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晚上,太子哪儿都没去,他在书房里,看了一夜的书。直到天色渐亮,书房里的灯,才熄下。
一连许多天,太子都没有再去后院。除了偶尔早上去主院,陪太子妃一同吃个早膳,其他嫔妃连太子的影子都没摸着一个。
盛夏的天,晴朗又蔚蓝。东宫后院屋顶上的那片天,乌云密布。
最受宠的周良媛,实在按耐不住脾气,破天荒的主动去给太子妃请安。
“妾身给太子妃请安。”周良媛穿着一身榴花裙,红艳的樱桃唇,眉尾妩媚挑起。
太子妃温婉笑着,指着边上椅子道:“周妹妹坐吧。”
“太子妃,您知道妾身是个急性子,妾身也不和您外道,殿下已经有小一个月不曾踏入后院姐妹们的院子了。”周良媛幽怨的看着太子妃。
“其他妹妹们脸皮薄,不敢来问。妾身是个皮厚的,总是见不着殿下,妾身心里慌啊。”周良媛道。
太子妃坐的四平八稳,她声音淡然道:“殿下不去后院,自然有他的原因。我等应当为殿下分忧,而不是烦扰他。”
“太子妃这是不愿意与妾身说实话了?莫不是殿下恼怒了我们,若是那般,从此以后姐妹们关紧院门,一心为殿下祈福念经,再也不做他想。”周良媛俏丽的脸上,浮出一抹不满。
太子妃不疾不徐道:“妹妹,你是殿下的妃妾,伺候好殿下的起居,才是你的本份。”
“我如何没尽好自己的本份,殿下往日极喜欢我!”周良媛气的站起身,对上太子妃沉静的双眸,她又气短的坐下。
“请太子妃恕罪,方才妾身无礼了。”周良媛低头认错道。
太子是偏疼她不错,但是更敬重太子妃。她无子无身份,硬刚不过太子妃。
太子妃无视周良媛的不甘,她道:“既然你提到了为殿下祈福念经,那就回去为殿下抄经三日吧。”
“是。”周良媛憋屈的应下,又不死心问道:“太子妃,不知殿下何时会到后院走动?妾身想为殿下尽本份,也要殿下给机会啊。”
“周良媛是在责怪殿下吗?”太子妃悠悠问道。
“妾没有,妾问的是太子妃您。”周良媛道。
周良媛咄咄逼人,誓不罢休。
“蔓玉,送周良媛出去。”太子妃不耐烦应付她,直接赶人送客道。
周良媛面色泛青,握着椅子扶手的右手,指甲几乎卡到手心肉里。
她道:“太子妃,妾身才刚坐下。”
太子妃端起茶盏,不接腔。
“妾身告退。只望太子妃,对其他姐妹也是如此交待。”周良媛怒极反笑。
“周良媛,您请。”蔓玉走上前。
周良媛冷着脸绕开她:“让开。本良媛长着腿呢,用不着你来替你主子教我走路。”
太子的其他妃妾,齐聚等在周良媛的院子里,心急如麻。茶水不知喝了多少壶,点心倒是一动没动。
周良媛怒气冲冲的一路疾走回来,身后的宫女内侍跟着一路小跑,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有人过来。
屋里的嫔妃们,纷纷忍不住前拥后挤的抢先走出来。
“周姐姐的眼睛怎么红了?可是太子妃为难你了。”许承徽拔得头筹,率先扶住周良媛的胳膊。
“我倒要看看她柳姝丹能猖狂到什么时候。都是皇上赐给殿下的女人,谁不是官家小姐的出身,只她高贵了?无非是运气好,占了太子妃的位置,倒是自傲至极。”周良媛气红了眼。
“都怪我们几个胆小,周姐姐侠气,替我们去说话,却得罪了太子妃。”许承徽软着声道。
她长娇小可爱,圆圆的脸,白皙透红,像一只大糯米团子。
周良媛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看到许承徽心疼她的眼神,心气顺了许多。
“哪里怪得了你们。我的位份比你们高,自然该替你们去说话。”周良媛道。
“多谢姐姐。不知太子妃是如何说的?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殿下啊。”许承徽细声问道。
周良媛咬牙切齿,神情狠戾道:“太子妃让我们等着,不许多问。殿下想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太子妃竟然如此说话?”许承徽吃惊道。
“可不是如此,好大的威风呢!咱们关心殿下,难道关心错了?还是只许她一人独占?”周良媛忿忿不平道。
周良媛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败兵而归。她素来要面子,现在双手空空归来,脸上无光,谁也不想面对。
“你们都回去吧,莫要再自己去太子妃那儿,惹怒了太子妃,白找一顿骂。”周良媛语气硬邦邦道。
许承徽关心的看着周良媛:“那我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我刚学了个点心方子,等手艺练好,就做来端给姐姐尝尝。”
“你费心了,莫要太累。”周良媛紧绷的神色松了松道。
“不累,姐姐能赏脸就好。咱们要在这宫里生活一辈子,殿下又极少去我那儿,我一个人孤单,能与姐姐亲近,是最开心的事儿了。”许承徽柔柔笑道。
周良媛有些心虚,太子来她院子里的次数最多。
