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财大气粗, 数十载经营下,家业可谓是遍布晏都,区区一座养病的别院, 在右相大人一声令下,就收拾妥当了。
陆知杭当日就亲自买好了药材, 开始按照计划照料宋和玉。
把榨好的果汁添了些糖递到宋和玉面前,陆知杭温声道:“喝药吧。”
“药?”宋和玉盯着颜色艳丽的果汁,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阮阳平见状,扶额在那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师弟前来, 这拿着鼎新酒楼出品的果汁, 给宋公子治病, 怕不是在说笑。
“嗯,药,快喝。”陆知杭对他们的反应不以为意, 仍是耐着性子。
宋和玉这会还吃不下果肉,只能榨成汁, 在掺些细软的果肉进去补充维生素c了。
许是他神色太过认真, 又或者这张清俊动人的脸本就具有欺骗性, 宋和玉笑过后, 犹豫着接过了果汁, 一饮而下。
“这药汤……甚是美味。”宋和玉愣了半天,忍不住回味了几下。
这天底下的药汤若是都如此甘爽宜人, 估计不少人乐得生些不痛不痒的小病。
“……”阮阳平嘴角抽搐几下, 暗自腹诽:能不美味吗?这可是鼎新酒楼畅销的饮品。
叮嘱好事宜, 陆知杭才起身跟着阮阳平一起回阮家, 路上有马车接送,省得他们走好几里的路。
车厢内的陆知杭气定神闲,淡定从容的模样看得阮阳平满头的黑线。
“师弟,你就一点也不慌?”阮阳平刚刚在宋府憋坏了,这会出了人家的地盘,实在忍不住了。
“慌什么?”陆知杭闭目养神,随口问了一句。
“你诓骗得了旁人,却是骗不了我,拿这果汁给宋公子治病,莫不是失心疯了?”阮阳平不清楚陆知杭这么做的原因,可他还是担心对方安危的。
戏耍了右相大人,哪怕看在阮原的面子上,对方也绝不会轻饶了陆知杭,走在晏都都不安生,更遑论日后进了朝堂?
要是倒霉点,下一届会试定的主考官是宋元洲,落榜都不无可能。
自从进了晏都后,陆昭就一直在忙活鼎新酒楼的事,阮家多有助力,过些时日就快开业了。
届时这果汁面世,被旁人看见了,会如何想?
阮阳平光是想想,就急不可耐了,只想质问师弟为何如此糊涂!
面对阮阳平几近抓狂的模样,陆知杭表示理解,拍了拍师兄的肩膀,安慰道:“师兄莫急,我这不是在对症下药,用心治好宋公子的病吗?”
“你还指望老天爷发善心,让他不治而愈不成?”阮阳平白眼一翻,无语道。
“当然不是。”陆知杭一怔,而后轻笑着说起了缘由来。
只不过这微量元素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他就只好改类比起了五行,娓娓道来,听得阮阳平半信半疑。
“你说的话,不是为了搪塞我?”阮阳平抿紧双唇,试探性地问。
惹了旁人,他还能兜底,但招惹宋元洲,还是师弟有错在先,叫阮阳平如何是好,由不得他不着急。
“自然不是,我的为人师兄还不清楚。”陆知杭眉头一挑,顿了片刻才认真道,“我俩当年决心入这朝堂的理由,师兄没忘,我自然也没忘,岂敢拿仕途作儿戏?”
听到这郑重其事的话,阮阳平猛地想起了符元明来,鼻尖没来由地一酸。
师兄弟二人,在车厢内对视一眼,默契的没再开口。
翌日,陆知杭在三餐时抽空去探望了番宋和玉,除此之外的时间多是在读书,向燕曲请教。
宋和玉随身的家丁和大夫平日会替他看管好的,倒无需自己时时跟在身边,只管按时服药,过问几句
就是。
两件事掺和在一起,既没耽搁读书,也没误了宋和玉的病情。
不过,这等行径落在了随行的大夫眼中,就是敷衍了事。
他将陆知杭日常行的事都一一记录在信中,前几日才让人递给了右相大人过目。
只等宋元洲忙碌下来,就快些让对方把宋和玉接走,省得在这里耽误时间。
这大夫姓李,是晏都有名的医者,这病他既束手无措,没道理陆知杭这毛头小子有辄,还这般乱来,铁定是为了攀附右相大人,硬着头皮来治病的。
初时,李大夫还这般想,可在过了三日后,宋和玉非但没危在旦夕,气色还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他当时就看不明白了。
陆知杭开的什么药,他都亲自扒拉药渣闻过了,没明白有何处不同的,怎么吃进宋公子嘴里,就成了神丹妙药了?
见大夫今日魂不守舍,宋和玉温和的眉眼重新落在了桌案上的画纸上,淡淡道:“大夫,可是乏了?”
