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泽圣调戏般的话语方才从口中脱出, 不等他欣赏一番陆知杭或膈应、或羞赧的神态,腰间的匕首一松,紧接着就被一股力道推得身形踉跄, 后背剧痛袭来, 他旋即往地上倒去,粗糙的象牙色厚鞋板重重地碾在他侧过来的脸。
陆知杭踩着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俊脸,居高临下俯视着略显狼狈的人,手里的匕首直指乌泽圣脖颈处的要害, 清隽的脸上笑得分外温和:“殿下满意了?”
“郡王瞧着手不能提, 肩不能扛,没想到这一脚揣的却是孔武有力。”乌泽圣吃痛地粗着气说道,末了垂下眼帘端详着碾压在脸上的乌靴,语气稍显暧昧地轻呵,“若是这脚踩在别处就更满意了。”
“王爷说得不对。”陆知杭轻轻摇了摇头,这明显亵渎的话却未让他生出分毫气恼。
听着对方煞有其事地反驳,倒让乌泽圣一愣,他略带审视地端详着气定神闲的陆知杭,隐隐有种不妙之感。
陆知杭优哉游哉地掂量着手中的匕首,将那把利刃从乌泽圣的脖颈转移到□□,冰冷的刀刃透过绸缎贴在要害处,他唇边的笑意颇为玩味:“在下手里正好有点迷药,待王爷晕厥过去,就是想叫得惨烈些怕也没辙了。”
梨姠严肃的表情在听着陆知杭云淡风轻的威胁时,一个没忍住直接噗嗤笑出了声。
这色心不改的汝南王既然肖想郡王殿下,那就把他那子孙肉都割了去, 看他还有没有闲心想些肮脏事。
乌泽圣费力朝驾着匕首的子孙根看去, 再望向陆知杭那张恍若谪仙的俊颜时突然觉得该称一声阎罗才对, 他眼底暗芒一闪即逝,赶在陆知杭用迷药迷晕他之前咧开嘴笑道:“郡王殿下高明,晏国向来讲究以和为贵,本王这就将令牌献上,不若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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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房门紧闭,乌泽圣随行的仪仗纷纷搁置在墙边,侍从们没听到汝南王传召皆是低垂下脑袋一言不发,反倒是看守的士兵们耐不住寂寞。
“这一天天的在这儿守着个书生,实在无趣。”身材壮硕的青年男子在夜色下看不清面容,单从其不耐烦的语气就可得见他此时的脸色定然好不到哪儿去。
几位汝国士兵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早些散值享福,就连送饭的人过了这么久没出来都没细思原因,毕竟王爷方才到屋子里头去,说不准是被叫去伺候了,一个文弱书生还能翻了天不成。
青年嘟囔完,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刚刚送完饭的士兵从庭院离开,不知是他守得头晕眼花的缘故,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
他愣了会,正要细思,身边的同僚就发话:“再过半刻钟就换值了,忍忍就过去了。”
“说的也是,待散值了可别忘了一块喝酒去。”壮硕男子被这一声换值吸引了注意,连带着语气都欢快了不少。
身后人交谈的欢笑声渐渐远去,陆知杭神色这才舒缓了下来,为了防止被对方发现,他还在脸上做了伪装,就连身上都塞了点东西,免得太过瘦削单薄的身形惹人猜疑,现在看来这点心思不算白费。
在顺利从乌泽圣手里夺得令牌后,陆知杭就命梨姠将人的嘴堵上,务必看管严实些,随后就马不停蹄地出了庭院。
除了被押送的那日,陆知杭就单单记得后花园的位置在哪儿,秦侍卫等人既然被关在城东的地牢,那他势必要出府才行,可这偌大的府邸他又该如何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呢。
陆知杭沉思少顷,旋即往前踱步而去,一路上刻意避开灯火通明的地方,溜达了几处后总觉得分外熟悉,不由得暗道:“此处布局与彧阴城府衙颇为相似,不如试一试?”
