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忙啥呢?”柳远桥发来一条微信。
“我现在是马路上盲流一枚。大中午的,啥事儿?”
才收到陆佳晨的回复,柳远桥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怎么还当上了盲流?一上午没你消息,这是什么情况?”
“中午刚好和邱晓倩在这边吃饭,看环境不错就走一走,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总之就是事情太多,心里乱七八糟。晒晒太阳吹吹冷风,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思路。”陆佳晨说起话来有些心不在焉。
“你现在,在哪儿呢?”
“路易斯餐厅门口,瞎溜达。”
“那正好,你在那儿等着,我就在附近,开车十分钟就到。”
“你别跑了,过一会儿我也得走,下午高赫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呢,咱们晚上回家再说。”
“你啊,别天天高赫高赫的,高赫集团和老林离了你陆佳晨照样溜溜转。再说这眼瞅过年了,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要等着你回去处理。放轻松吧,我的傻老婆。你看看,一个冬天都是阴霾,难得今天天气好阳光明媚的,我们老两口一起晒晒,省的发霉。好了,你现在去街角那个咖啡店,找个靠窗户的座位,买两杯手冲咖啡。”没等陆佳晨再多说半个字,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咖啡店就在不远处,陆佳晨一路犹豫着走过去。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邱晓倩临了留下的那个节,着实不舒服。作为一名律师,又是专门打离婚的律师,天天跟各类美女怨妇打交道是必然,陆佳晨知道她老公就是靠这个挣钱养家的,心里明镜一样,从来不会像这次,简直就是打翻了自家醋坛子一般耿耿于怀。她对自己连日来内心过激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搞不懂其中的究竟。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柳远桥总对她有些躲躲闪闪,难道是因为这次面对的难缠女客户是她的旧友朱盼喜?那么,邱晓倩口中另一个女人就是朱盼喜说的高晴了。上次律所的年终酒会,那个女孩子年轻聪明的样子,给陆佳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言谈话语间倒是也能感觉一些说不出的微妙。
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想扰得陆佳晨甚是烦闷,以她的个性和本心,早就想跟当事人当面锣对面鼓地问个痛快,不过她记得老爸曾经对自己□□裸的批判,这把年纪,遇上事万万不能鲁莽,她不想再任由着性子做个雪地里面裸奔的异类。没想到,柳远桥此刻自觉现身,陆佳晨不觉轻轻一笑,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柳远桥脱掉黑色羊绒大衣,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褐色高领紧身毛衫,似乎是才剃了头,两个鬓角都透着青,阳光穿过落地玻璃窗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他眯起镜片后面的眼睛看着情绪不佳的陆佳晨,笑而不语。
“你看什么?大中午跑出来,不用干活了?”看着他这个样子,陆佳晨刚才在心里编排好的一串提问,一时间无从开口,也跟着抿嘴一笑。
“你行行好!大过年的,谁家还非要赶在这时候离婚。”柳远桥看着眼巴前被自己逗笑的媳妇,问:“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我哪儿有什么事儿。”说话间,陆佳晨脸上才浮上来的笑容淹没下去。
“一个革命工作积极份子大中午跑出来跟邱晓倩吃饭,吃完饭还不回去工作,留在这儿自己瞎溜达,还说没事?”柳远桥的目光始终投射在陆佳晨的脸上,追着问:“说吧,老林把你怎么了?”
“他能把我怎么着?就是——邱晓倩。唉,我现在心情其实挺不好的。”陆佳晨悻悻地扭头看向窗外,毫无目的。
“我一进门就看出来了。”柳远桥知道陆佳晨的心性,别看她这个年纪,还是常常会跟小孩子一样存不住事儿,这点倒是令他觉得有趣。
“那天我看牙,出来的时候在医院碰上邱晓倩,你记得吧?”咖啡厅里面流淌着慢悠悠的爵士小号,很是舒缓。陆佳晨轻叹一声,垂下头伸手捏了捏紧皱的眉心,长头发跟着从耳后落了下来。
柳远桥也不催,等她重新抬起眼睛继续说:“她竟然得了乳腺癌,中晚期,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又瘦又憔悴,真可怜。不知道这病是不是与她知道老林在美国养了女人和孩子生气有关,不对,那个苏大小姐带着她的儿子闺女才刚回国,邱晓倩应该也是才知道的,癌细胞不可能一天半天地就长出来。”她再一次将装满迷惑的双眼转向窗外,灿烂的阳光无比刺眼,但她似乎是希望从中寻找到一个答案。
“邱晓倩这个人我不熟悉,不便多评论。”柳远桥说话的出于一个频率,不高不低,旁人基本听不出喜怒哀乐。“她这么多年甘愿作老林的女人不取名分,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是那么精明强悍的一个女人,什么后果是她能想不到的,利害关系她自然心里有数。”
“关键是老林,平时看着还挺像个男人,我是真没有想到他居然一边使唤邱晓倩给他卖命干活,另一边倒好,神速地把当年我们集团新来的一个小出纳搞到床上,跟着就搞大肚子送去美国。这小姑娘也着实不简单,在美国先是给老林生下一个儿子,又背着他偷偷搞出两个试管婴儿,再弄出一对儿女,如今人家抱着小的牵着大的都带了回来。正常人以为老林会生气,谁知道,这老头子多添了一儿一女美得很。那,邱晓倩这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呢?”
