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过后回过神来，首飞燕心起涟漪动荡不安。
人家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到了她这里，突然间从天而降一个阳光帅气的武弟弟。她总觉着这段仓促而至的感情太过梦幻，不真实地令人惶恐。她找不出自己在周武面前有任何优势，除了老头儿之前给她留下的那三张银行卡。她不想站在原地不动，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心动，这绝对值得出发去冒险。她甚至想干脆敲开十七层那个单元房门，搂住他狠狠地亲吻，然后直接酣畅淋漓地告诉他，老娘有钱，以后让我来养你吧，你想开店就开店，想干啥干啥。可是她不能，她不想把自己搞的这么悲惨。
好几天都没有再见周武，只是偶尔在微信上互相问个好而已。除了她的心中堆满了各种无穷无尽的顾忌，更多的还是因为妈妈的病整日折磨人，搞得她完全没有心思想任何奢侈的事情。
别人家过年都是热热闹闹香气喷喷的，自己家里却没办法拷贝那些貌似普通的幸福。
初七是首老师大学同学聚会日，上午老头儿就打扮一新，乐颠颠地跑出门。首飞燕也知道，他太累了，需要去透口气。
她一个人留守在家，偏偏老太太不省心，这会儿又一次大便失禁，哭闹个不停，从凌晨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次，满屋恶臭无比。
“是你拉了臭臭，熏人，搞得我没吃午饭还得先伺候你呢。要哭也是我哭，你倒是哭起来没完，像话吗？行了，乖乖别哭了，等会儿给你吃糖。”将哭哭啼啼的妈妈再一次抱到了卫生间，首飞燕好歹哄着，重新把她放在澡盆里面，替她脱去脏衣服，冲洗身体。
温暖的水流哗啦啦地，流在自己的手上，再淋到妈妈干瘪苍白的皮肤上，她看着老太太身上的脏东西顺着水打着旋流走，脑子一度出现了空白。
“叮咚，叮咚。”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首飞燕一下子回过神，她看看此时不哭不闹乖宝宝一样的老太太，心里骂了一句，“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来，真是不长眼眉。”
门铃继续响个不停，她迅速擦干手上的水，说：“乖，你自己在这里玩一会儿，我去看看谁来了，马上就回来。”
“来了来了。”抛下似懂非懂的老太太，快步冲到大门口，探头从猫眼儿看过去，门外竟然是周武，首飞燕一下子愣在门前。他为什么会单选这个时候来，家里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有多狼狈可想而知。“糟了！”首飞燕的血压仿佛一下子飙升到180，她头顶发麻紧闭双眼，双手推在门上，好像是怕别人破门而入。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这么快就在周武的面前剥去那一层叫作尊严的铠甲。
“哈喽——是我啊，周武。”屋外人大概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
“你——有事吗？我正在给妈妈洗澡，你要是没有啥急事儿，我等会儿跟你联系。”
“我刚做了海鲜饭拿过来，你开开门，我放下就走。”周武真是个不懂事的宁种。
算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随他吧。首飞燕狠下心，拉开门，周武带着一副厨房手套，捧着一个上面裹着银色锡纸的红色双耳大烤盘，笑眯眯地站在眼前。
“只有你一个人？叔叔不在？”周武探着头朝屋里看，趁首飞燕愣在那里，迅速低头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说：“你干嘛堵着门口，快让我把盘子放下，热——”
首飞燕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苦笑，嘴上还留着他的味道。她侧过身让周武进来，却也不关门，等着他离开。
周武把盘子放在桌上，摘下手套，又问了一遍：“叔叔不在？”
首飞燕点点头，说：“嗯，出去了。你先走吧，我得给我妈妈洗澡，她还在澡盆里面呢。”
“哎呦，那你还不快点去，我在这等你就好了。”周武赖着不走。
