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病来得急,不过在卧房内睡了一觉,次日就面色、巩膜发黄,伴有发热。
初时她自个还没发现,只当自己近日劳累,没歇息好,身子才软绵乏力,睡至辰时,陆昭见她到这个点还未醒,过去主卧敲了门才瞧见的,他一个小孩不顶事,急忙叫来陆知杭查看。
张氏虽不是陆知杭的亲生母亲,但毕竟自穿越来就对他照顾有加,占了陆止的身体,陆知杭便一并将恩情还给了张氏。
这会惊闻他娘病倒了,浑身发黄,陆知杭心下有所猜测,立即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张氏卧房,环视一周,视线停在了卧在床榻上的妇人身上。
那双平日和蔼的双眼浸润着黄色,脸色也是发黄,神情抑郁烦躁,想来身子不仅发黄,还很不利索。
“娘,可有何不适?”陆知杭手背轻碰了下张氏的额头,被手背的温度烫了一下,皱眉正色道。
“知杭,娘这会身子无力得紧,脘闷腹胀,只想休息会。”张氏见自己儿子来了,勉强打起精神,回答了几句。
陆知杭闻言神情愈发严肃了起来,下意识的将中指和食指放在张氏的手腕内测了会脉象,那脉象如珠走盘,跳动极快,他松开手替张氏捏好被子,尽量放缓声线,温声道:“那您先睡会,我去请大夫,咱吃些药就好了。”
张氏这是湿热之邪,由表及里,怕是肝胆上的问题,病因所料不差,该是饮食引起的,昨晚难得的大鱼大肉,张氏为了充面子,油腻刺激之物甚多,得了急黄重症也有迹可循。
这病来势汹汹,不可小觑,他不作耽搁,唤来陆昭在一旁伺候张氏,自个往村里唯一的大夫家中去,那大夫姓钟,昨夜才吃了陆家的饭,自不敢多推辞,一听是张氏病倒了,收拾好医包就急匆匆的来了。
钟大夫洗好手,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在卧房内的桌上,而后坐在床旁,带着薄茧的手撑开张氏快要合上去的双眼,打量了一番又看起了舌苔,见舌质红赤,苔黄干而发腻,心下已有了初步诊断,再为张氏把了会脉,当下就询问道:“可有纳差,小便发黄?”
“有……”张氏点了点头,疲惫道。
得了答案,钟大夫就放心了,当下对着村里唯一的秀才公保证道:“陆秀才莫急,待我写一药方,你派人去药房抓来,每日服三次,各服一帖即可。”
“那就多谢钟大夫了。”陆知杭拱手谢道,心下微松。
他自己非是不知如何治这病,无奈他现在是陆止,一个闷头苦读,从未看过医书的书呆子,只能辗转请来大夫,不想惹张氏起疑。不过,经此一事,陆知杭忽然觉得,用陆止的身份开始接触医书还是有必要的,以备不时之需。
“夫人,等大夫开好药房,我即刻就去镇上抓药,喝了药就好了。”陆昭见张氏神色恹恹,走到床边安慰道。
陆知杭正备好纸墨等钟大夫写方子,余光注意到陆昭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小子,没白疼他。
不过,他刚被陆昭暖到的好心情马上就被钟大夫毁得七七八八了。
只见年过半旬的老头提笔在纸上笔走龙蛇,一个个药名和计量跃然纸上。
看着像是那么回事,不懂的人看着只觉得专业,满心期待,陆知杭的眉头却是随着钟大夫的药方愈发完善而皱紧,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对方将毛笔放回笔架上,似乎没有再补充的意思了。
“钟大夫,这便成了?”陆知杭抄起桌上的药方上下打量,凝视了片刻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药材,质疑道。
“自然。”钟大夫拍了拍胸脯,见陆秀才面色有异,补充道:“我治了几十年的病,不会出错的,陆公子虽是秀才公,但术业有专攻,在治病上还是得听大夫的。”
“大夫,你说这方子要是加上一味茵陈如何?”陆知杭见钟大夫不像敷衍他的意思,猜测对方估计学艺不精,尝试提醒道。
可惜,陆知杭的提醒半分作用也无,只见钟大夫面露疑惑,纳闷道:“这茵陈是何药?我从医几十载,还未曾听闻,陆秀才,你这书不能乱看,免得误人子弟啊。”
“……”陆知杭嘴角一抽,好心提醒还被教育一通,他算是彻底放弃钟大夫了,心下决定叫陆昭抓药的时候把药方都按自己的来。
这钟大夫的药方他看了是处处不满意,还缺了疗效极佳的茵陈蒿,护肝、退黄的功效正是张氏此时所需的。
“是在下冒昧了,这是诊费。”陆知杭不打算和钟大夫解释过多,两人又代沟,理论再多也无用,按照来时约定好的诊费结完账,让对方自行离去便是。
钟大夫收了诊费,满面春风,笑道:“多谢陆秀才。”
当然,往后茵陈这味药的现世才让钟大夫后知后觉自己错过了什么,肠子都悔青了,可惜那都是后话了,彼时的陆秀才已不是秀才,成了他高不可攀的大官,又从何指教医术呢?
