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喜按着景逸的指示,颤抖着手拨通救护车的电话,语无伦次地把地址和情况告诉那边。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闻人喜不敢乱动景逸,只能让他躺在地上,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手里抓着干净的毛巾,紧紧按住他的伤口。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景逸的意识在逐渐溃散,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好困,他好想睡觉,可是妻子满脸泪痕的模样,让他不敢睡过去。
“别哭。”他的手无力地搭在闻人喜手背上,声音虚弱到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别哭……”
“怎么还不来!医生!快来救救我丈夫……”从打了电话,到现在,过去不过短短的两三分钟,闻人喜却觉得好似过去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她好急,撕心裂肺地哭喊:“怎么还不来!快来呀!”
“小喜……”景逸张了张嘴,看向自己的妻子,有满心的话想说,他想向她道歉,让她等了这么多年,他想告诉她,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牵挂的只有她,没有孩子,没有苏湄……
他终于、终于做到只爱她一个人……
“小……喜……”
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他还要赎罪赎一辈子呢,他还想在老得牙齿都掉光的时候,听她提起陈年旧事,听她跟他秋后算账。
可终究,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放开了闻人喜的手,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握住心爱的妻子的手。
“景逸!你不要睡!”闻人喜悲恸哭嚎,伸手掰开景逸合上的眼睛,“你要是敢睡,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你说过不会再叫我失望的!你说过的!”
穿心刺骨的疼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痛得闻人喜浑身都在痉挛。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求你坚持一下,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再也不逼着你把苏湄忘掉,求你不要死……求你……求你不要再叫我失望!景逸!”
为什么会这样?
闻人喜痛彻心扉,往事一帧一帧在她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地过,她为什么要跟他吵架?为什么要对他横眉冷对?为什么要去嫉妒苏湄得他二十多年的守望?
“景逸!”她好后悔,没有好好爱他,没有好好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在这场爱情里,付出最多的是青春和等待,在一起之后,她没有做到体谅他的辛苦和忙碌,没有做到一个贤惠的妻子该做的一切,他有很多不好,可他一直在迁就她、在进步,而她,始终处在等着被爱的角色上。
他为了她主动去忘掉执着了二十多年的苏湄。
他为了她争取一切空闲陪伴她。
他学会了顾及她的感受,学会了向她报备行程,学会了在生活中事无巨细地照顾她。
她呢?一直都还是过去二十多年的样子,甚至变得自私又善妒。
闻人喜觉得浑身都在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医护人员扶上救护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去的医院,她什么都看不见,满眼只剩闭着眼睛呼吸微弱的丈夫。
以前她认为的种种绝望,不及今日万分之一。
景逸,你要是死了,我会对你彻底失望的,就再也、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所以你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京和医院抢救室外。
景家的人悉数到齐,今天年三十,举国欢腾的日子,每个人都穿得比较喜庆,和医院惨白的冷色调格格不入。
闻人喜身上沾满了景逸的血,白皙的双手被染得通红,她面如死灰,空洞的双眼不停地往下掉眼泪。
叶倾心穿着大红色的长款羽绒服,红润的面色和闻人喜的惨白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用纸巾替闻人喜一下一下擦干净手上的血。
她清楚地感受到闻人喜的颤抖,也感受到闻人喜的害怕和恐惧。
“二婶,二叔不会有事的,振作一点,会好起来的。”尽管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那般苍白无力,叶倾心还是说着安慰的话。
景老夫人站在抢救室的门边,早就老泪纵横。
季仪和景思在安慰她,景老爷子和景综、景彦及景博渊、叶俊东面色沉重地分散立在一旁。
景索索三姐妹都陪在闻人喜身边,除了景家的人,还有国家调查部门的人在,以及程如玉和闻人家的人。
总长遭遇枪击,可不是件小事,上头的人已经惊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中枪了?老二啊……我的孩子……”
蒋世成被景逸一枪爆头,医护人员见房间里还有死人,当即就报了警,景家这边只知道景逸受伤,他的勤务员被杀死,从现场判断,是景逸和蒋世成互相开枪射杀对方,可是为什么呢?蒋世成不是景逸的勤务员吗?跟了景逸十来年了,一直忠心耿耿。
问闻人喜,闻人喜精神游离,根本问不出什么话。
抢救室外气氛沉重,不知过去多久,有护士送了几袋血进去。
景逸失血过多,一开始就签了《输血治疗同意书》,景逸特殊血型,幸好现在医院血库有库存。
“护士,我儿子怎么样?”景老夫人忍不住抓住来去匆匆的护士。
“还在手术,子弹没有射中伤者心脏,抢救过来的几率很大——”护士安慰的话还没说完,抢救室里又出来一名戴口罩的护士,手里拿了一份病危通知。
“伤者出现心脏衰竭,家属需要签字。”
闻人喜豁地站起身,挺着大肚子急急迈着步子走过来。
“你什么意思?刚刚她还说我儿子没有被射中心脏,抢救过来的几率很大,你立马就告诉我他心脏衰竭,你什么意思?我不签,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景老夫人竭嘶底里,“我不签,你们谁都不许给我签!”签了,老二就死了!