卫生间传来妈妈烦躁的叫喊声：“有没有人管我啊？”
“随你吧。”首飞燕顾不得跟周武继续纠缠，赶忙逃掉，一头钻进卫生间关好门。
“要不要我帮忙？”周武隔着门向里面的母女喊话。
“外面怎么有个人，是谁啊？”辛老师瞪着迷茫的眼睛看向门外。
“你不认识，来找我串门的。”首飞燕闷头给老太太身上涂满沐浴液。
“是个男孩子？”老太太瞪圆了一对小眼睛，似乎忽然间来了兴致，用力拍打着水花，白色泡泡渐了女儿一身，逗得她咯咯咯直笑。
首飞燕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脸，训她：“别乱动！是谁都不重要，都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就只管自己的事情，洗干净就好了。”她的心里可不像妈妈那么美妙，乱。
“男孩子好啊，我喜欢跟男孩子聊天，我不喜欢跟你说话，你这个恶婆子天天就知道说我，看你怎么嫁的出去。”老太太撅起嘴跟首飞燕撒娇。
“好好好，我才不要嫁人，借您吉言，我的亲娘！你啊，爱跟谁聊天就跟谁，我不管，以后让他伺候你好了。来吧，你现在还是得先给我听话，快点儿穿上衣服，别冻着。”
老太太噗嗤一声又笑了，把嘴凑到女儿的耳朵边上，悄声说：“别生气，我逗你呢，你最乖，肯定有个好人家。”
“真是拿你没辙，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首飞燕也被她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洗得香喷喷，被女儿抱出屋。周武一个人守着送来的吃食等在那里，见状赶着过来帮忙，将老太太安置在沙发上坐好。
“你都看见了，这就是我的生活。”首飞燕之前跟周武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好像是哪里差了什么。今天自己这个样子出现在他眼前，就好像是关掉了美颜相机所有的滤镜，露出了本来面目。她瞬间发现，原来差的那一点这下子终于可以补齐了。
没等周武张嘴，老太太抢先闹着喝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女儿倒给她的水，这才抬头盯着屋里的陌生人看起来，问：“你是谁啊？你来这里找谁？”
“阿姨，我是你女儿的朋友，我叫周武。”周武俯下身，蹲在辛老师的面前，笑嘻嘻地任由老太太的两只小眼睛努力瞪大，在他的面部进行全方位搜索。然后他指了指桌上的盘子，说：“我做饭可是一流的，今天带了好吃的来看你，现在要不要尝一尝？”
“哎呦糟糕了，我女儿不在家啊——”老太太抬头看看立在他们身边的首飞燕，嘴里面磨叨着：“我女儿还在英国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偏偏这会儿有朋友来找她了。妹妹，你帮我给我女儿打个电话，叫她快回家。”
“你看——这就是我的妈妈。三年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现在病得越来越厉害，生活不能自理，完全不记得我。”首飞燕避开周武抛过来的目光，恨恨地摇摇头，低声像是说给自己听：“说起来真可笑，你我之间其实完全不了解，就跟两个路人也不差多少。我的状态你现在也都看到了，你快回去吧。谢谢你送来的美食，我这就去把盘子帮你誊出来。”
“说什么胡话？”周武站起身，面对着她问：“你这个样子怎么了？妈妈病了难道你就有罪了，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吗？”
首飞燕避开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掏出打火机才要点燃，看看妈妈，又放了回去。
“你告诉我，之前好好的，这几天怎么总是不爱搭理人？”周武不放过她，把自己的脸凑到她的面前，皱着两道浓眉看她，接着露出白色的牙齿笑道：“哼哼，真没想到，你这个瘦子，肚子里面花花肠子挺多，还跟我弯弯绕。你把我当什么？”
首飞燕的心咚咚咚跳得慌乱，她发现自己在周武面前始终没有办法淡定，这个男人像极了那苍穹之间的一颗星，遗落在人间。
“饿了——饿了——”老太太指着自己的肚子嚷嚷。
“我的大小姐，咱们闲话少讲。快快快，去拿餐具，开饭，再等会儿凉了就糟蹋了本大厨的手艺了。”周武的声音是深褐色的，仿佛被阳光暴晒过的泥土，敦实厚重充满了营养的味道。