“咳……公子见谅,在下思虑公子病情过度,竟是走了神。”李大夫被这细不可闻的声音惊醒,连忙告罪。
宋和玉原本骨质不行,前几日只能躺在床上,这会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在屋内走动了,变化可谓极大。
宋元洲这几日忙着朝堂的要事,一时半会抽不开身,要是见到了嫡子病情好转,只怕要心花怒放,重赏陆知杭了。
摩挲着干透的墨渍,宋和玉倒没怪罪李大夫的不敬,他平静地打量着自己费了不少力气才画出的图来,喃喃道:“好些时日没画,这画技见不得人了。”
宋和玉素来爱画,更爱画美人,能描绘出几分风骨,颇受文人喜爱。
李大夫被他这声呢喃吸引住,下意识地望向了他的画作,这一看险些岔气,眨了眨眼才确定,宋公子这画的乃是前来治病的陆知杭啊!
仔细一想,这陆知杭生得眉目如画,翩翩如玉,被宋和玉画入纸上也不奇怪,毕竟对方惯爱画这些。
就在李大夫腹诽时,陆知杭携着阮阳平已经踏进了寝室内,见瘦弱的青年披着不算厚实的外衫,端坐桌案前出神,有些诧异。
“这天寒地冻的,公子多添些衣物,免得染了风寒。”陆知杭嘴角一弯,轻声叮嘱着。
“我这穿了好几件衣裳都冷得瑟瑟发抖,宋公子病体未愈,还是谨慎些好。”阮阳平拢了拢外袍,跟着附和。
宋和玉听到是他们来了,顺势把笔搁置在笔架上,对着侍女吩咐:“替我拿件大氅来。”
“是。”侍女连忙应下,心下有些慌乱,她方才竟如此疏忽,只顾着瞧公子作画去了。
“陆贤弟、阮兄。”宋和玉披上厚实的氅衣,脸色微缓。
他不喜穿得太过厚重,本就无力的身子都快支棱不起来了,行动多有不便,适才觉得身体经过几日修养,利索了不少,这才没做好御寒。
几人本就是同龄人,这几日接触下来俨然成了关系不错的好友,去了繁文缛节,点过头就算问好了。
“我瞧瞧你病情先。”陆知杭作了一揖,温声道。
宋和玉浅浅一笑,应道:“劳烦陆贤弟了。”
他头一次认识这人时,纯粹抱着欣赏美貌的心态,根本就没觉得这翩翩如玉的少年郎真能治得了他的病症。
可如今逐渐好转的身体无疑不是在告诉他,对方并非空有样貌的草包,而是有真才实学的能人,加之陆知杭性子在旁人眼里温文尔雅,腹有诗书,很难不得宋和玉的心。
例行检查过后,见对方情况明显好转,陆知杭这才舒展开了眉目,“再养十日左右,就差不多了。”
“多亏陆贤弟悉心照料,和玉才能捡回条命来。”宋和玉捂着嘴咳了几声,接着
谢了几句。
两人寒暄几句,阮阳平跟在后头百无聊赖地转悠一圈,在看见墨迹方才干了的画作时,惊呼道:“这画中人,瞧着倒是有几分神似知杭啊。”
在外人面前,陆知杭和阮阳平二人并不互称师兄弟,免得引起太子党的警觉。
宋和玉的画风偏朦胧派,只画神韵,不求其形。
以晏国如今的诸多流派,如欧洲那般的素描或者油画尚未出现,文人墨客多以毛笔水墨作画。
陆知杭听到师兄的话语,下意识地走上前,端详了片刻,明明五官画得并不写实,却莫名的让人感觉,这画中人就是自己。
“贤弟生得俊俏,闲来无事就画下来了。”宋和玉倒没藏着掖着,平静地回了一句。
陆知杭对这种水墨画有几分兴趣,他以前读书的时候,爱好文艺的亲妈就喜欢让他学这些,奈何他有一颗向往理科的心,并没有如他妈的愿,专心艺术。
不过,几年学下来,还是有几分绘画功底的。
“知杭,我记得你当年也曾画过陆昭的画像,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阮阳平盯了半响,蓦然想起许久前的事来,感慨道。
“哦?”宋和玉听到阮阳平这般夸赞,顿时来了兴致,“陆贤弟画技竟如此高超。”
“不过雕虫小技,学过几年。”陆知杭讪讪道,没有在宋和玉面前出风头的意思。
宋和玉向来嗜画如命,并不肯作罢,追问道:“陆贤弟,可否让我领略一番?”
