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看灯还来不及,哪里理会眉可嗔怪,伸着小手要他姑姑抱,眉可俯身抱起阿元,好叫孩子看的更高些,哄道:“喜欢哪个,姑姑给你买。”
庭娘忙的上前:“我来抱着吧,别累着姑娘,哥儿沉着呢。”
眉可见这奶娘不放心她抱,斜了她一眼,又摆了摆手,就抱着阿元往前走,她最是喜欢领着阿元出门,年轻女孩喜欢在众人面前显摆,小侄子粉雕玉砌的惹人注目,正好随了她的意,故而不管是游园灯会还是诗会雅集,只要她母亲不阻她,她都会跑去钟毓馆抱上阿元,若芯虽没放心上,却禁不住庭娘总是念叨。
“眉姑娘又给哥儿吃点心了,哥儿说话就该换牙了,可吃不得那些了。”
“上回打马球,眉姑娘纵的哥儿同她一起骑在马上,奴婢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可不能再抱出去了。”
“哥儿从台阶上摔下来,疼的哭,眉姑娘不但不哄,还说哥儿同姑娘你学的小家子性儿,把姑娘好一顿编排。”
如此云云,听得若芯一时心惊胆战,一时又无奈叹气,她只得婉转的同刘钰和康氏转述了庭娘的话,刘钰听了不以为意,康氏倒气的狠骂了她女儿几回,却也没什么用,眉可依旧我行我素,一有机会又带上阿元出去。
阿元小眼睛看向街边杨墩坊的方向,指着那八方吊脚楼牌正中挂着的一个八仙过海走马灯:“灯,姑姑,灯。”
眉可顺着阿元的小手瞧过去,只见那走马灯精致异常,被挂在了坊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衬得牌楼熠熠生辉,又见旁边佳可也目不转睛的看,便转头对嬷嬷恭敬道:“嬷嬷,我想买这个。”
嬷嬷便对着眉姑娘福了福,走过去同坊里的掌柜交涉,不想却空手而归:“姑娘,掌柜说那灯不卖的,是这家铺子主人的心爱之物,只每年这时节拿出来挂一挂。”
眉可不满的噘了噘嘴,对着怀里的阿元道:“人家不卖,怎么办,你这小人,怎么这样会挑。”
阿元也跟着噘了小嘴奶声奶气道:“姑姑,要灯。”
眉可见阿元一脸期待,又对教习嬷嬷说:“嬷嬷问清了吗,可是银子没谈妥。”
“那掌柜就没提银子,只一口咬死了不卖的。”
杨墩坊二楼的阁楼里此时正坐着一位年轻公子,正俯视着楼下看灯的小人和两个小姑娘,问身旁的小厮道:“看她们的神情是想要那灯?”
小厮道:“小的看着也像。”
那公子又问:“这是哪家的女眷和孩子?”
“方才奴才见车道上远远跟着的马车,是刘家的。”
“刘家?可是七弯巷的刘家吗?”