除此之外,陆知杭别无他法,哪怕他有心借口让乌泽圣带他在府邸上转悠,奈何这几日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遑论熟悉府邸的格局。
好在晏国向来有一套章法,就连官府的府衙布局都大同小异,这一走还真就让他走出了这座困住他数日的宅院,要不是今晚泽化城的兵力调遣了不少到城门,他必然不能这般轻松离开。
“被困得久了,竟觉得这外头的空气都清新不少。”陆知杭往下压了压头盔,走在幽暗的小道上,暗暗感慨。
多亏乌霍栾临时在泽化城上插一脚,城内如今形势复杂不少,就算他在府邸碰到其他汝国士兵都不担心被对方发现异样,借口散值就轻而易举的来到了府外,再有不明事理者还可用乌泽圣的令牌打发了去。
府邸到城门口的路线尚记在陆知杭的脑中,他从怀中掏出梨姠临时画来的粗略路线图,正是前往城东地牢的。
如此粗糙的地图单让陆知杭辨认都不一定认得清,只能依着对方最后说的那般,与瞭望塔的反方向走去,实在不行就只能冒着惹起猜疑的风险,寻个小兵带路了。
陆知杭想罢,仰首朝远方醒目的瞭望塔看去,确定了方向再结合图纸的路线正准备往前方走去,耳边就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呵斥声。
“你鬼鬼祟祟在这作甚?”蓄着短须的将领横眉冷竖,怀疑地上下打量着身量修长挺秀的人。
骤然响起的怒呵声犹如一道惊雷落在心头,陆知杭眼皮一跳,旋即面不改色地回首抱拳:“回将军话,小的正好散值,故而在此溜达。”
“散值?正好随本将到牢房走一趟,替我跑跑腿。”那蓄短须的将领听到这话眼中闪过精光,原本上头下达的命令还要他亲自去忙活,这会撞上个倒霉蛋,不使唤岂不是可惜了。
陆知杭眉头微微蹙起,本欲借口身上还有要务得办,在听到是随对方到城东的牢房后心里说不出的诧异,他垂下眼皮,低声回话:“是。”
汝国将领见陆知杭如此识时务,不由得会心一笑,忽略从边上路过的巡逻队伍,大摇大摆领着人往城东而去。
一路上陆知杭尽量目不斜视,深怕被巡视的军队注意到他的不同,毕竟他对泽化城的了解并不多,稍微盘问就会露出破绽。他垂下脑袋跟在汝国将领身后,在拐过门墙时才注意到不远处数百人步履匆匆,身后推了不少的运粮车。
说来……他与几位太医赶往泽化城驰援时,随行的马车上就运了不少的酒精,数量之大想全部带走的可能性不大,可就这么便宜了汝国人又心有不甘。
陆知杭表面缄默不言,心里不知何时开始盘算起了什么来,待到城东地牢的入口处才停下脚步,他余光暗暗端详着将领与守门的人交谈些什么,过后不久就见那狱卒连连点头,旋即往牢房中走去。
“你在这儿等着,待那狱卒来了后把他拿来的东西送到嘉王殿下的住处即可。”短须将领板着脸交代,等到陆知杭点头称是后方才满意地离开。
只是他自以为有人替着到嘉王那儿代劳,却不知在短须将领的人影彻底离开视线时,陆知杭就拿出从乌泽圣那逼迫得来的令牌,正大光明的在狱卒的领路下往地牢中走去。
幽暗潮湿的牢房与他当年去探望符元明的幻境如出一辙,甚至还要更脏乱些,耳畔的哭喊声或声嘶力竭、或沙哑无力,单是从满身伤痕的囚犯来看,陆知杭就对万太医等人颇为担忧。
他的视线刚刚从奄奄一息的老者身上挪开,前边的狱卒步子就停了下来,陆知杭顺着对方停下的方向往牢房中看去,借着灯火与关在里头的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石太医在看清那张灰扑扑却难掩清隽的脸时心跳都险些停止,早早做好身死他乡的准备,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这儿见到陆知杭,不用多想就明白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万太医按住石太医略显激动的手,隐晦地对着陆知杭摇了摇头,就连身边注意到动静的几位侍卫们,在理清楚情况后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几个人,本将军就带走了。”陆知杭仿佛没看见众人不赞同的眼神,睨着堆笑的狱卒趾高气昂道。
那狱卒对这算得上恶劣的态度没有半点反感,脸上的笑容愈发热情:“既然是王爷的命令,小的哪敢置喙。”
石太医等人满头雾水地看着狱卒手脚麻利地开了锁,跟在陆知杭身后往前方逐渐光明的大门走去时,尚还没回过神来。
陆大人这是弃了晏国,向汝国投诚了?
