以为他会哭走,他却倔强地抬头望着她,用软软的童音问她:“那阿渊要怎么做,妈妈才能喜欢?”
贺素娥烦躁地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丢到他脚下,随口说道:“等你把这本书背熟,我就喜欢你了。”
然后有半年时间,景博渊都没有烦她。
半年后突然有一天,他捧着一本很厚的英文书籍,对她说:“这本书我全都背下来了,妈妈你可以抽查。”
贺素娥那时才猛然察觉,自己随手抽给他的书,是英文版莎士比亚作品集。
她不信一个八岁小男孩,能用半年时间将整本英文版莎士比亚作品集背诵出来,她随意地起了个头,没想到他竟真的流利地背出后面的句子。
她惊叹之余,想起眼前的小男孩是她被强迫的产物,不但没有说喜欢他,反而将书狠狠扔在他脚下,用一种很不屑的语气嘲讽,“你真以为你背熟这本书我就会喜欢你?愚蠢!”
小男孩眼睛里的光亮,像午夜时分吹灭房中唯一的蜡烛那般,倏地变得漆黑。
从那之后,景博渊再也没有缠过贺素娥,每次碰面,他都是低着头,安静礼貌地喊一声:“妈妈。”语气淡得像例行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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