“瞧着那车马的装璜,必是七弯巷的。”
“看这两个姑娘的打扮和年岁,该是刘钰的两个妹妹,那孩子莫不是半年前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他新添的儿子。”
这公子原来是章王李鑫。
小厮回道:“瞧那孩子的长相,奴才也觉得是刘钰大人的儿子。”
“倒是个玲珑剔透的小娃娃,难怪听说,刘钰极宠爱他这个半路上来的儿子。”
又道:“告诉掌柜的,那灯做个人情送给她们吧。”
小厮应声去了。
眉可和阿元三人因没买到灯,有些失落,被嬷嬷们催着往前走去,四处寻摸着有没有旁的好看的灯,还没走远,便见一小厮跑上来,手里拿着的正是方才那盏八仙过海的走马灯,对着她们拜了拜,恭敬道:“我家主子说,方才不知道姑娘们和小少爷是刘钰大人的家眷,才刚看到马车,这灯送给姑娘们和小少爷把玩,别嫌弃才好。”
说罢将那灯奉上,眉可见阿元伸着手要,就接过来给了他,对着那小厮福了福道:“那替我谢过你家公子了,孩子喜欢,回头他爹爹问起,自然也要谢过的。”
那小厮没想到这小姐竟将他家王爷当成了寻常卖灯的掌柜,一时不知所措,急道:“小姐不去,不去谢过我家主子么,主子可在等着呢。”
佳可同眉可小声道:“姐姐该去谢过的。”
眉可却不以为意,还以为那灯的主人是个坊间的寻常掌柜商人,又当他们是为了钱财,或是巴结她二哥,便大方的从身上摘下一个糖玉吊坠,又从嬷嬷手里拿过些许银子,塞给那个小厮道:“这是谢礼,替我谢过你家主子就是了。”
说罢领着阿元带着佳可走了。
李鑫看着手里的钱和坠,眉头越皱越深,想这刘钰的妹妹竟将他当成个卖灯的了,哪还有什么人情,恼的将钱和坠丢给那小厮道:“老子差这几个钱么,你竟还接了。”
气的走了,等见了刘钰,倒要听听他刘府是怎么个家教。
三人又逛了好半天,这才被嬷嬷奶娘催着上了马车回府,待到了家,还没走到二门上,便迎头碰见了刘钰,眉可忙的搂住阿元,低了头不敢看她二哥。
刘钰见这么晚了,她们一行人才回来,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拉着脸走了过去,眉头倒立冲众人恼道:“这么晚了才回来,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四姑娘和小少爷的。”
嬷嬷奶娘吓得跪了一地。
眉可冲阿元挤眼睛,小家伙会意,跑到他爹跟前,伸出两只手来:“爹爹抱抱。”
刘钰抱起儿子,脸上神色缓了缓,一脸无奈的对眉可道:“你要抱阿元出去玩,也该同他娘商量着来,这时辰孩子早该睡了,你却才带了回来。”
“睡那么早做什么,府里头别的孩子也没这么早睡的,不都长得好好的,偏芯姐姐日日拘着我阿元早睡早起的瞎讲究,一天也不肯叫我阿元松快着玩。”
“你越发刁蛮了,她是阿元的娘,你倒管起她如何养孩子来了。”
眉可却笑着打趣道:“哥哥是怕回了院里不好跟芯姐姐交代吧,芯姐姐没少给哥哥脸色瞧吧,哼,我难道不疼爱阿元么,哥哥为着个妾倒来责骂自己嫡亲的妹妹,啧啧啧,传出去不好听呢。”
“你,你这死丫头,这般牙尖嘴利的逞口舌之快,信不信爷明儿找个人给你嫁出去。”
“二哥莫气,姐姐问起来你只推说我任性便是,横竖我的名声不好,芯姐姐性子那么软,也不会真的恼了我。”
“你。”
“爹爹,困。”阿元识时务的打断了二人的争吵,揉了揉眼睛,刘钰这才叹了口气,抱着阿元要走,阿元伏在刘钰肩上冲他姑姑摆了摆手。
眉可松了口气也笑着同阿元摆手,带着教习嬷嬷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她是刘府最尊贵的小姐,虽被旁人嚼扯着没规矩又任性,却知道,她二哥再疼若芯,也断不会在明面上将若芯抬到她前头去。
待到了院里洗漱换衣完毕,丫头妙人给眉可收衣服时,问:“姑娘,你身上的糖玉坠子呢。”