这明显亵渎陆知杭品格的念头刚起,石太医就慌忙摇了摇头,惊疑不定地跟着一起出了地牢,全程没有一人敢阻拦,他见陆知杭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也沉默地随着对方往前路走去。
“事情紧急,来不及与诸位解释,前边就是汝军放置粮草的要地,待会尔等换上甲胄就随我离开。”陆知杭似是看出身后众人的猜疑,见四周无人后方才压低声量叮嘱。
几人连连点头,不稍片刻就被陆知杭带到了放置粮草的仓库大门,还未靠近,那明晃晃的囚服就引起看守在此的士兵注意。
“干什么来的?”腰间挂着长刀的士兵小跑过来,脸上溢满警觉。
陆知杭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随后把手里灿金色的令牌在对方的眼前晃悠几下,冷声道:“奉王爷之命来此要二十套亲兵服与二十匹上等好马。”
小兵定睛一看,确认那枚令牌正是汝南王所有,顿时转变了脸色,点头哈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将军是王爷的人,只是……不知这些囚犯领到这儿来是?”
“不该问的少打听,坏了王爷好事可轻饶不了你。”陆知杭长眉冷竖,浑然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可亲,他本意是想扯个正当理由解释一通,可转念一想,如今他假扮成乌泽圣的心腹办事,面对一介小兵的盘问都虚心回答,岂不是惹人怀疑。
小兵没料到会被这么呵斥,脸上的神情僵硬了片刻又重新堆起谄笑:“是小的多嘴了,将军里边请。”
陆知杭自然没有与他客气的道理,此地连绵几座仓库皆是用来存放粮草的,就连陆知杭上回携带的酒精被缴获后都存放在这里。
哪怕有嘉王横插一手,汝南王的名头在泽化城中还是足够有威慑力,陆知杭一路畅通无阻,在将多报了几件的亲兵服都交到秦侍卫等人手中,他正视守在不远处的士兵,朝万太医低声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万太医等人不明所以,掂量了几下手里沉甸甸的甲胄,凝望着与汝国士兵交谈的陆知杭,考虑到他们如今的身份颇为尴尬,只好憋住心里的疑问安静待在原地。
另一头的陆知杭与士兵说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便踏着沉重的乌靴往堆积满物资的仓库而去,他来之前就有此想法,只是成不成还不能确定。
如此行事固然有风险,可一旦成功就是为晏国立下大功,替云祈扫清眼前的阻碍,哪怕会让他逃离泽化城多上一丝危险,陆知杭也认了。
他神色平添上几分凝重,偌大的仓库昏暗无光,仅有门外的几位士兵看守,陆知杭手上拿着盏油灯,在几条空出的小道上来回巡视,半响才在一处存放着酒坛子的地方停下。
“就是这儿了。”陆知杭掌心抚摸着光洁的酒坛,视线所及之处是堆积成山的粮食物资,从这里存放的酒精数量来看,另外几个仓库怕是也储藏不少坛高纯度酒精。
而酒精最怕的莫过于明火,一旦损坏就会挥发在空气中,存放不妥的情况下遇到点着火把巡视仓库的士兵,结果不言而喻,更遑论这儿还放了不少的干草。
陆知杭之前把这些提纯过的酒精带到泽化城是为了救治伤员,在保存上煞费苦心,为的就是避免泄露破损,这才让守在此地的汝国士兵未曾遭殃,可现在汝国人自以为的上等烈酒却成了谋夺他们性命的毒药。
吹灭手里的油灯,泽化城仓库中所发生的事情在漆黑夜色下被遮蔽,不久后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还没等它挥发到外头,仓库的大门就被陆知杭关紧。
“将军,这里头小的记得是放了从晏国那缴获的美酒啊,没找到不成?”汝国士兵尚不知陆知杭在仓库内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见他两手空空出来,急忙辩解。
“无事,你在这尽忠职守便是,本将再替其他仓库找找,王爷除了美酒外还得再要些东西,不便对外透露。”陆知杭拿出火折子点燃手里的油灯,裤子在夜风下吹得猎猎作响。
仓库的小兵连连点头,表忠心的话仿佛说不完般,直到陆知杭打断后才讪讪闭嘴。
他不敢在此多留,即刻就前往邻近的一处仓库,谨慎地在各个库房里都洒遍了酒精,甚至最后一座仓库储存的仅有些大米,陆知杭都不忘了从隔壁顺几瓶出来放进去。
事了后方才马不停蹄地领着换好亲兵服的秦侍卫等人赶往自己先前住着的那座偏僻庭院,远远看着重新换了一轮班的守军,以及在夜风下瑟瑟发抖的侍从,陆知杭确定没被发现后才松了口气,从拐角处镇定自若地走去。
以往这个时辰他都入睡了,与值夜的守军根本碰不到头,也就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了。
“王爷有令,你等先去备好马车,在后门停着。”陆知杭照先前的流程那般,在侍卫们问话前就用令牌堵住了对方的质问。
卧房内的地道通往的正是府衙后门,这会夜黑风高的,泽化城内除了巡逻的士兵外想撞见个人影都不容易,而陆知杭之所以打算从地道处离开,不外乎担心用匕首威胁乌泽圣时被正门的汝国士兵发现端倪。
哪怕夜色昏暗,但乌泽圣一旦有心传递信息,陆知杭等人是防不胜防,不如直接断了这条路。
正与陆知杭搭话的汝国士兵略带审视地打量着他身后近十人及二十匹马的队伍,在看见那身唯有亲兵才能穿上的甲胄后,连忙歉疚地挪开视线,他回首望向灯火通明的庭院内,片刻后才对陆知杭迟疑道:“不如小的再到屋子里头请示一番?”
