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氏那慌里慌张的模样, 陆知杭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云祈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他娘就是再费尽心力都讨不得对方的欢心,还不如当个隐形人, 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过, 这珠宝置办无足轻重, 但张氏乐意的话, 陆知杭也不会抠搜这点钱,他指尖在茶桌上轻敲几下,商量道:“娘, 五日后就是纳彩的吉日, 咱们看好宅院, 还得备好礼送往皇宫。”
“知杭说得在理, 来时我就想好了, 怎地到了晏都就忘得一干二净。”张氏拍了拍脑袋, 懊悔道。
“届时还得进宫面见圣上和皇后。”陆知杭补了一句。
“见……见皇上和皇后啊?”张氏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犹疑起来,“娘会不会让你丢了脸面啊?不如你替我寻个教导礼仪的宫女来,免得我失仪了,万一触怒龙颜就不妥了。”
张氏一想到这茬, 整个人就慌张起来了,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 就属陆知杭这位状元郎了, 突然一下子大跨步,面见天下间最尊贵的二人,小心脏哪里经得住。
晏都中到了年岁出宫的宫女不少, 有心找的话, 给些银子就来了, 几日的突击补习无济于事,但说些忌讳,让张氏安心也没什么坏处,陆知杭温声应下:“好,明日去牙行问问。”
“知杭,这皇上生得是何模样啊?”张氏乖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儿子今日的身份地位不同往日,可是面见过圣颜的!一提起这事,张氏就自豪得不行,整日下来好似有问不完的话。
第二日,陆知杭陪同张氏去了牙行,先是准备好了纳彩礼,又看了好几日,四五座离翰林院近的府邸。
挑挑拣拣,最后才选了一处江南园林式的宅院,四面白墙环绕,高耸入云,耗费了近千两银子,哪怕是在京城都算得上价值不菲了。
最后母子二人入了皇宫拜见皇帝云郸,还有皇后乔氏,其中诸多繁琐的礼仪自不必多说,礼部早已接手操办,根本无需陆知杭多心。
在晏国中,除非极为盛宠的公主,否则都是出嫁入住驸马家,而云郸到底对徵妃还有几分念想,便御赐了府邸,只盼成婚后,云祈能有处安身立命之所。
哪怕心里有千般不愿,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去,五月二十日转瞬即至。
这日天清气明,晨光熹微方至,陆知杭就被夜莺从床榻上唤醒,他昨夜想至今天就要与男主成婚,想得有些深,没注意就睡着了。
“公子,快起来换身衣裳,到了吉时还需得到宫门迎亲。”夜莺压低声音,跟着张氏一起进了屋子。
张氏在门外敲了几下的门,不见人来开门,这才冒然进入。
她前不久才在侍女伺候下梳妆好,一身富贵的锦绣华服,盘着高髻的乌发满头金银宝钗,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官家夫人的仪态。
“嗯。”陆知杭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便睁开双眼应了一声。
盯着棕红的床顶,清醒些了又有点不想面对即将来临的婚礼。
前些日子,礼部那边遣人到他府上,丈量过尺寸后裁剪好了婚服。
一切事物都筹备好,只等他梳洗完骑上良驹,在媒婆的引领下携花轿前往宫门,将公主迎娶至圣上御赐的府邸。
陆知杭重新沐浴更衣后,任由夜莺替他梳好发冠,戴上鸦色的乌纱帽,两侧各插上灿金色的金花,瞧着倒比那日状元游街的派头还要端正俊朗。
夜莺把礼部送过来的大红色婚服拿过来,搁置在一边,试探性地问:“公子,可要奴婢替你更衣?”