闻人喜不管景老夫人说什么,一把扯下脖子里景逸送给她的子弹,往护士手里一塞,语速又急又快:“你把这个给他,最坏坏不过第一次,你把这个给他。”
护士只听懂她前后两句,中间那句没听明白。
“这份通知需要家属签字。”护士没忘了出来的目的,“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抢救伤者,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只是,你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子弹虽没有射中伤者心脏,但与心脏的距离只有毫厘,手术过程中存在很大的风险。”
景老夫人不依,不许任何人签字,最后还是景综签了字。
“你干什么呀?你签了字他们就不用心救了,你这是要害死老二啊!”景老夫人也是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内心的恐惧和心痛。
她还没死呢,她儿子怎么能先死呢?
“老二!”景老夫人悲痛欲绝。
闻人老夫人这段时间对景逸的态度渐渐转变,景逸重伤,她也不好受。
又见自己女儿丢了魂的模样,更是难受,她上前想扶闻人喜坐下,低头的不经意间,发现闻人喜脚下的一双素色室内棉拖被血浸湿了一大片。
视线上移,闻人喜的靛青色孕妇裤从上而下晕了大片的深色湿痕,闻人老夫人一惊,伸手去摸闻人喜的裤腿,毫无意外地摸到一手血。
回头看了眼闻人喜坐过的椅子,一片红色血痕。
“小喜!你、你流血了!”闻人老夫人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
“快!快叫医生!”景老夫人低头一看闻人喜的裤子都是血,吓得脸色一变,赶紧扶着闻人喜坐下,“千万不能有事啊,小喜,你肚子痛不痛?”
程如玉赶紧去安排人过来。
闻人喜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半空中,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她茫然地摇摇头。
“怎么会不痛呢?都流了这么多血,傻孩子!”闻人老夫人用力握住闻人喜的手,“别害怕,妈妈在这里陪你,医生很快就来了……”
“二婶这不是要生了吧?”景索索看见闻人喜裤子潮湿的程度,能想象出来流了多少血,后背爬上一抹凉意,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意,“孩子不是还没满七个月吗?现在能生吗?”
她没生过小孩,可是看过的电视剧不少,一般这种情况,孩子肯定是不能在肚子里待了。
不到七个月的孩子早产,伤残率很高,严重一些,可能夭折。
闻人喜像是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况有多糟糕,甚至感觉不到肚子上的疼痛,双眼只看着抢救室的门,视线似乎能穿透阻碍看到里面正被抢救的丈夫。
程如玉很快领着产科医生和推床过来,闻人喜迅速被送进检查室。
一番检查,宫口已开,胎位不正,胎儿窘迫,胎盘早剥导致大出血,问题太多,必须立即手术分娩。
景老夫人、闻人老夫人和季仪,以及叶倾心等几个景家的女性小辈守在产房外面。
“小喜一定要母子平安,求上天保佑小喜一定要母子平安……”景老夫人双手合十,求天告地,“老二已经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小喜和孩子千万不能再出事,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能够好好的,我少活几年没问题……”
“妈……大过年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二哥二嫂和小侄子都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季仪鼻子忍不住泛酸。
“都怪我!”闻人老夫人捶着胸口,“当初是我说不要这个孩子的,一定是老天听见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产房里还有两个产妇,产妇的家属也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见两位老人家这样,不由得朝这边侧目。
刚刚闻人喜被推进去他们也都看见了,推床上染了好多血,产妇面色倒是很平静,不对,是过于平静,平静到有些空洞。
“我对不起孩子,要折寿,就折我的寿吧,我可以少活几年,只要我的外孙子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闻人老夫人痛哭流涕。
“你们都别哭了,二婶不会有事的。”景献献安慰。
程如玉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眼神有些复杂。
景索索一直挨着叶倾心,身子瑟瑟发抖,眼前不停晃过闻人喜半身浴血的样子。
察觉到有目光里落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回去,对上程如玉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想走到他那边,余光瞥见景纷纷,又收回迈出去的一只脚。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时间好似禁止。
另外两个产妇大约是顺产,凄厉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从产房里传出来,听得人心头跟着一紧一紧的。
不知过去多久。
助产护士出来,“闻人喜的家属。”
景家人围上去。
又是要签字,孕妇情况糟糕,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胎儿不满28周,同样随时都会有危险。
景老夫人含着泪把字签了,抹了把泪,把笔递回去的同时,她说:“一定要母子平安,你一定要救他们……”
“我们会尽力的。”护士还年轻,没有像那些年纪大的医生护士一样看惯生死变得麻木,说话的语气透着几分悲悯和不忍。
窗外,一阵阵烟花爆竹声传进来,放眼望去,处处霓虹炫目,洋溢着新年的喜庆,与产房外萦绕的悲凉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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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二更哈,可能会晚,小可爱们明早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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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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