“你是不信本将不成?竟连王爷的令牌都不认得。”陆知杭见他还想去庭院内确认,适时地皱起眉头。
“非也,是王爷在里头许久了,小的不去看看心里放心不下。”那汝国士兵还以为要被陆知杭问罪,苦着脸解释。
他心里对这一行都是晏国面孔的亲兵确实存有疑虑,尽管不信奸细敢在泽化城内大摇大摆地出来使唤人,但多走几步路请示乌泽圣总不会错的,万一真帮了贼人岂不是罪不容诛。
陆知杭见他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再拒绝下去怕是会惹这些人起疑心,便状若满不在乎,幸灾乐祸道:“你以为王爷戌时还来此处是为何?不怕打搅了王爷的好事被迁怒,就尽管去,可莫要牵连到我才是。”
闻言,那汝国士兵顷刻间就想明白了好男色的汝南王夜深来此的目的了,他犹豫地与同僚们对视一眼,半响才抱拳道:“大人,适才对不住了,小的这就去备马车。”
陆知杭一心只想尽快离开泽化城,既然对方同意备马车,那他自然没有胡搅蛮缠的道理,便神色淡淡地颔首,乘上那汝国士兵领来的马车前往府衙的后门。
只是他们一行人方才离开,候在庭院外的汝国士兵就有人提醒道:“北城门正在打仗,绝无可能放人离开,还得提醒东城门的人检查严格些。”
月色落在屋檐上,萧瑟孤寂的街巷空空如也,唯有城内最为繁荣的府衙周边点着灯火,静谧无声的宽敞巷子幽幽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与那泠泠作响的车铃混作一团。
陆知杭从那匹拉着华贵车厢的骏马一跃而下,食指轻轻置于唇间,万太医等人了然地下马噤声,秦侍卫等人自觉地朝两面散开,蹲守于十米开外的拐角处,免得有巡逻的队伍发现此地不同寻常。
“梨姠。”陆知杭依着离开庭院前梨姠与他说的特征,在一处栽种茶花的墙角蹲下,轻敲几声。
那墙角里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跟着叩响几声,小声道:“殿下,奴婢且先让汝国贼人出来,虽是绑着手,但也要小心些。”
“外头没人,你快些吧。”陆知杭左顾右盼一番,帮着一起把那块墙角下的枝叶移开,在看见乌泽圣那张熟悉的脸时松了口气。
他就怕自己外出的功夫有了变故,没有乌泽圣在手,他们这么多人想出泽化城绝不是什么易事。
“殿下可见到王爷了?”梨姠手里抓着匕首,姿态狼狈地从那处地方爬出来,顺口问道。
“王爷?”陆知杭听到这骤然提起的称呼,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梨姠喊的明显不是身为汝国人的乌泽圣,那身处边关又称得上的王爷的可不就只有一人,陆知杭在想清楚梨姠提起的究竟是谁后,有一瞬的失神,哑声道,“云祈……到泽化城了?”
