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霁拂煦,云层浮动,靛蓝的天空与深海融为一体,艳阳将温和的光注入海面。
巨浪的势力缓缓褪去,一抹浅白色朝一望无际的深蓝中移动着,仿佛随风飘动的小白花误入了深渊。
海岸上,温清月拿相机的手顿了顿,一股冷流冲进她的心脏,好像有什么破碎了一般。
“涨潮了!”远处有人歇斯底里地朝温清月喊着,那是与她同行的旅伴。
“温清月,快回来!”
洛承的呼喊声落入温清月耳中,海岸上的女人踟蹰片刻,倏地奋力奔向那一抹白。
“温清月,你不要命了吗?快回来!”洛承被她的举动急得嘶吼出声。
逼近那白色的背影后,温清月急喘着,她猫着腰双手搭在微弯的腿上,朝海中的人喊道:“别往海里走了,要涨潮了。”
那人被喊了停,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阳光洒在他脸上,描着他的轮廓,他肤色呈病态的白,棱角分明的脸蛋上嵌着一双黑洞洞地眼睛,白色的衬衫被打湿,肉眼可见的羸弱。
熟悉的面庞一下子触及到温清月藏在心底的往事,脸上的担忧被惊诧驱散。
“邢鹤?”温清月不由自主地喊出来他的名字,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重逢的方式。
邢鹤触碰到她炽热的目光,暗眸闪过星星点点的光亮,很快又被浓雾抹去变得无神,随即他猛地扎进海水中。
“不可以!”温清月惊呼一声,心跳如擂鼓,惊吓间浑身的力气险些被抽干,卸下心中的恐惧后,她冲入了海里。
海水将温清月整个人都沁得冰凉,渐渐没过她的头顶,她用余力拽紧了邢鹤枯瘦的手,眼眶被温热侵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连着灌了好几口咸水。
猛烈的潮水带走最后一丝眷恋,那私藏心底的秘密在温清月脑海中不断闪过。
这世间她毫无牵挂,唯有一个叫邢鹤的少年在她心底住了五六年,她回想着,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男人,与他一同沉沦、陷落……
邢鹤眼皮狠狠一跳,万念俱灰之际揽住了她的腰肢,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意自己,怎么办,他还不想死。
刚上高三那年,温清月父亲被挚友欺骗,还被贴上诬陷的标签,一家陷入危机,随着父亲车祸去世,一家陷入混沌。
母亲被心魔桎梏,没几日也随他而去了,那天温清月亲眼看着母亲从高楼一跃而下,鲜血染红了她的躯体,连带着温清月的世界也被染得通红。
至亲的离世将她最后一丝希望掐灭,烟雨霏霏,她乘上一辆通往湮江的公交车。
望着眼前帘波,她眸中的绝望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
她纵身一跃,带着她攒足了对世间的痛恨,一同投入江中。
随着第二声“噗通”,温清月紧闭的眸子睁开,她看到有个少年正奋力游向自己。
后来她得知是实验高中一个叫“邢鹤”的学生救了她,将她生生从沼泽中拉入光明,她变得格外惜命。
而如今,他也坠入了沼泽,却在光照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被吞噬。
眼前的景象渐渐被黑暗湮灭,温清月只觉得脑袋一阵撕裂、胀痛,被迫从回忆中抽离。
房间空荡荡的充斥着苏打水的味道,白炽灯散发着阴冷刺骨的光,窗帘被拉上,说不尽的寂寥。
一曲悠扬的钢琴曲从桌上的手机中传出,床上病弱的美人儿被铃声惊醒。
查房的护士正好推开门,看她鼻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关切道:“醒啦!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邢鹤呢?”她一开口就被吓了一跳,喉咙被拉扯得很是酸疼,声音格外沙哑。
“什么?”
温清月吞咽了一口唾沫,嗓子火辣辣的,她抬手揉了揉,说:“就是跟我一起坠海的人。”
“啊?你做噩梦梦到坠海了吗?”说着,护士走近她的病床前,将手背轻轻贴在她额前,湿热中带点滚烫的温度令护士眉头一皱,“还有点烧,你再休息会儿吧。”
捕捉到关键的信息后,温清月双瞳发亮。
她看向桌上摆放着的手机,有一通未接听的电话,是一个备注“父亲”的人打来的。
猛地一瞬,她看到了日期,2016年8月15日,她回到了六年前!
惊喜之余,温清月颤抖地双手在手机通讯录上存下了一个号码,一个她从来没有拨出去过的号码。
整理好思绪后,温清月回拨了父亲的电话。
良久,一个熟悉温柔的嗓音传入她耳畔,带着那无形的气息,暖意一时间将温清月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月月,在医院怎么样了?要不要爸爸去陪陪你?”
热意涌上眼眶,一滴滴的泪水从中滚落,沾湿了病服的领子,温清月攥紧手机,唏嘘着。
“哭了吗?”
