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上刷进刷出时，曾无意间扫到汪家的一些项目工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波折，程扬那时候就知道是米甜跟家里打了招呼，因为那些项目或多或少会涉及到米家的产业。
原本还想让米甜算了，毕竟已经过去很久，自己也过得还不错，没必要再追着人不放。只是看米甜这样，怕是自己也不方便开口。
关掉刺眼的照明灯，床头灯下整个房间里有些暧昧不明，程扬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汪家，那个毁掉了他整个人生的汪家。他们其实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只是那个人，他现在是汪家的掌权人，米甜毫不避讳的针对汪家，冲的也就是那个人。纵使米甜知道他绝对不会再纵容家人伤害他，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诫那个人，他在她的羽翼下，让那个人离他远一点。
她在替他委屈不平。
只是自己何德何能呢？
米大小姐这种一旦看中便护短到底的性子，自己此生何以为报啊。
前喝了酒，又想了半天那个人的事，果然连做梦都没得安生。
梦里。
程扬依稀梦到了在英国的那段时间，断断续续的记忆此刻已经并不真切。只是那七年的时间已经是是他至今为止33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
他梦到自己和汪离结束了国内一切的学业问题之后，一起飞到了那个陌生的国度。他们人生地不熟，在当地好心人的帮助下才勉强有了落脚地。汪离拿着自己在国内优异的成绩单和从小在家族中历练出的丰富经验，很快在英国有了第一份工作。程扬大学期间醉心于cg原画创作，靠着这一技术利用网络接单，不受时间和地域的限制，做着跟上学时同样的兼职。短短几个月，称得上是优秀的两个人便都适应了那个本不属于他们的国度。
程扬在家兼职，国内外的单子喜好偏向都不一样，昼夜颠倒心力交瘁，汪离每每下班回来，看到还卷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的程扬，眼下乌黑，眉心轻皱，总是有说不出的心疼。只能顺着他起床的劲，把人收在怀里，怜惜的亲亲蹭蹭，诉说着一天工作的劳累不易。
最开始汪离想着只要程扬愿意，在家画画顺便挣一些生活费也没什么不好，程扬天生性子安静沉稳，不想出去接触陌生人便不出去吧。可随着单子越来越多，程扬的作息严重紊乱，有时忙起来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不忙的时候急于补觉，一觉睡到半夜，后半夜起来接着工作。看着枕边脸色越来越差的爱人，汪离游说了好久，才让程扬愿意去试着投递一些简历，找一个能够拥有正常作息的工作。
等到程扬找到了一家满意的游戏公司入职时，两个人已经在英国呆了一年多。跟刚来到这里时拮据的经济状况不同，汪离以自己敏锐的判断和果决的处事方式，获得了总公司的大量好评，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越发靠近成为一个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就算程扬偷懒不想工作，汪离也绝对有能力保证两个人在英国的生活质量。
在面对撅着嘴准备面试材料的程扬时，汪离也只是揉了揉他的头。
不想找公司就算了，我现在也养得起你，只是不要再黑白颠倒的接单，我看着心疼。他说。
两个人开销虽不多，想要安稳生活也还是有压力的。程扬道。不能你在外风吹日晒我在家安享其成，两个人的日子得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行。
汪离将爱人搂在自己怀里不住的亲，自己的媳妇怎么这么窝心，这么体贴温柔呢。
程扬在游戏公司摸出了门路，慢慢的触类旁通，在影视效果和动漫效果方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经验。时常流连于国际上各种知名游戏短片、动漫电影的效果制作一线。刚刚小有名气结果就出了事儿，截断了他这辈子意气风发的全部可能。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程扬应该在不久的未来，就能够站在行业的国际顶尖一览众山小了。
那是在他们出国的第七年，两个人事业顺遂生活顺心，工作再忙也能够保证每天回家睡觉，定期温存。程扬生来命运不济，原以为自己的坏运气走到了头，上天终于愿意善待他。长达七年的国外生活太安逸了，让他们舒心到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怎样的疾风骤雨中脱下一层皮狼狈逃离的。
那一天明明很正常，阴晴不定的英国天气也没有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两个人下吃完晚饭坐在一起看电视聊天。汪离突然接到了电话。
爷爷病重，只想见他最后一面，要求他无论如何必须回国。
程扬沉默了好久好久。他太幸福了，幸福到已经忘记了汪离跟他不同，汪离有家人有责任，就算为了他离家出走到国外生活，他的血缘亲情也依旧在那。程扬没办法，也绝不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强行阻止。他已经吃过太多孑然一身的苦了，怎么能叫自己心尖尖上的人为了他也去吃这种苦呢。