老林对邱晓倩的背叛似乎对陆佳晨触动很大,几句话下来她已经情绪非常激动,涨得脸颊发红,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随即,她瞟了一眼柳远桥,有意无意地丢下一句:“你们男人啊!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柳远桥才喝进嘴里的咖啡跟着呛了一半出来,看着陆佳晨的样子,一通莫名其妙,道:“哎——你瞪我干啥?好好地说着说着邱晓倩,忽然就下了这个结论?这么说太荒谬了,我可不同意啊。你说老林就说他,别捎着全天下的男人。”
“远桥,话赶话说到这也好,我最近其实还有别的事情,惹得挺不开心。你现在跟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之前有事情瞒着我?”这话一说出口,陆佳晨在心里还有点嘲笑自己,原来也会变得这个样子。管不了许多,说出来就踏实,这倒是真的。
“什么——瞒着你?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火苗子这么快烧到自家老公身上?”柳远桥被这一问逗笑了,他偏着头看对面沐浴在阳光里眉头微蹙的陆佳晨,问:“我说你最近总是神经兮兮地爱发脾气,原来是在哪儿憋着劲儿、拱着火呢。说吧,什么情况?”
那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佳晨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张嘴就问:“前些日你跟朱盼喜吃饭,没干亏心事?喝醉了吧?”
“就这?什么亏心事,瞧你说的,我没喝醉,就是你那个发小喝吐了。”
“什么发小,她才不是。”
“好好好,不是发小,那这个人是你死活推给我的,没错吧?”
“就知道你在这等着我呢。”
“知道就行。”
“是我介绍给你的,可我也没让你跟她吃饭把她灌醉了啊?”
在柳远桥眼里,自己的老婆大多时候都是理智聪明的,甚至说她是个有智慧的女人更贴切,可是偏又会在一些事情上毫无边际无厘头地胡思乱想,用她特有的陆式思维胡搅蛮缠。这一次,肯定是老毛病发作了。
“嗨,这她那个案子差不多了,她一高兴非要请我,没想到最后她喝多了,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怎么会灌醉她?”
“我了解你,更了解她,她弄男人的手段大小就不一般。这手里的大饭票没了,还不得想辙。”陆佳晨手里端着咖啡杯,一口没喝,只顾着向柳远桥发起连环攻击。“很明显,你就是她现在最大的猎物。况且,那天你喝完了酒回家也不跟我提,自己还跑到卫生间洗了衣服,太诡异了。”
“你这——完全不着边,我都不屑于解释,你对自己老公太没信心了,就算她再有本领,我能看上她吗?你可真是,想象力丰富,你不去当个编剧写个剧本啥的都冤,气的我都不会说话了。”柳远桥叹息着,递过去一个无奈的笑。
“装佯!我可知道,你一个律师还有不会说话的时候?肯定就是心虚。”陆佳晨被他这么一问,也确实觉得自己怕是在朱盼喜这个问题上有点神经过敏了,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新威胁,定睛看着柳远桥,直觉告诉她,这张表面淡定的脸颊后面,还是藏着问题,于是又问:“说真的,还有那个小姑娘高晴,她可是年轻貌美的,也跟你关系不一般吧?”