许承徽这话,莫不是装可怜,暗示她在下次殿下来时,将殿下推过去。她可舍不得。
“你年纪小,不要着急。先养好身体,太子的事儿,我有主意。”周良媛打太极敷衍道。
许承徽单纯一笑道:“姐姐莫要多想,我不在意这些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良媛干巴巴道。
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几个嫔妃懂眼色的,一同告退。
周良媛强撑的硬气,在人群散去后,尽数化作委屈。
“太子妃,这份羞辱,我记下了。”周良媛趴在床上,哭的妆容都花了。
哭完之后,周良媛黑着脸爬起来,站到桌子前,不情愿道:“替我准备笔墨纸。”
太子妃为人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她想但不敢偷奸耍滑。
太子回来后,还未换下朝服,便被太子妃的人请了过去。
太子妃站在门口,看到太子神色倦累的走过来,心疼不已。
“妾身没有考虑周到,殿下如此疲惫,不该过来的。”太子妃自责道。
太子温和笑道:“无碍。你定是有急事,才会让人在路口等着孤。是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儿,孤替你参考。”
太子妃眼神缠绵的看着太子,柔声道:“今儿一早,周良媛前来请安,刨根问底的追问殿下为何不进后院,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事儿,犯了殿下忌讳,惹得殿下不开心。”
“太子妃请孤过来,为的就是此事?”太子拧着眉头,打断道。
太子妃见太子脸色不对,急忙补救道:“虽然周良媛心思过于急切,但是殿下确实有些时日,不曾召见她们。”
“孤记得,太子妃是太傅的嫡长女,曾得太傅亲自教导。”太子温和的声音,冷淡下去。
太子妃心神一震,站也站不稳。她是被殿下指责眼界浅薄了吗?
“殿下不曾记错。可是,妾身如今是太子妃,管束安定后院,身份职责所在。”太子妃强撑着不落泪道。
“好一个身份职责所在。那么,除了管束后院,太子妃你可知道如今周朝内有洪涝灾害,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外有边疆外敌屡次骚扰,战争一触即发。”太子失望道。
他为国事百姓操劳,满腹愁绪,忙的分身乏术。太子妃本应该替他安顿好东宫事务,解他后顾之忧,却在这时催着他宠幸后院。
一个月以来,太子不曾有一夜好好休息过。他眼前一阵黑影晃动,晕眩袭来。
“太子妃,你嫁的不是寻常人家,是孤,是要这个国家和百姓负责的储君,不能只知情爱。”太子暗暗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道。
看着太子妃眼中含泪,他忽然觉得剩下的话,不必说出口。
“罢了,孤还要回书房翻看往年赈灾的折子,你好好休息吧。方才的话,是孤说的严重了。”太子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太子妃痴痴的盯着太子的背影,没敢去拦住他。
“蔓玉,太子又瘦了,是不是?”太子妃喃喃道。
“我不该借着周良媛的事发作。是我自己起了小心思,希望殿下不仅仅只有早膳来陪我。他都这么累了,我还拿着那些本该我处理的事情,去烦扰他。”
“他对我失望了,是不是?”
“主子,您别这么想。您也是初嫁为人妇。东宫内务繁琐,您操持的紧紧有条,皇后和命妇们哪个不夸您。”蔓玉道。
“不。蔓玉,殿下说的是对的。殿下是储君,我是储君的妻子。我和我的家族,因为太子妃这个身份,而荣耀倍增。我不能只享受这份尊贵,操持东宫是我应当做的,我没有做好,这就是我的错。”
“况且,在母后生辰那天,殿下已经提醒过我了。君在前,亲在后。国事当前,我却只顾私情,我的错太大了。”太子妃眨了眨糊成一片的眼睛,眼泪啪嗒落下。
蔓玉和花瑶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们也知道太子妃说的没错。
“主子,奴婢去请章姑姑过来吧。”花瑶想到一个人。
章姑姑是皇后娘娘指给太子妃的宫中老人,若不是这几日章姑姑病重,太子妃身边没个商量的人,许不会出此昏招。
“别去。事已至此,请章姑姑来也没有用。她年纪大了,这场病来势汹汹,再让她费心神,怕是有损她寿命。”太子妃拒绝道。
“等过几日,请我母亲进宫吧。”太子妃双臂环紧,抱着自己,她有点想家了。
不知道太子还记不记得,今天是她和他成婚一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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