“不用,退下吧。”陆知杭温声婉拒,朝夜莺轻笑道。
虽说公子向来不会让她们真的贴身伺候,但今时不同往日
,乃是大婚之日,本来与盛姑娘情投意合,怎地转头就被皇帝赐了婚。
陆知杭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半点为婚事高兴的意思,反倒为此辗转反侧,夜莺都看在眼里了,见事到临头,对方还能‘强颜欢笑’,不免有些担忧。
“嗯?”陆知杭轻咦出声,似是在询问夜莺为何还不退下。
他当然不想与男主成亲,但这事又不是他一个小小状元能决定的,只当渡劫,过个几年男主揭竿而起,他也好解脱。
夜莺嗫了嗫嘴唇,略显遗憾地退下了,她这会莫名有些怀念起盛姑娘来,两人站在一起方能称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怜天不遂人愿。
陆知杭等夜莺把门关好,这才拿起素净的白色内衬穿上,将衣襟抚平,视线落在了那件大红色的圆领婚服上。
柔顺飘逸的华服上,裁剪得体,精致的祥云缭绕,中心处的金龙翩然欲飞。
绣工自不必多说,皆是由宫中心灵手巧的绣娘用上等的金丝线,细心缝成。
把这红火喜庆的婚服穿在身上,陆知杭腰间系上羊脂玉束带,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铜镜中眉目如画,遗世而独立的清隽男子。
“想不到人生第一次穿婚服……居然是去娶男主的路上。”陆知杭扯了扯嘴角,哪怕过了一个月,他都觉得这事情分外扯淡。
把心里的诸多有忧虑全都压在心头,陆知杭嘴角复又噙着淡淡的笑意,这才迈着乌黑的长靴,翩然行至朱门外。
陆府空旷的长街上,此时正敲锣打鼓,围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个个探头探脑欲一睹风华。
手持唢呐、锣鼓的乐手鸣声吹奏,整齐有序地排列成两侧,最前头还有几人高举大红色的木牌,后边是壮硕有力的八个大汉,抬着一顶繁贵富丽的花轿。
陆知杭的目光在看见那顶花轿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只能说不愧是皇家,出手就是阔绰,比他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可要气派多了。
但那花轿再如何好看,接的人是男主时,陆知杭心里就多了几分古怪,还有点好笑。
陆知杭一脚踩在悬挂在旁的马镫上,顺势上了马鞍,居于高处时纵目四望,见所过之处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与他此时的心情天差地别,颇为微妙。
“出发吧,莫要误了吉时。”陆知杭沉吟片刻,声如温玉。
他不能逃,张氏还在府上等着他,真要逃了,如今所有努力奋斗的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与男主成亲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管再如何抗拒,都得硬着头皮上。
阵仗浩大的迎亲队伍,在一阵喧闹的敲锣打鼓声中,缓缓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簇拥的人群不断,那高坐在红鬃马上的俊俏新郎更是夺人眼球。
陆家前往皇宫的路途不算远,彼时所有准备赴婚宴的宾客都在公主府上等候,陆知杭三番两次在众多百姓面前露面,这会前去接亲,被人议论窥探,内心波澜不兴。
唯一能让他心里有几分波动的,除了男主怕是没有别人了。
就这般在马儿的颠簸下,高耸入云的巍峨宫墙赫然出现在眼前,四周推搡着的百姓喧闹不止。
“这就是驸马爷了?长得可真俊啊!”
“也不看看人家娶的是什么人,可是这天底下除了皇后最尊贵的女子,能娶一国公主的,能是什么凡人不成?”
“果真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我也得沾沾喜气,日后嫁个好郎君。”
陆知杭抿紧了嘴角,无视耳畔叨扰不休的议论声,越过众多晃动的人影,如走马观花般,于千万人中驻足在那抹艳丽的正红色。
他的视线停留片刻,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媒人搀扶进花轿的身影,凌然冷冽的气势与旁人区分开来,只需玉立于此,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
光。
云祈贵为公主,婚服自是礼部的重中之重,华贵的凤冠霞帔加身,婚服上百鸟朝凤栩栩如生,上等华贵的衣料镶嵌其中,一针一线皆是用心缝制。
在钟珂的小心搀扶下,明艳的新娘红盖头下,似有泠泠珠玉声,身子颀长消瘦,却并不让人觉得瘦弱不堪。
在看见那一身明媚张扬的大红色时,陆知杭心里无端地泛起了涟漪,眼前犹如幻境般,一道相似的身影历历在目,混沌的记忆刹那间与现实重合,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承……”修。
剩下的一字被他咽在了嘴里,陆知杭神色不定,有些没明白他为何一反常态的唤出云祈的字来,真要当众喊出,他今日就别想活着从公主府里出来了。
“承……?”云祈的视线被红盖头遮住,但他本就身手不凡,耳聪目明,两人离得不远,尽管陆知杭声量不大,他还是敏锐地听到了这一个古怪的字。
承……是何意?