“我的这个海鲜饭——好吃吗？”周武等待食客们对自己的作品做评判，样子认真可爱。
“好吃，好吃。”老太太自己抓着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送，橙黄色的饭粒沾了许多在她的脸上。
“怎么样？”周武显然更关心另一位食客的回答，他扭头看着首飞燕。
“嗯，确实与众不同。”首飞燕看看自己眼前空空如也的饭碗，感觉这一碗海鲜饭的确有点神奇的功效，令她终于从这一上午累积下来的烦躁、焦虑和无奈的乱麻中得以片刻抽离。她心满意足地长长舒了一口气，眯起眼睛回味道：“我好像吃出了点大海的味道。”
“你真是天生的吃主儿，我就喜欢做饭给你这样的人吃。”周武搓着双手，得意地点点头，“我可是费了心思的。”他又朝着首飞燕露出那种富有魅力的笑容，笑意从一双明亮的眼睛开始，漫过硬朗的面颊，直到露出他那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倒要请教大厨，你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秘方传授一下吧。”首飞燕在周武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脸，心里便立刻荡漾不停，却又并不想让对方很快捕捉到自己的感觉，忙抓起餐巾纸替妈妈擦擦嘴巴，才抬头说：“看我妈吃得多香！你来教教我，下次我也好照猫画虎。”
“这可不能外传，必须要保守秘密，要不你下回自己做了吃，我还有啥机会哄老太太欢心。”说罢，他伸手在首飞燕的头上揉了揉。
“讨厌，不说拉倒！”她扭头甩掉周武的手掌，“你去讨她欢心好了，反正她也不认识你。”
“你瞧瞧，你瞧瞧，脾气真不小。行，回头等你得空了，我来教你。”
“你怎么教我，再重做一遍啊？”
“对啊，反正你们都喜欢，那就做给你们吃呗。”周武忽然顿一下，两眼放光，像是想起什么。
“怎么了你？想什么呢？最好你把过程写下来，回头我就可以照着做。”首飞燕这次是认真地求教。
“我突然脑子里面来了灵感，嗯，这个办法可以试试。”周武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什么吖？越来越神，别卖关子，快说吧。说完了，我还要去收拾卫生间，我妈刚才搞的残局还都堆在那儿呢。实在不好意思，妈妈总是大小便失禁，家里面乱七八糟，味道怪怪的。”
“嗯，我一进门就闻到了。不过没关系，我前两天去买了些香薰蜡烛，等会儿我拿过来几个给你，点上就可以除味，很不错。”
“好啊。这倒是个办法。其实也不急，你还是先给我讲讲这个海鲜饭吧。”首飞燕发现，在对美味的执著这方面，她和周武是共通的。
“哎——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想想做点什么嘛？”周武说着，眼睛一亮，“这会儿你倒是提醒了我。”
“嗯？”
“咱们俩人可以录视频，教人们做美食——我们就是正常一步一步地做，告诉大家怎么选食材，怎么调整火候，等等等等，碎碎念都行。”
“你的意思是——想做直播？”
“对啊，录视频，做直播都可以尝试着来。”
“那行吗？说得轻巧，在哪儿做？”
“哪里都可以，什么小红书、抖音、淘宝、微博，微信，各种平台都行。”
“我怎么总觉得这些都不靠谱。”
“拜托！相当靠谱好嘛！我跟你说，就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很多人因为疫情都只能居家，我们教会他们在家里面自己搞健康美味的饮食，这样还可以帮助大家缓解压力，我相信美味的食物对于人类的心灵都是一种治愈。另外，我们做直播的同时呢，也可以推少量的外卖送餐。这样看，也用不着什么资金，等到疫情过去，我们的名气也打响了，到时候我们两个开个小店，实现你的梦想。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我觉得可行。”
周武越说越兴奋，首飞燕在他的一双眼睛里面看见无数闪烁的星星，都是她无法抗拒的诱惑。
周武看着她说：“嗨，总算看见你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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