身为一军副将,潜入戒备森严的泽化城难度之高难以想象,被抓住的后果也绝不是陆知杭能接受的,云祈身份特殊,汝国人一旦知道对方此时身在城内,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将其抓捕。
而云祈缘何冒着性命危险也要亲身来到泽化城的真相,旁人想不到,陆知杭又怎会不知,一想到云祈如今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他的心口就猛地刺疼了一下。
在陆知杭因这惊天消息而失神时,双手被束缚的乌泽圣眼底精光一闪,他死死地盯着伪装成汝**后英姿翩然的人,欣赏之余不乏算计。
趁着梨姠方才从洞口出来,尚未站稳前猛地出手,乌泽圣明白此时正是最佳的时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开那早被他割裂的绸布,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柳叶状的细小刀刃,狠绝地往陆知杭袭去。
“殿、殿下!”梨姠在瞥见那枚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柳叶刀时大惊失色,无暇去想为何没从乌泽圣身上将其搜出,伸手就想去阻拦,奈何他们之间不仅隔着段距离,自己就是现在想阻拦都来不及。
梨姠下意识就想呼救,可这里发出的动静能引来的唯有汝**,她连忙咬住下唇,担忧地看向陆知杭,毕竟郡王殿下生得这般文弱,就怕这刀刃伤到分毫,自己届时该如何跟宸王殿下交代。
不止梨姠这般想,就连乌泽圣也与她的想法别无二致,他虽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和权势,可对陆知杭到底心思不纯,那份情意经过几年的酝酿产生了质变,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不忍伤到他。
寒芒闪烁的柳叶刀径直朝陆知杭的脖颈处袭去,只是乌泽圣却不是真心要取他性命,只打算借着对方这条值钱的命让他有退路可走,毕竟关押陆知杭的时日来他从未发现对方身手不凡。
奈何乌泽圣不知,正是这份留情让他着了道,对陆知杭天生的防备心不足,胸有成竹的偷袭却扑了个空,他脸上的冷笑尚未消失,昔日那双让他赞叹巧夺天工的手就稳稳当当地擒住乌泽圣的手腕。
“小瞧郡王殿下了,原来竟有人文武双全。”乌泽圣嘴角自得的笑淡去,手里的柳叶刀不甘心地往陆知杭的脖颈逼去。
二人的手劲伯仲之间,一时都有些奈何不了对方,再这么耽搁下去迟早会被外人打破僵局,乌泽圣到底是自小在汝国长大的人,崇尚武学让他手劲占不到便宜,但身法却是稳稳压了陆知杭一头。
乌泽圣面上的笑霎时间转为狠辣,他左手猛地弓起,故意用言语吸引陆知杭注意后就直指他的脖子而去,脚下生风般往他的膝盖而去,两处施力下总有对方顾及不到的地方,到时要么被他得手,要么下盘不稳,同样任人宰割。
知晓了陆知杭并非他臆想中的文弱书生,乌泽圣不敢放松警惕,每一处力都是使出了十层,早就撇去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陆知杭瞳孔猛地紧缩,向来平和的眸子倒映着那来势汹汹的一击时,总算泛起了波澜,若是他有这个空隙能说句话,大抵要骂乌泽圣一句无耻。
几年的锻炼确实比不过乌泽圣二十几年的苦练,对方一旦没了轻视之心,陆知杭要想占到便宜纯属无稽之谈,可他要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现在被擒住,不但云祈的一腔苦心白费,甚至要搭进去这么多人。
陆知杭脸色冷了几个度,面对近在咫尺的袭击只能怀着试试的心态躲避,同时弯下腿曲肘朝乌泽圣的腹部而去。
乌泽圣带着劲风的大手从发丝处擦过,陆知杭惊险之余,手肘还没碰到多方,膝盖就猛地一痛,他眸光微闪,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沉重的甲胄砸在地面,余波震彻着皮肉。
陆知杭神色不明,冷然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乌泽圣手里的柳叶刀,那锋利的刀刃再没了一开始的留情,直直向陆知杭逼近,速度之快让人反应不及,好似下一秒就要见血封喉。
对方歹毒的心思尽入梨姠的眼中,她红着眼看到陆知杭倒地,当下就准备持着匕首与乌泽圣拼个死活,正抬起脚时,余光却瞥见了探查情况的秦侍卫等人,以及……宸王殿下。
叮当——
铁器呜呼的争鸣声在夜空中响彻,那精致小巧的柳叶刀自半空飘零,一如归入尘土的叶子般跌落,在青石板上哀鸣后了无生息。
乌泽圣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捂住自己被砍出半截血肉的手腕来,他死命捂住渗血的伤口,目光森然地望向那将长剑驾在他脖子上的人。
只一眼就变了脸色。
来人长身立于此,瘦削挺秀却让人无端觉得骇人,任由无边月色在他侧着的半边身子披上一层欺霜赛雪的轻纱,衬得那身殷红如血的织金锦服愈发惑人。
他眼角眉梢处泛着淡淡的红晕,平添几分风情,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淡漠地俯视着乌泽圣,仿佛在瞧着死人般。
云祈眉心的红痕微微蹙起,垂下的青丝与衣袂飘飘,远远一瞧不知是天上仙人还是摄人心魄的妖孽,只觉得那张俊美凌厉的容颜让人惊艳得挪不开视线,惊鸿一瞥就已倾倒半生。
在乌泽圣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他薄唇轻抿,扬起下颌轻蔑道:“凭你,也配碰本王的人?”