云祈不着痕迹地侧过头去,想借着盖头剩余不多的视角一探究竟,奈何陆知杭早已转过身去,他又不好明目张胆的窥探,只得作罢。
花轿上的红色帘布落下,逼仄的花轿里此时唯有他一人,云祈没了平日里端着的仪态,雍容散漫地倚在一边,指腹轻轻拨动袖口下锋利刀刃。
“与琼林宴那日见到的,好像有几分不同。”云祈姿态歪斜,阖上双眼淡淡道。
他对这位可有可无的驸马全然不放在心上,早半个月就派了暗卫,准备在成亲之前先就地正法了再说,却没想全都铩羽而归。
一次失败就在云祈意料之外了,竟还三翻四次的在这人身上栽了,由不得云祈不想多。
他本来只是因为那日在宫中,被他的‘驸马’冒犯了不喜,这会却是有七分信了对方背后有人,绝不是巧合才让他俩被皇帝赐婚。
琼林宴那日,云祈还记得对方那双浑浊淫邪的双眼,隐晦地在他身上扫过,虽不敢过分放肆,但粘稠恶心的程度也不遑多让了。
与这样的人成亲,云祈可不信对方能安守本分,当他名义上的驸马,还不如早点处理掉,拖不下去了再择一合适的人选。
“正好还能替你守寡,算是你修来的福分了。”云祈声音透着几分凉意。
陆知杭双手抓着缰绳,挺直脊背正赶往公主府,身上就没来由地泛起了几分寒意,连忙搓搓手臂,奇道:“这五月天,我怎么觉得遍体生寒呢?”
今日新婚的一对夫妇,在旁人看来是珠联璧合的才子佳人,可实际上风风光光娶妻嫁人的陆知杭和云祈皆是心思各异,默契地对今晚的洞房毫无期待,琢磨起了怎么留一手合适。
皇后乔氏虽对云祈心有不满,但公主出嫁的规格还是没少了她的,毕竟事关皇家颜面,晏都百姓都看在眼里,她不会因小失大给人留下把柄。
陆知杭迎亲的队伍在前面走着,后边云祈的嫁妆由专人一箱箱地抬着,足足得在原地驻足良久,才能把那一眼望不尽的嫁妆看完。
光是那楠木制成的箱子就看得围观百姓目瞪口呆,要不是两侧有官兵看守,还说不准会不会闹出事来。
陆知杭这亲事接得谨慎小心,与其说是迎亲,还不如说准备奔赴战场来得恰当。
这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与应接不暇的嫁妆看得围观着目瞪口呆,又哪里会有人知晓,身为新郎、新娘的二人,都对此桩婚事甚为不满。
陆知杭骑着骏马走到队伍的前边,他一身婚服英姿端方,看到满街的人山人海,巧笑着的闺秀千金,似是想到了什么,余光在众人身上游离,却没看到料想中的红衣。
他记不清盛姑娘了,可那身红衣他记得,今日大婚也未曾见到对方……陆知杭抿了抿嘴角,面上从容平静。
迎亲的队伍顺着漫漫长街,一路锣鼓喧天的到了公主府。
陆知杭这边的亲朋好友早就在旁候着的,皇帝云郸亲临婚礼,其余官员就更不敢怠慢了。
往日都是礼部官员前来主婚,能让云郸亲自证婚的公主,云祈还是头一位,在座心思活络的,多少有些意会到了皇帝这是对徵妃余情未了啊。
一见到新郎把新娘接回过来了,又是一阵欢声笑语,直道郎才女貌。
陆知杭身姿翩然地从骏马上下来,手持红线亲自迎云祈下花轿。
那紧闭着的帘布被钟珂掀开,一双苍白修长的纤细手指伸出,抓紧了红线的一端,白皙的双手与正红形成鲜明对比,俯下身从花轿上下来时珠玉泠泠。
陆知杭在触及那一幕时,心漏跳了一拍。
无端地生起了几分悸动。
正红色的绸缎由两位新人各持一边,中间是用绸布编织而成的绣球,云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迈过洒满坚果铜钱的大门,红绣鞋踏着红布,径直往府上的大堂走去。
顺着红绸,另一端隐隐有几分拉扯感,陆知杭的呼吸明显紊乱了几分,身侧是众人的称颂与锣鼓声,入了他的耳中却与杂音无异。
陆知杭轻轻牵着红线,余光若有似无地瞥向被盖头盖住的男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这激动个什么劲……
明明早就知晓成亲对方是个男的,还是与他有仇的云祈,真见面了又莫名有了新婚的雀跃激动,哪还有临出门时的勉强。
陆知杭克制地收回视线,在无人注意时轻咬了下舌尖,这才止住了那朦胧的情愫。
渣男!