“爸爸,你能来看看我吗?”温清月抽泣着,说话一顿一顿地。
难得听到女儿撒娇的温盛语气不免轻快了许多,说:“可以啊,待会跟妈妈一起去看你。”
挂断电话后,温清月情绪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哭了好久。
“砰砰砰”病房门被敲响后继而被推开,迎着温清月的目光,进来了八九个打扮各异的少年,其中一个提着水果篮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为首的女孩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对上温清月红彤彤的双眼明显愣住了。
“月月,我们刚好在附近聚餐,顺便来看看你,你怎么样了?”女孩儿绑着高高的马尾,算不上多漂亮,看着格外素净,举止却和这素净的脸大相径庭。
温清月笨拙地擦拭了一下残留的泪水,娇美苍白的脸惹人生怜。
看着眼前的人,这是陪伴她两年久的同桌,熟悉的脸迫使温清月想起上辈子遭遇困境后,她的同桌宋婧婉是少数几个真心关心她的人。
“我没事,谢谢你们来看我。”谈吐间,温清月看到人群中站着一个痞帅的少年,眉头微微一皱。
少年正巧对上她双眸,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即脸上一闪而过狐疑之色。
少年是温清月高中期间暗恋了两年的人程丞,她曾经喜欢看他在篮球场挥洒着汗水,喜欢看他神采飞扬地宣读着广播稿,而这一切都在温清月家中遭难后瓦解、破碎。
父亲去世家中破产的消息她只敢讲给信任的人听,她只想疏散心中的闷气,却不想不出一日便被程丞宣告给了高中所有的人,只因他口中的一句“我只是忘记关麦了”。
这些都不重要,迟早要被捅破的事情,温清月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不小心。
放学后,她被一群曾经嫉妒她的太妹围堵、唾骂、厮打,那群人将她的衣服尽数撕烂。冥冥间,她对上远处一双黑黝黝的双眼,是程丞,她本以为即将得救,可那人却默然退去。
她想着,或许程丞是去叫人了,可长达一个小时的殴打,鲜有路人,时间渐晚,她没有看到返回的人,那漠视的退去,也从她的人生轨迹中完全退去。
回忆结束,温清月不耐烦的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嘴唇翕动,思索着,索性闭上了眼。
宋婧婉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来回打量着两人,思虑过后,她朝众人说道:“我看月月还很累,不如我们先走吧?”
“就这么走了吗?”
“我看温清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应该需要休息吧。”
“也是,我们先走吧。”
“……”
“月月,开学见!”宋婧婉语气轻盈。
交谈间,程丞的视线都落在病床上的美人身上,一直没吭声,直到被拽出病房后,才醒神过来。
程丞脑子有些混沌,想到温清月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心脏不禁紧了紧。
“我最近没干什么吧?”
其他人喧闹着,将他这句自言自语盖了过去。
房间里清净后,温清月发呆了好一阵。
渐渐地在发呆中沉睡过去……
抬眼望去,天空被一片无垠的黑幕遮盖,浑浊不堪,没有一丝星光,好像要将万物都吞噬一般。
路灯将温清月的背影拉长,残破不堪的衣裳挂在她的身躯上,白皙的四肢上清晰可见的划痕与淤青。
她缓慢地拖动着双腿,空洞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徒然间,温清月只觉得腰上一紧,场景刹那间变换,她被打捞出了水面。
少年小腿抽筋,在水面扑腾,眼神惊恐,他奋力将温清月推往岸边。
温清月看着即将沉入江底的邢鹤,惊呼出声。
“不!不要……”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语气急切的声音传来。
温清月睁眼便见到一张生得美丽动人的脸眉头紧蹙,关切地看着自己。
“妈妈……”她有些木讷地出声,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
温清月脑海里闪过无数次母亲跳楼的画面,她紧抿着唇,强忍泪水。
文玫轻抚了一下温清月的脸颊,柔声道:“乖乖,做噩梦了?”
“妈妈我不想呆在医院了。”温清月点了点头,撅着小嘴,说着。
文玫侧过脸,与坐在床尾的温盛好一阵眼神交流。
“那就不在医院呆了,咱们回家。”温盛说着,眉宇间透露着担忧。
回到家后,温清月躺在她梦寐以求的房间里,她观望着眼前的一景一物,心情大好。
俶尔,她脑海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想着,温清月推门而出,蹑手蹑脚地走到别墅的大厅一处,手扣在座机上时,心跳如擂鼓,很是紧张。
她轻咳两声,拨了个号码。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一切都很温柔,邢鹤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眼神深邃,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他淡漠地看着手机来电显示,心中默默将这串号码纳入了诈骗电话里。
节骨分明的手划弄着手机,却不小心按到了接听。
“喂您好,这边是心情治愈站,检测到您近期心情不佳,如果有心事,可以与我说,我会为您清扫一切不快乐。”
清甜端正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邢鹤却听出来女孩语气中暗含的紧张,原本想直接挂断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我的心事,你解决不了。”
他的声音清冽低沉,明明语气冰冷,但在温清月看来,似是带着夏日浓烈的暖意,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温清月吞咽了一下,尽力端着嗓子,开口道:“您还没说是什么心事呢?怎么就确定我解决不了呢?”
“啧,我没心事。”
邢鹤觉得天气有些炎热,心里泛起一丝烦躁。
“撒谎是不对的哦!”
闻言,邢鹤眉梢一挑,稚嫩青涩的嗓音使他反应过来可能是某个女生想跟他拉近关系而打来的电话。
他的脸迅速黑了下来,连带着周身的气温都降了几分。
“声音装得不错,只可惜我听出来了。”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温清月站在原地愣了愣,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一种被戳破的尴尬。
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被揭穿了,不过他到底听出来了什么……
温清月长叹一口气,闷闷不乐,目光停在了钟表上,下午四点,还不算晚。
她想着,要不要去湮江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见到邢鹤呢?
温清月决定的很干脆。
回房间收拾了一下后,挎上包就出了门。
“妈妈,今天晚餐就不要等我啦!我出门跟同学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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