“公子,现在天色未晚,我先赶紧去抓药吧。”送别了钟大夫,陆昭急忙道,深怕耽搁了张氏的病情。
陆知杭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张氏,凑到陆昭耳畔,压低声音道:“你在这稍等片刻,我一会将药方给你。”
他担心陆昭乱说话,不小心给张氏听到了,也怕对方如同钟大夫一般,认为自己不通医术,不敢按自己的方子抓药,这才如此。
嘱咐好了陆昭,陆知杭带着方子折回自己的卧房,重新写了一张方子来,与钟大夫的内容竟大相径庭,待墨迹半干,他才和银子一同交给少年,叮嘱他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张氏今日还未吃早饭,因着病情,除了喝水,其他东西也没胃口吃,陆知杭担忧她撑不住,哄了会才喂了些流食给她垫一垫肚子。
这会陆家除了他,没人能照看张氏,陆知杭不敢离开,就拿了书卷坐在床榻旁阅览,好在张氏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奉上。
“你爹若是知道你如今这般有出息……也该瞑目了。”张氏半睡半醒间,仰首盯着陆知杭看书的清隽侧脸,感慨道。
“现在只是起步,以后还要乡试,路途远着,您要一块陪着,照看好自己的身子。”陆知杭见张氏有了点精气神,陪着闲聊起来。
而彼时雇了村口张老二的陆昭方才刚到扬江镇,小心揣着怀里的药方,瞧准医馆就冲了进去,据张老二所言,这间医馆的规模是方圆几里最大的,要想再大点,就只能去县城里。
“这位客官,看诊还是抓药啊?”坐在医馆内抓药的伙计瞧见陆昭一个小孩,笑问。
“抓药,按着这个方子给我抓十副药先。”陆昭把怀中护得好好的药方递给那人,小脸满是急切。
伙计也不敢多耽搁,接过方子就细细看了起来,他正想说这些药材店内都有,马上就能抓好,目光陡然在一味名叫茵陈的药名上停顿,状若思考,眉头蹙了起来。
“可有何异?”陆昭见状,急道。
“呃……可能是在下学艺不精,客官稍等。”伙计认不出这是什么药,倒也不觉得是药方的问题,想着自己刚入这医馆,还没到出诊的阶段,该是他自个道行不行,找医馆里的老大夫看看就好,毕竟有些药,一个就有很多别称,他不熟悉正常。
不稍片刻,那伙计就抱着药方出来,面露难色,讪讪道:“客官,你这药方可是写错了?”
“写错?应该不会的。”陆昭回忆了一番,公子可是跟大夫对着这张方子议论过的,要是写错了,应该发现才对。
“既然没有写错,又是哪位庸医开的方子?”伙计皱眉。
陆昭怔了怔,不解伙计为何如此说,隧问道:“何出此言?”
“我问过我家大夫了,历来医书上就未曾记录过一味药材叫茵陈,若不是写错了,这方子就有问题。”伙计气愤道,赶忙跟陆昭说起真相来,这客官年岁不大,怕是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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