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的晚上，姐妹们约了吃饭，特意选了一家重庆火锅，意欲接下来的这一年能过得红红火火。
热闹吵杂的川式食堂里面，付小云身穿一条咖啡色连衣毛裙躲在角落，一个人坐在藤条椅子里托着腮守着已经咕嘟冒泡的九宫格锅子发呆，完全没有留意陆佳晨已经走到身后，口中说道：“吖，锅都开了，我来晚了吗？实在没办法，我们集团一开工就斗得鸡飞狗跳的。”
“你不是最后一个，有比你磨蹭的……”
“是不是在说我坏话？”付小云的话音未落，首飞燕也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朝她的肩膀狠狠拍了一下。
今天的首飞燕看上去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味道，才过了一个新年的功夫，她整个人好像焕然一新。一件湖绿色紧身t恤衫扎进牛仔裤，将她的完美身材包裹得淋漓尽致，光洁的脸颊泛着红晕，这样的变化简直令在座的另外两个女人惊叹。
二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燕子？！”
“你们俩干嘛瞪着我看？”首飞燕笑嘻嘻地坐下来，一对眸子忽闪着。
“燕子，你这是——中大奖了吗？”陆佳晨伸手捏了捏首飞燕的脸，“快说，背着我们俩，你干了些什么？”
“就是。”付小云在一旁帮腔，“看你这喜形于色的样子！”她的脸上分明就写了三个字“要八卦。”
“怎么了，怎么了，点了一桌子菜不吃，吃人啊。”首飞燕眯起眼睛坏笑，“你们这两个女妖精，我能背着你们干啥。来吧，闲话少说，干饭干饭！新年第一餐，赶紧喝一杯啊。”说罢，她扬手招呼服务员给端上三瓶冰镇啤酒。
白色啤酒花不停往上翻腾，陆佳晨举起杯说：“咱们可算是把本命年熬过去了，但愿不好的都留在去过了，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
“家里有白事，按说我不能给你们拜年。”付小云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
“大吉大利！小云，我们这也算是给你这个英勇的抗疫先锋女战士接风，无所谓拜年。”首飞燕的眼睛始终灵动着光，“还有，也为了你重获自由身。”
付小云抿着嘴角笑了笑，心里不由得百般滋味，就像面前的火锅一样在冒泡翻滚。
“就是，小云，你现在可真算是解脱了，从今以后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伺候病人，更不用看那个老巫婆的脸色了，以后儿子上了大学，你一个人想干啥干啥，多爽。”
陆佳晨喊着热，脱去了西服外套，身上只留一件贴身的绛紫色打底衫，又用皮筋把头发在脑后梳起来，一副大刀阔斧的架势，一边说着话，使劲儿往嘴里放肉。
她的样子首先遭到了首飞燕的笑话，“能不能矜持点，你今天怎么跟饿狼一样。”
“我必须得多吃肉，这两天用脑过度，能量消耗太大。”几筷子肉下去，肚子有了些底，陆佳晨狠狠舒了一口气，说：“终于活过来了——跟你们说，我们高赫现在上演夺权宫斗大片，我无辜牵连其中，以后是死是活还不好说呢。等会儿吃饱了，我给你们俩慢慢八卦，那剧情之狗血可真是堪比甄嬛传。”
“现在就说呗——边吃边讲也算是个下酒菜。”首飞燕说着端起一碟鸭肠，征求意见道：“现在下吗？”
“嗯，下，快下。”陆佳晨今天胃口大好，积极点头回应。“我说啥说，燕子你先说说，你这——容光焕发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们从实招来。”
“再来点这个，真鲜——”首飞燕一边忙着往锅子里面下鲜红的鸭血，一边继续跟身边的俩人打哈哈：“我招什么招，咱俩应该先听听小云的，这新年抗疫归来医院肯定给奖励，升职加薪，我看着这顿火锅应该她请。”
陆佳晨和首飞燕两个人正忙活逗趣儿的空，付小云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突然之间冒出一句：“我今天辞职了。”
此话一出，身边两人同时放下手里的筷子，瞪大了双眼看向她，叫起来：“辞职？”
“嗯，就在下午，来这里之前，我连手续都办好了。现在，我跟人民医院已经两清了。”付小云刚才坐了半天也没动筷，这会儿倒拿起来，从咕嘟咕嘟的锅里面挑了一块牛肉，吹了吹，放进嘴里，道：“你们俩别这么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接着吃啊，边吃边说。”
付小云如此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令人丈二摸不到头脑。
陆佳晨不吱声的功夫，首飞燕忍不住发问：“不是，小云，好好的，干嘛辞职呢？”
“并不是好好的，”付小云苍白消瘦的脸颊在重庆火锅的映衬下，才略显出一点血色。“魏军妈妈一直在各种闹，我啊，在医院也实在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