对方都直白地问出来了,再拒绝就落了宋和玉的面子了,陆知杭沉吟片刻,颔首道:“倒是可以,不过我这作画的方式稍显特别了些。”
“那就让我看看,怎么个特别法。”宋和玉微怔,更显得兴致盎然了。
他见识过不少风流名家,什么样的画作不曾见过,特别也特别不到哪去。
宋和玉原本是如此想的,可当陆知杭拿着削过的木炭,漫不经心地画下了他的样貌,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神韵时,由不得他不震惊。
宋和玉脸色逐渐凝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着,什么光影、人体比例那都是他的知识盲区。
只觉得陆知杭这画,画得实在出彩,他竟闻所未闻,先前还有所轻视,这会不免有些懊悔起来。
宋和玉不自觉观察起了陆知杭作画的过程,暗自琢磨其中的门道,但没系统学过素描画的人,想画得惟妙惟肖还是有点难度的,他有作画的天赋,刻苦学下来的话,比之常人会有不小的优势。
陆知杭放下被绢布包裹住的木炭,看出了宋和玉的蠢蠢欲动,轻声道:“宋兄想学的话,我替你治病之余,也可以一并教你。”
“当真?”宋和玉面色一喜,脱口而出。
只是这惊喜来得突然,他还没做好准备,情绪一时有些激动,止不住地咳嗽几声,直把几人看得面露担忧,顺了还一会的气才缓过来。
“可还无碍?”陆知杭没预料到他的反应会这般大,故而有些忐忑,深怕病没治好,先让人气喘不过来,一命呜呼了。
“见…咳…见笑了。”宋和玉脸色潮红,缓声道。
“宋兄平复过后,咱们再谈。”陆知杭顿了顿,如是道。
“不好白让你教了我。”宋和玉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在太师椅上,略作思索后,用商量的语气问,“不如我拜你为师,怎样?”
“噗……”阮阳平一个趔趄,险些被这话震惊得岔气。
作为当事人的陆知杭从容淡定,反倒是阮阳平先绷不住了,懵逼地在宋和玉和自家师弟身上来回扫视。
拜师?
这话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天方夜谭,相府的小公子虽不是什么声名远播的大家,但那也不是因为技艺不足,而是身
体抱恙,不以作画谋生罢了。
阮阳平见过宋和玉的画,当然清楚对方技艺高超,在描绘人的水准上,确确实实压了自己一头。
不论是画技还是身份,宋和玉都明显比陆知杭要高上不少,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让宋公子拜自己为师,说出去他怕宋元洲气急攻心。
想罢,陆知杭没贪这些虚名,婉拒道:“愧不敢当,我俩只需以平辈论交就好,不过是与宋兄相谈些作画的心得。”
“常言道达者为先,你不必妄自菲薄。”宋和玉笑了笑,说罢起身就要行礼。
陆知杭嘴角抽了抽,摸不准宋元洲作何想,这师不是说拜就拜的,他连忙起身去扶宋和玉,想再劝说一二。
就在这时,陆知杭的手还没碰到对方,门外就传来了一道犹如钟声般洪亮的男音。
“枉我看在阮原的面子上信你,却不曾想你这毛头小子居然敢欺瞒本官!”
宋元洲在忙碌完朝堂要事,被迫陪同僚加了几天的班后,本就心烦意乱,结果接到李大夫的信件一看。
这陆知杭胆大包天,竟是随意熬了些药材和果蔬敷衍了事,不把他的宝贝儿子当回事,气得宋元洲火冒三丈,当下就赶到了院中。
人未到,声先至,一派兴师问罪的姿态。
听到宋元洲骂骂咧咧的声音,陆知杭心下咯噔一声,他这也不算欺瞒吧治病的法子他早就谈好,没说不让宋和玉补充维c啊?
除了陆知杭大惑不解外,屋内的李大夫在听清宋元洲的质问后,也尴尬地缩到了角落,他不是又递了信过去,右相大人要是看见了,怎地跑来质问了?
“右相大人……这是何意?”阮阳平被对方的理直气壮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看向宋和玉。
“我……我也不知。”宋和玉难为情道。
他爹这样,让他有些丢人啊。
宋元洲喊完一嗓子,就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了宋和玉的寝室,怒目圆睁地先寻找起了陆知杭的踪迹,只是屋内冷凝的氛围让他一怔。
宋元洲不明所以,先是看到了几日不见的幼子脸色泛红,却并不是因为咳嗽导致的红,而是肉眼可见的好气色,挺直了腰杆站着,并不如往昔那般,需要人搀扶。
见到这场景和李大夫信中所写天差地别,宋元洲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余光瞥见李大夫已经躲在角落面壁思过,而屋内几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颇为怪异,哪里还不明白。
自己这是脑了个大乌龙啊!
错把恩人当仇人,还兴师动众的准备问罪。
“爹,师父欺瞒你什么了?”宋和玉挠了挠脸颊,满脸无辜地询问。
这称呼一出,陆知杭满头的黑线。
宋元洲被问得脸色一红,直接把宋和玉口中的师父二字忽略了,他连忙止住尴尬,强作镇定地抚须道:“恩人瞒得我好苦,早知您妙手回春,我又何须日日忧心我儿的病情?”
众人被右相大人这大变脸惊得目瞪口呆。
刚刚宋元洲的口气,但凡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来,根本就不是这意思。
面对几道诡异的目光,宋元洲面不改色,正打算继续胡诌下去,突然后知后觉起来,“和玉,你叫谁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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