汪离也没有说话，他说不出来。家族、责任、血缘，这些东西他在这七年里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坚定的觉得，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如程扬的一个微笑重要。他爱程扬，他打心眼里想要跟他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只是另一边是他的爷爷，自幼看着他长大，待他一向慈爱的爷爷，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还有自己的父母，他们年纪越来越大，近几年偶尔的交谈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力不从心都让他无比动摇。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去看一眼，可他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万一真的有什么万一，他的杨杨怎么办？
他们暂停了工作，在他们共同的家里紧紧相拥，不停的交欢。一次又一次，他们疯狂缠绵，想要将彼此融入骨血，大概这样就可以不用忍受离别之苦。
程扬知道，知道他一定会走的，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沉默就代表了一切，程扬不想他为难。
程扬赤着身子躺在爱人的怀里。
终归是你的家人，你是一定要回去的。他说
汪离很想说我不走了，我答应陪你一辈子，就是要一直陪着你的。可他努力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看见汪离表情痛苦，程扬只好忍痛笑骂。你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时间长短而已，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随后又是一次抵死缠绵。
事实证明，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自汪离回国之后，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联系就从最开始的一天好几次，到一天一次，再到两三天一次。就在程扬盯着手机发呆，思考为什么汪离整整十天没有消息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边是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客气热络夹着几分笑意的跟他道谢，谢谢程扬七年来对汪离的照顾，并邀请他回国参加汪离的婚礼。
还有一句什么来着？
程扬突然头很痛，有点想不起来了。
哦，对了。
“再过几个月汪离就要当爸爸了，等孩子出生，你也要抱一抱才行啊。”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袭来，程扬头痛欲裂。有什么东西要钻进去一样，连着整个头皮快要掀开了。
久违的痛感让程扬挣扎着清醒坐起，痛苦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
“汪离要当爸爸了。”
“你要抱一抱才行啊。”
那个女人笑意盈盈的声音穿透耳膜，仿佛三年后的今天依旧趴在耳边重复一样，真实到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程扬捂着耳朵，痛苦的摇了摇头，想要将脑中的疼痛与声音一起甩出去，却只带来更加混乱的眩晕和更尖锐的刺痛。
他汗如雨下，大口大口的喘气，想要让自己稍作缓解，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他脱力重新摔躺回枕头上，绝望的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志终于完全清醒，尖锐撕裂的痛觉也随之消失，只剩下一跳一跳的钝痛，有节奏的刺激着他的灵魂。
他望向窗外，天地相交的地方微微泛白。
天还没亮。
程扬扯了扯因过度疼痛已经麻木的嘴角，无奈苦笑，默默摇了摇头。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了呢？仔细算算，有一年半了。如今做梦醒来还是会如此痛苦，人类的精神记忆果然如此玄妙，不管过了多久，当年被强迫戒断的痛苦还是会显现出来。难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在这种痛苦与恐惧之中度过吗？
真是可笑。
“轱辘轱辘”
程扬听到客厅中似有球体滚动的声音，一定是那两只肥猫，在滚动自己最宝贝的猫薄荷球。
抬手到床头摸索，摸到了一个盒子里面剩下了一小半的猫零食。程扬晃了晃盒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两只毛团便像火箭发射一样，向程扬的床上飞来。
程扬分别揉了揉两只毛团圆润的屁股，打开盒子，一块一块的喂给它们吃。
地瓜和土豆是楼下流浪猫生的同一窝幼崽。当时已经深秋，秋雨萧瑟，雨后风凉，米甜扯着程扬从医院回来，路过花园里爱心人士为流浪猫搭建的临时住所，就看到了五个老鼠般大小的毛团拱在已经死去的母亲的怀里。
程扬低着头看着它们不说话，与其说是怜悯，不如说是共情。
米甜看他不动，就蹲下挑选了半天，选了两只看上去还能多撑几天的肉球，一手掐着一个，嫌弃的拎着后颈皮直奔小区门口的宠物医院。
其实程扬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把剩下的三只一起救了。虽然后来他们有通知物业有一窝幼猫在小区花园里濒临死亡，但最终剩下的幼猫被如何处理，他们也不得而知。
直到今天，程扬也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从未问过。
他知道，米甜在等他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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