“承……修。”陆知杭半躺在青石板上,嗓音略显喑哑,明净的眸子在看清楚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时,眉宇间的凝重尽都舒展开来,几个月不见竟觉得已过数载春秋,而那人依旧耀眼夺目得让他悸动不已。
闻讯赶来的秦侍卫等人在见到云祈时连忙压低声量行了一礼,暗暗后怕他们竟如此疏忽,连溜进来了人都不知晓,倘若来的是汝国的高手,他们一行人怕早被一网打尽了。
梨姠不知秦侍卫等人的懊恼,猜想这些就是与陆知杭一同被捕的晏**后就把注意力收回,握着手里的匕首小心上前,深怕乌泽圣还留有后手,视线死死地盯在对方身上。
陆知杭的轻声低喃未被谁听了去,至于云祈那一声‘本王的人’,真正听进去的唯有刚刚从屋檐下来的两位贴身暗卫,以及被俘虏的乌泽圣。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晓陆知杭与云祈二人间的瓜葛,对于晏都传闻的笑资信了大半,只因不论从何处看,乌泽圣都瞧不出陆知杭能是个断袖,可正因为他自己好男色,更能看出二人眉宇间流转的缱绻情意,让他胸口生出几分不适。
“劳烦郡王快些上马,此地不宜久留。”云祈眼底好似有化不开的浓墨,在瞥见一旁的陆知杭时,唇角方才勾勒出淡淡的笑。
“那就请汝国王爷跟我们走一趟了。”陆知杭心领神会,明白云祈的意思后就接过梨姠递来的匕首,架在乌泽圣的脖子上还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眼见大势已去,乌泽圣森然的双眼从二人身上移开,不情不愿地被请上了马车,繁贵的车厢内左右各坐着两人,而空出的主位则是让给了乌泽圣,倘若没有抵在腰间和脖子上的刀剑,确实是对他足够尊重。
泠泠的车铃声在夜色下格外引人注目,梨姠将其解开后随手丢弃在草丛中,前车驭马的则是两位年迈的老太医,将多余的马匹拴在小巷中,她这才上马。
梨姠在泽化城多年,常来府衙的汝军对她都算脸熟,从府衙后门到东城门的路上就算碰到了巡视的小兵也有她在那打招呼,再不行就亮出汝南王的令牌,这样一支在城内威风凛凛的队伍,任谁都想不出除了车厢里的乌泽圣,皆是由敌国假扮。
“为了防止王爷到了城门口不老实,就先委屈一下了。”陆知杭在坐上车厢软垫不久后就从腰间掏出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捏着乌泽圣的下巴意图让人吞下去。
“唔……”乌泽圣寒着脸打量那枚朝自己逼近的不明药丸,心中料定这是陆知杭在庭院时与城中奸细里应外合藏来的毒药,便紧闭着牙关不肯张开,挣扎之下就连刚刚包扎好的手腕都有些发疼。
云祈见他落于敌人手里仍负隅顽抗,竟还要陆知杭费尽喂药,上挑的丹凤眼隐含杀意,手中长剑轻放在一旁,顺势从陆知杭的手里拿过那枚丹药,蓄力往乌泽圣的腹部就是一拳,力道之大让意志尚算坚定的人都痛呼出声。
陆知杭愣愣地看着他貌美如花的媳妇一拳将人打得胆汁都要呕出来,趁着对方不备将丹药强行塞入口中,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加之云祈本就生得仙姿玉色,更是让人忍不住道一句赏心悦目。
陆知杭小心地把匕首抵在乌泽圣身后,深怕云祈再来一次直接让对方整个后腰都被这利刃洞穿,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他定定地打量着三两下解决问题的云祈,在撞见对方的视线时下意识弯了弯嘴角。
“相公,这事我办得可妥?”云祈晦涩的眼眸交织着难言的深情,低沉压抑的嗓音在车厢内格外的清晰。
陆知杭被他那隐含欲色的眼神看得有些干渴,那一声相公唤得险些魂都没了,赶忙清了清嗓子应道:“嗯,办得极好。”
二人的你侬我侬尽入乌泽圣眼底,他呕了几次都没把那药丸吐出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握紧的拳头深深陷入软垫中,咬牙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毒药啊,不然能是什么?”陆知杭收敛心神,不咸不淡地回着对方的质问,再没有面对云祈时的情意。
一句毒药直接把乌泽圣的话噎了回去,他瞳孔紧缩几分,冷声道:“什么毒药?”