默默在心里为他的盛姑娘悲哀,陆知杭只觉得自己大抵是吃错药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尝试着吃王大夫开的那剂药,如今看男主都觉得心动不已,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步入大堂的二人,站在布满喜庆红色的正中央,两侧的婢女手疾眼快地在他们前面放下绣了囍字的蒲团。
陆知杭见到高堂上言笑晏晏的云郸,眸色微暗,止住了心里千回百转的思绪,面上端得一派温良谦让,听着耳畔来宾的嬉笑,还状若羞赧地低了低头。
“师弟……”阮阳平与众宾客齐聚一堂,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勉强。
身侧坐着的宋和玉笑着跟锣鼓声一起鼓了鼓掌,无意道:“据闻三公主天姿国色,日后不知可否有幸一睹芳容。”
他们说话的声量不大,很快就被司仪喊礼词的高声盖过,四面八方的称颂与皇帝脸上的笑容尽数收入陆知杭心中,他却抑制不住地把注意力放在了云祈身上。
对方现在又会作何想法呢?
与一男子拜堂成亲,定会觉得荒谬可笑。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堂成亲。”司仪一身喜庆打扮,扬声道。
张氏身为庶民是没有资格与皇帝同坐高堂上的,因此座次只比其他宾客好上一些,更不可能受公主殿下的跪拜。
相反,在晏国身为公主的婆婆,还得反过来跪拜云祈,但这些都不影响张氏的好心情。
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应该的,公主殿下身上流淌着的是皇家血脉,与她这等农妇天壤之别。
陆知杭能娶上云祈,对张氏而言已是泼天的富贵了,哪里敢挑三拣四,听着司仪喊着要拜堂了,脸上笑容可掬,眼睛眯得都快看不见了,止不住地点头:“好、好!拜堂、拜堂!”
“一拜天地!”
张氏话音刚落,司仪的声音就顺势拔高,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语响彻大堂,如钟鸣般缭绕不散,震得人慷慨激扬。
陆知杭牵着红线,临到跪下蒲团时,突然发觉了绸布的另一端紧了几分。
“原来也不是真的
一点感觉也没有。”陆知杭暗自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两人齐齐跪在蒲团上,郑重地朝大亮的天光跪拜,而后就听到司仪又喊了一句‘二拜高堂’。
云郸的神色显然极为满意,乐不可支,与云祈置气了三年,总算把对方嫁出去了。
“夫妻对拜!”
闻言,陆知杭方才跪完皇帝,就又转过身来与云祈正对着,看着身量只比自己矮上些许的人,目光好似被牵引住般,定定地看着他,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
陆知杭眼皮一跳,理智回拢的瞬间只觉得他定是病了,才会有这等反应。
比起陆知杭的心跳加速,云祈就显得淡定多了,他脸上罩着红盖头,旁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因此更放纵地直勾勾盯着眼前与自己正对着的男子,牵住红绳的手摩挲了几下。
云祈隔着红盖头也瞧不见脸,光看着那一身喜服。
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心悄然跳动了几分,那感觉来得突如其来,以至于那瞬间失了神。
云祈脸色微冷,回想起那日琼林宴的会面,什么悸动都荡然无存了起来。
两人在无数宾客的见证下,挺直腰板跪在蒲团上,而后弯下腰齐齐对拜。
头上的乌纱帽轻轻触碰到那满头的珠玉,双方皆是一顿,不由自主地多了分紧张感。
陆知杭瞥见了云祈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几分,满头问号的同时完成了一礼。
“礼成,送入洞房!”
从蒲团上起来,陆知杭目送云祈在旁人的搀扶下被送入了后院,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就连耳边的喧嚣都有几分虚幻。
这场为晏都传诵的盛大婚礼自是由礼部煞费苦心办成的,陆知杭在拜完礼后,还没接受他已婚且同婚的事实,就忙着陪起了宾客。
顾及他晚上还要行房事,诸位大人都是但笑不语,一副你懂的表情,在皇帝的示意下,没敢给陆知杭灌酒,象征性地饮了几口,就被推搡着到住处了。
陆知杭方从宴席上离去,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坐在主位,对着站在身后的太监低声询问:“事情办妥了?”