眉可想了想:“给了卖灯的人了。”
“姑娘你怎么能随便给人呢,那坠子可是太太嘱咐了叫姑娘贴身戴的,我今儿见姑娘出门穿的袍子,这才给姑娘挂在了外衣上,姑娘就这样给了人,回头太太问起来,可怎么说。”
眉可听了妙人的话,这才想起那坠确是她母亲嘱咐过,叫她贴身戴着的,她的首饰钗环不计其数,也并未在这些东西上用过心,康氏给她那糖玉坠一是为着她日后有个好姻缘,二也是做贴身物日后说亲时交帖用的,没想到被她这般胡乱给了人,一下后怕起来:“那怎么办,我瞧着那坠也不甚名贵的,那天母亲给我时,好像是说叫我好好贴身戴着的,可我竟给忘了。”
大户人家的规矩,未出阁的姑娘们送出去交帖的都是寻常物件,可没有一家拿惹人眼的奢华之物出去显摆的。
妙人一脸埋怨道:“太太那日都说了,那坠可是千挑万选了给姑娘戴的,虽不贵重,可也是独一无二的。”
“你别再说了,我明儿去找二哥,叫他给我寻回来。”
“姑娘,还是跟太太说了的好,叫太太拿主意,是不是给姑娘换一个戴,这贴身的东西若被旁的男子摸过,怕不吉利。”
“我,我不敢,母亲又得骂我,算了,先别讲究那些个了,横竖得先寻回来,将来戴不戴的再说,我明天去找我二哥吧,你先别声张。”
“姑娘说的是,叫二爷拿回来,到时候咱们再编个别的理由,或说不喜欢了,叫太太换一个戴就是了。”
主仆二人又合计了半天,这才去睡。
钟毓馆里,若芯在门口来回来转着,她心里发急,这么晚了阿元却还没给抱回来,又等了一会,终于见刘钰抱了阿元回来,她拉着脸几步迎上去,从他手里抢过阿元,抱着去了东厢。
阿元却精神的很,指着小丫头手里的八仙过海走马灯,扯着嗓子对若芯喊道:“阿娘,灯。”
若芯瞥了瞥那灯,一脸不悦道:“去睡觉了。”
刘钰看着她的背影,轻声笑了笑,还真没听这女人说过眉儿的不是,只越发爱在他跟前赌气使性子了。
次日一早,若芯看着阿元手里摆弄的八仙过海走马灯,也觉精致异常,吩咐秋桐,等阿元玩烦了,就将那灯摆在屋门前的廊上,到了晚上点起来好叫大家都来赏。
正在摆早饭,眉可来了,若芯忙的招待她:“眉姑娘来了。”
“我二哥呢?”
“上朝去了,是有什么事么?”
眉可摇了摇头,坐到阿元身边同他玩,她自是不会跟若芯说她丢了贴身玉坠的事,倒不怕若芯去告状,就怕若芯笑话她,她虽任性惯了,可不知为何却总爱在若芯面前端着小姐架子,大约是觉得若芯学规矩慢,府里头没规矩的人再不是她一个,心里得意,便拿着劲不肯在她面前落了下风。
眉可道:“没事,没事,哦,对了,舅舅舅母带着我云姝表姐今日到京,就住在咱们府上呢。”
若芯听了一慌,起身招呼丫头给她上妆:“早听说太太娘家人要来京,我昨儿还想问问几时到,没想到今儿就到了,你跟他玩吧,我去更衣了,去晚了只怕太太要恼我。”
“你急的什么,母亲那儿的人指定忙的脚不沾地的,没人理会你啊。”
“正是如此,我才赶紧过去,今儿要写那大方广佛华严经文摆的,头一回写,还得现去佛堂翻了找,只怕大家忙,没人帮我,写慢了误了时辰再叫太太不高兴。”
眉可便不理她,也知写那些东西费神,只等着她上完妆,二人一起去了长春馆。
待她找到经文,时辰已然不早,她粗粗的瞧了瞧可有难写的字,坐定了,沉下心来写,才写了一半,便听见外间有婆子喊:“快,快秉太太,康家太太的轿子已经进了角门了。”
透过花房和明堂的隔窗,若芯见康氏忙不迭的扶了钗环,被人蹙着往外急急的走去,后头跟着眉可穆菲等人。
又过了一会,外头院子里便热闹起来,女眷们嘘寒问暖的嗔笑声由远及近的传进了花房,又明朗又殷切,惹的若芯也不由勾了勾嘴角,想是康氏的娘家女眷拜见完了老太太,便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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