“自然是我晏国不外传的秘药,半个月内不服下解药必会肝肠寸断,王爷要是识时务的话,待会到了城门口可得配合些,不然你这……怕是无缘夺嫡了。”陆知杭压低声音,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乌泽圣听着对方这明目张胆的恐吓,嘴角是止不住的冷笑,视线在云祈与陆知杭二人来回,意味不明道:“本王今日才知,不仅小瞧了郡王,就连败于我手的宸王殿下都轻视了。”
“……”陆知杭听着乌泽圣这厚颜无耻的话,嘴角止不住扯了扯,下意识朝云祈那边看去,却见对方面不改色,显然没把乌泽圣的话放在心上。
在战事上晏国确实不如骁勇善战的汝军,倘若不是手中棋子不够精锐,加之粮草被断,泽化城不一定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破,至少在陆知杭心中,云祈败给乌泽圣只是国力不足罢了。
三人坐于车厢内暗流涌动,鎏金奢靡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东城门口,两扇高大的朱红大门紧紧关闭,在他们一行人靠近的同时就有士兵上前阻拦了。
巍峨的城墙上数百人轮流在上边观测城外的情况,而底下仅有十来位士兵看守,他们方才收到同僚的叮嘱,一看到马车顿时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不宜出城门,还请将军明日再来。”守城的士兵认出了秦侍卫身上的亲兵服,语气恭敬道。
十来个人的视线具都聚焦在秦侍卫等人身上,手里的长枪挡在他们的身前,拒绝的态度十分强硬。
车厢内的陆知杭自然听到了外边的情况,他无言地望向主位上脸色阴沉的乌泽圣,手中匕首晃悠几下,像是在警示对方依言行事。
乌泽圣嗫了嗫嘴唇,倒有心用汝国话和守城门的士兵传递暗语,奈何他先前就收到消息,陆知杭是听得懂汝国话的,加之毒药和匕首的双重威胁,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得暂时沉住气。
“本王要出城,尔等竟敢阻拦?”乌泽圣身体略显僵硬地探出车窗外,在对上梨姠警告的眼神时,规矩地冷眼呵斥那十几位汝国士兵。
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乌泽圣背后是两把闪烁着锋利冷芒的刀剑,容不得他动别的心思,要知道嘉王一旦得知他被劫持,绝不会顾忌血脉之情,必会将计就计让他丧命于晏国人手中。
“王、王爷?”拦截在前的士兵一怔,脸色顿时巨变,没想到这辆马车上还真坐着汝南王,连忙收回长枪让道。
“王爷,这会北城门正值战乱,东城门这儿怕是也不安全,就怕晏军埋伏于此,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出城为妙。”那士兵让了道后又继续劝阻。
“本王有要事,岂容尔等置喙,还不快开城门。”乌泽圣只觉得后腰刺疼,语气遏制不住多了几分杀意,那小兵被吓得瑟缩,迟疑地与同僚们对视一眼。
正在此时,漆黑的长空一角突兀地冒出漫天赤红的火焰,呛人的烟雾缭绕四周,嘈杂的救火声隔着几条街传到城门口来。
“着火了,着火了!”汝国士兵脸色大变,指着天边的火焰高呼道。
适才还在规劝乌泽圣的小兵闻言大惊失色,定睛一看:“不好,那处地方……是粮仓?!”
听到粮仓二字,再一睹这连天的火势,众守城将士们险些晕厥,恨不得飞扑到粮草附近帮忙救火,这些不仅是汝国未来争霸天下的底气,更是他们活命的口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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