“圣上安心,礼部那边已经往这合卺酒里掺了不少助兴的药,保证让驸马爷和公主殿下尽兴!”尖细的太监乐呵呵道。
听到这话,云郸乐得眼睛笑成缝了,与身边的太监无声地笑了笑,看得陪同的官员云里雾里。
圣上这是笑什么呢?
另一边起身离席的陆知杭,兜兜转转到了喜庆洋溢的洞房外。
“公子,新娘子已在里边候着了。”夜莺还没见到这公主的真颜,一整日只管守在屋外了。
“……”钟珂站在另一侧,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没成想她有心阻扰,可殿下兜兜转转还是与这人纠缠在了一起。
半月前,殿下就下了命令,把这圣上钦定的快婿性命留在大婚之前,却没想到都尽皆被人阻挠,钟珂只盼着殿下见到了陆知杭,不要动了恻隐之心才是。
陆知杭多看了一眼钟珂,有些奇怪这婢女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抬头望着屋顶悬挂着的两个红色圆灯笼,只觉得透过油纸的灯火让他有些抗拒。
“嗯,先下去吧。”陆知杭犹疑片刻,选择先将他们屏退。
“是。”夜莺点了点头,钟珂无奈也只得跟着一起退下。
见她们二人都走远了,陆知杭适才端起的气势瞬间就垮台了,站在门口左右踱步,就是迟迟不肯进去,好似屋内有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庭院内灯火明灭。
“早死早超生。”陆知杭心下一横,推开房门就进了里屋,关好门再转身时就瞧见一屋子的烛火红绸。
明亮温和的烛火随着他推开门的
声音,轻微摇曳,将屋子里都照得通明。
正红色的床榻上,纤细高挑的新娘一身红衣,静坐在那不动,似是等着人来采撷般,落在陆知杭眼里,就与催命符一般无二。
陆知杭面上淡定从容,实则慌得一批,已经打算好,待会主动提出心有所属,不愿与他同房,日后当个表面夫妻的借口。
他拿过桌案上精雕细琢的喜秤,缓缓往那正红色的盖头而去,只是随着两者间的距离缩短,见云祈一言不发,陆知杭心乱如麻。
那丝绸制成的红盖头被喜秤轻飘飘地掀开,随之展露出来的是一张艳丽精致的容颜,在暖融融的烛火下,愈发明媚动人起来。
明知不该,那瞬间的心,还是不可抑止地触动了。
陆知杭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就见到云祈扯下了盖头,漆如点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止?”云祈似是有些不确定,勾唇笑问。
“正是在下。”陆知杭作了一揖,温声道。
云祈睨了眼他的动作,眼眸里是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笑意,他闲庭漫步地走到面前盖着红桌布的圆桌,坐在了一旁,说道:“掀了盖头,还得喝合卺酒。”
陆知杭没料到对方先发制人,直接说出了这话来,下意识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云祈眉梢一扬,气定神闲地端起桌案上的酒壶,替他们俩面前的酒盏都斟满了合卺酒,状若温顺地拖长了尾音,道:“相公?”
“咳……”陆知杭被他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相公’给吓得手一抖,又隐约觉得有几分撩人心扉。
不是他在做梦,就是男主病了。
“喝了合卺酒,早些睡下吧。”云祈见他反应极大,低低笑了一声。
那清冽悦耳的嗓音颇有点惑人的意味,陆知杭不着痕迹地掐了掐自己,才勉强从对方的美人计里收回几分理智。
他指尖摩挲着杯沿,见云祈已经捧着合卺酒至圆桌中间,不由泛起了几丝疑虑,以常态来看,云祈这般行径绝对不正常。
瞬息间,陆知杭就想了良多,他抬眸望向云祈,酝酿了片刻才略带歉疚地轻声道:“殿下,我还有些话与你说。”
“喝了酒再谈不迟,春宵苦短,当倍感珍惜。”云祈潋滟绝美的脸上似笑非笑,举杯邀他共饮。
轻飘飘一句话就把陆知杭事先准备好的借口堵在嗓子眼里了,云祈的话虽说得柔情蜜意,可这里边分明透露着几分不容置疑。
两人身份有别,陆知杭清隽的脸上神色微动,缓缓应下:“好。”
红烛上火焰摇曳,照着圆桌旁的一对璧人倒影在墙面上,柔和的光线似乎也把云祈脸庞凌厉的线条都温柔了几分。
喝交杯酒前两人似乎情意绵绵,可到了真喝起这代表夫妻同心的合卺酒时,又极为默契地仅是碰了壁,而后就抬起广袖虚掩着。
陆知杭将酒杯碰到唇边,鼻尖轻嗅了几下,闻着那淡得几不可闻的药味,眸光闪了闪。
他与云祈的酒水同出一源,既然自己的杯中被下了药,没道理对方相安无事。
想至于此陆知杭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瞄了眼云祈,却见他大大方方地一口饮下,便是喝酒的姿态都英姿飒爽,动人至极。
难不成是他想岔了?