可惜新一轮谈话还没来得及继续,一阵急促的电话铃突然响起。
陆佳晨一看是助手杨洋打过来的,心里不由得一紧,说不出的慌乱气短随之而来。抬手按住对面意欲辩解的柳远桥,先接通了电话,只听得杨洋在那边叫唤着:
“集团出事了!林总刚才突发心脏病倒在办公室,被120接走了……”
柳远桥开车直奔医院,一路上陆佳晨没有张嘴说一句话,她的脑子里面忙着设想着将要面对的各种场面。柳远桥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并不打扰她,只是在她下车的时候,嘱咐道:“别急,遇上什么事都要稳住。”
陆佳晨回过身朝他点点头,“嗯,知道,你走吧,有情况我会跟你联系。”说罢,便一路小跑着离开,奔向住院部大楼。
根据杨洋的消息,集团一些领导都跟着去了医院,而老林到了地就一刻没耽误直接被推进手术室,陆佳晨现在该做的就是直奔五楼造影中心。电梯门打开,事态的严重性已然显而易见,狭窄的手术室门口堆满了高赫集团的高层负责人和下属分公司各位老总,在一群人中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c位的贺群,正在跟身边的几位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苏思婷倚在财务王总身边娇娇柔柔哭得梨花带泪。她没有上前去理会这些各怀心思的男男女女,眼睛在人群中快速寻找,终于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发现了她要找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别着急,会没事的。”陆佳晨在邱晓倩身边站定,担心地伸手捏了捏她那瘦弱的胳膊,本想继续安慰几句,没有想到邱晓倩只是对她笑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她以为的担忧和痛苦的样子。于是,她也就不便多说,索性就站在一旁不出声,陪着等吧。
半晌,邱晓倩问陆佳晨:“你信命吗?”
“有的时候信。”
“是呢,你看看我和老林,没想到最后我们还是一个归宿,都到医院集合。”邱晓倩苦笑的眼中闪着泪光,“这就是我们的命数,做了不该做的就会得到惩罚,自己做过的就要有本事接得住。不过,你大概也看见了,比我做得更过分的那个,现在并没有得到报应。我想啊,这也不代表她所做的就是理所当然的对,而是人家八字里面有这个命,降得住,也许是她上辈子积了大福,谁知道呢。”
陆佳晨低头不语,她知道邱晓倩话中所指,可是在这个时候,老林人尚在手术室,她实在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该如何评判人家的对与错。走廊里面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呛得她喘不出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面忽然想到柳远桥。如果这时候手术室里面躺着的是自己的男人,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会不会像此时满嘴宿命论的邱晓倩,那是一丝带着哀怨的幸灾乐祸。
她又想起了付小云。快过年了,可怜的小云只身在外,病榻上的那个男人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小云是个心地顶善良的女人,虽然早已经不爱他,却始终陪在他的病床前,为他端屎端尿、翻身敲背,尽了一个妻子的义务。如今他走了,这对于小云来说算不算是获得解脱的好消息,最起码熬出了头,有机会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手术室前红灯熄灭,门跟着打开,支架手术已经完成,护士推着昏迷中的老林出来,所有的人都争着围了上去。邱晓倩瞬间变了一副模样,抖擞精神冲上去,推开旁人,将自己瘦弱的身体凑在老林的身旁,拉起他苍白的右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
陆佳晨留在原地未动,她看着人群中邱晓倩霸气十足仿佛从来没有生病的样子,心头涌起一股哀伤,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样的是非之地多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她的心里不由得偷偷庆幸,多亏老林在病发前没有来得及宣布贺群的最新任命,也就不会有她这个新总助的诞生。
从刺鼻难耐的医院大楼逃出来,陆佳晨一眼看见柳远桥的车子还停在她下车的位置,没有动。她双脚立定,仰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接受到了能量。陆佳晨用力打了一个喷嚏,浑身顿时觉得通透无比,她扬起右手放在头顶,睁开双眼,任凭灿烂的阳光从指缝间流下来,打在无名指的戒指上闪闪发光。
“下午有事吗?”陆佳晨重新坐回副驾驶的位置,车内被太阳晒足了,很温暖。
“安排?”柳远桥笑笑,等着她说。
“走吧,去看看海。”陆佳晨说着也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在工作时间按下暂停键,切换至另一个陌生的频道。新鲜、期待、兴奋、刺激混同着紧张和不安,她此刻倒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在别人眼中一向认真自觉的好学生陆佳晨,第一次背着老师,学着跟着一个男生逃课。
咸腥的海风打到脸上有点疼,头顶的太阳已然没了刚才的火力,陆佳晨和柳远桥并肩坐在空旷的沙滩上,看眼前的白色浪花一层接着一层卷起又落下。
柳远桥牵起陆佳晨的手,“冷吗?”
“真冷,还是你火力足,手这么热乎,跟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陆佳晨的眼睛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能健康地活着真好。”
“还是走吧,这冬天的海看过也就这么回事,太冷了,别冻感冒。”
“嗯,走吧,回家。”陆佳晨只想赶紧回去,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两人会意一笑,同时蹿了起来,怕怕屁股上的沙子,陆佳晨习惯性钻进柳远桥的胳膊下,心里的悲伤、气恼、怀疑都不算了,爱谁谁吧,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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