“嗯?”云祈散漫地拖着尾音,轻咦出声。
陆知杭朝他微微一笑,而后就借着死角擦拭起了杯沿,果然再次凑近时味道淡得已经闻不到了,这才确定是对方为他斟酒时,把药下在了杯沿上。
陆知杭常年闻惯了各类药材的味道,轻轻一嗅就发觉了里面别有洞天,现如今没了后顾之忧,他也将酒水一饮而尽。
“殿下,我有些乏了。”陆知杭咽下酒水,状若无意地揉
了揉额角。
他现在是硬着头皮装下去,云祈亲眼看着他喝下迷药,没有半点反应非惹他起疑不可。
不过,在此之前,陆知杭决定还是先把他那套说辞讲出来再说,以此博得一线生机。
毕竟男主也需要一个工具人,能帮他遮掩身份。
“那就歇息吧。”云祈一袭红袍,殷红如血,涂抹了口脂的薄唇轻启。
陆知杭坐在床榻上,尽量不去看那张摄人心魄的容颜,似是在挣扎着什么,片刻后迟疑道:“殿下,实不相瞒,陆某早已有心仪之人,与你成亲不过是无奈之举……”
“哦?”云祈修长的睫毛一颤,抬眼看向陆知杭,无声地等着他下一句话。
云祈确实没料到他的驸马会是这么一位相貌出挑的书生,本以为是琼林宴那日的恶徒,但他来时就做好了决断,哪怕人变了,手底下的暗卫刺杀的人不会变。
可眼前的书生不过是头一回相见的陌生人罢了,为何在听他说起早已有心仪之人时,胸口会有些许的酸胀呢?
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云祈静静地凝望着他,只感到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陆知杭话都说出去了,这会见他神色淡淡,也得继续装作情深款款地说道:“公主若是愿意,咱们以后就只做表面夫妻……倘若不愿,也只恳求能得休书一封。”
这话说得陆知杭后槽牙都快酸掉了,不知是台词过于羞耻的缘故,下腹莫名地冒出一团火来,让他身上有些发烫。
“这事我做不了主,父皇下的旨意,岂能更改。”云祈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道。
陆知杭听他如此说,心里也有所预料,脸上装出一副失望的神色,默默数起了数来,感觉药效差不多了,就半阖上了眼皮,苦笑道:“只求殿下能让我替她守个清白……”
“……”云祈淡淡看了一眼陆知杭,没有说话,就连对方闭上双眼倒在床榻上都没半点反应。
瑰丽雍容的面容无波无澜,云祈支手斜倚着额角,头上的金玉步摇轻击,在烛火上光影斑驳。
他随手把头上繁贵的头饰取下,慢条斯理地垂下广袖,踱步走向床榻上,定定地打量着那张温文尔雅的脸。
陷入一片绵软的陆知杭阖上眼皮,尽量放松身上的肌肉和呼吸,竭尽全力地伪装成一副陷入沉睡的人。
他台词都背完了,按理说云祈应不会再为难他了,这么好的挡箭牌上哪找去,还是心甘情愿的。
陆知杭换位思考了下,他身处云祈的位置,也会顺理成章装出为他们情意所动容的模样,借机遮掩他的男儿身。
陆知杭在脑子里思考了好半响,横竖想不出云祈拒绝的理由,然后他就措不及防地感觉眼皮好像有寒光闪过。
“!!!”
来不及思索缘由,陆知杭猝然睁开双眸,反应极快地翻身躲过那朝他刺来的短刃,险而又险地捡回一条命。
可以预见,但凡他刚刚动作慢了一步,现在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陆知杭惊魂未定地朝云祈看去,却见那方才行凶的大美人把玩着匕首,似笑非笑:“不装了?”
“你如何发现的?”陆知杭蹙起眉头,他方才的伪装在没有肢体接触的情况下,应该很难发觉才对。
“呵……”云祈但笑不语。
当然是从他派了好几拨人刺杀陆知杭,最后都失败告终时发现的,不过是随手试探一下。
他就算真要杀陆知杭,那也会寻一个恰当的方法,而不是以洞房花烛夜,亲手把匕首插入对方胸口的方式。
陆知杭目光复杂,手指在袖口处摸索了几下,正要开口与云祈协商一二,就见到那潋滟明艳的美人丢弃手里的匕首,一把抽出不知从哪拿过来的长剑
,直接朝他砍了去。
陆知杭眼皮一跳,想也不想地就抽出袖口里的短刃,横在胸前。
乒乓——
刺耳的剑鸣声想起,云祈看到他还私藏了匕首,愈发肯定此人心怀不轨,当下也不准备手下留情,长剑挥出数道光影,让人应接不暇。
陆知杭身手本就不如云祈,还被困在这架子床的三分地,根本就躲无可躲,体内还有一股无名火烧得他神志不清,不稍片刻就支撑不住,手里的匕首径直掉落到床底。
“糟了!”陆知杭呼吸一滞,几乎可以预见下一秒长剑刺穿身体的画面。
然后……他就看见了云祈的剑停下了。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一片潮红,手里的剑松了又松,最后无力地滑落在地面。
“唔……”云祈咬住下唇,眸光却朦胧得好似罩上了一层雾,浑然不复方才的杀意。
汹涌而来的情|欲将他的理智吞噬得半点不剩,适才的活动加剧了媚|药的药性,他身体突然有几分无力,支撑不住般就要往后倒去。
陆知杭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在看到云祈摔落时,身体鬼使神差地就冲了过去,将人揽入怀中,那炙热的体温烫得他心中一颤。
泛起薄红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陆知杭只觉得光是抱着云祈,浑身就不对劲了起来。
“哼…好热…”云祈的理智早就被烧得荡然无存,薄唇无意识地微张着,吐出细碎惑人的喘息声。
“……”陆知杭听着那隐忍克制的声音,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一圈,突然觉得干渴了起来。
原本清心寡欲的身体从饮下那杯酒后就不正常了,更何况还有一位大美人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他犯罪。
不行,他还有他的盛姑娘,不能对男主下手,……不对,他不是gay,除非真的昏了头,想当个风流鬼。
陆知杭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心里的诸多邪|念抛之脑后般,可他不过是在做无用功,非但没点成效,随之时间的推移,药效反而更浓烈了,不争气地支棱起来。
那一刻,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滔天的yu|望把陆知杭的理智湮灭,他混沌的记忆似乎也清晰了几分,看着那张酡红的脸,逐渐与他忘却的姑娘重合,陆知杭说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只迷迷糊糊地感觉到。
云祈好像就是他的……盛姑娘。
陆知杭的内心有几分挣扎,可本能驱使着他捧起云祈脸颊,一双手都在颤抖,重重地抵在了那片薄唇上,肆意舔|舐又轻巧地撬开牙关,探入嘴里。
“哼……”云祈眉头蹙起,对舌尖被人勾连住的感觉颇为不习惯,只是这细微的挣扎转瞬间就被平息了。
那滚烫的唇舌在他口腔里贪婪地汲取着津液,巡视般扫过每一寸地,愈发不可收拾起来。
一路上纠纠缠缠地滚到了床榻上,陆知杭恋恋不舍地从唇瓣上移开,转而在脸颊上落下细密的吻,一路蔓延至白皙如玉的脸颊,还有那精巧敏|感的耳廓。
“放……放开,啊……”云祈好不容易有了一分意识,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陌生的轻痒自那处席卷四肢百骸,云祈控制不住地哼出声,就连意识都空白了一瞬。
陆知杭险而又险地躲过,意识好似糊上了一层浆糊般,身体自发地压制住他,免得对方又朝他袭去。
剧烈的活动下,陆知杭额间的细汗逐渐冒出,猛烈的药性催发得两人好不容易拉回来的理智顷刻间烟消云散。
身边人脸色潮红,看得陆知杭心头一片滚烫,不止是中了药的缘故,云祈于他而言,比春|药更甚。
点着红烛的洞房内,声声不休,好在庭院内的人都被遣散了,这才没人被这喘息
弄得面红耳赤。
陆知杭往日只知芙蓉帐暖度春宵,今日方知其中滋味,何谓春宵苦短,让人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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