“魏军也没了，她闹她的，你现如今跟她都没有关系了，害怕她干嘛？你还真让这个恶婆子给挤兑到墙角就趴下了？”陆佳晨替付小云不值，“之前你跟我提起，我都没当真。”
“就是，你真傻死了，应该跟我们商量商量再说，好歹我们是旁观者，比你一个当局者看得清楚。而且，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首飞燕跟陆佳晨意见一致。
“决定了的事情，想做，就不需要商量。”付小云从小就是这样，别看柔柔弱弱的样子，可遇上事从来都有蔫主意。“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前一阵子太累，我刚好需要休息一下，否则真会崩断，后面再打算吧。”
“小云，有的时候我还真是佩服你，敢爱敢恨、敢说敢做。”陆佳晨向付小云投去羡慕的眼光，重新举起酒杯，“来吧，咱们为了小云的勇敢，干一杯！”
“看把你能耐的！小云，来吧，为了你又多了一份自由，干杯！”
“嗯——我不能喝太多。”付小云支支吾吾，“最近，身体还是不太舒服。”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没在医院检查一下吗？咱们这个年纪，有病赶紧治，可别耽误。”陆佳晨近期对疾病比较敏感。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缓一缓。”
陆佳晨松了一口气，“行，不喝酒不喝吧，没大事就好。”说罢，她自己喝了一大口杯中酒，看着面前的两姐妹继续说：“最近我对于人生有了一些深刻的感悟，真正理解了身体是第一位的，尤其对于我们女人，没了好的身体要其他的又有什么用呢。就拿我们高赫那个邱晓倩来说，她每天拼死拼活跟着老林，最后也没落个名分。如今她拖着乳腺癌中晚期，还得屁颠颠地跑到工作岗位拼命，我真不知道她图得是什么，自己连命都快没了，还挣这一点名利，有什么意义呢！关键是，她这么拼了命地保住自己的一点权力和面子，可倒好，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又怎么你了？”听陆佳晨说起自己的工作，付小云好像松了口气。
“倒不是她怎么我，怎么说呢，让我来给你们捋一捋思路——邱晓倩不是我们林总的女人嘛，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个公开的秘密，两人就差一纸婚书，大家都把邱晓倩当老板娘供着。问题是，林总另外的一个女人——苏妃，年轻貌美的，突然间跑出来，还带着三个孩子。现在好了，老林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这两个女人在高赫斗起来，都想争夺高赫的主控权。”陆佳晨显然有些激动，脖子和脸颊都微微泛着红。
“哎呦，他们斗就斗呗，跟你一个打工的有啥关系。”首飞燕总是一副逍遥派的姿态，筷子夹住一片牛百叶，在锅里面晃，嘴里还默叨着“七上八下”，“你啊，从小到大就是总想做个优等生，事事要求完美，太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你现在肯定还是一门心思想把工作干好，可惜人家斗得乱七八糟不给你机会，郁闷了吧？”
“就是，佳晨，你没必要那么认真。依我看，咱们吃亏就在这认真两个字上了。”付小云也应和着。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要真是这样到简单了。”陆佳晨这会儿完全顾不上吃东西，只顾接着说：“昨天开工第一天，集团就召开篡权大会。对了对了，还没跟你们说，万万没想到，我们高赫那位副总贺群和财务总监王爽，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私底下竟然还是一对苟且之人！他们是打算靠着老林那个苏妃上位，本来计划都挺好的，谁知道会议才开始，横空杀出个病娘娘邱晓倩，眼瞅着形式一下子就变了。那帮人没占了上峰，气急败坏的，当时就把我的电脑给控制监控了！我估计呢，他们一定是认为是我给邱晓倩通风报信了。可是事实并不是他们猜的那样啊！况且，邱晓倩这头还怪我，话里话外点我，没有提前给她通风报信。我现在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越说我还越糊涂了，”付小云笑了，听陆佳晨讲工作上这么奇葩的故事，倒着实让她放松很多，“佳晨，我怎么感觉你在一个情报机关工作，还什么电脑监控管制的，又是通风报信的，好悬。”
“嗨，算了，不提也罢。”陆佳晨无奈地摇摇头，又是一筷子羊肉进肚，嘴里鼓囊囊地，含糊着说：“这么说我还真是挺羡慕你的小云，我也想把辞职报告往桌上一甩，跟这些可恶又可怜的家伙说拜拜。不过，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把这个遐想变成现实。”
“你要是也辞职了，那咱们仨可都成了无业游民的大妈了。”首飞燕说着，咯咯咯地笑开了花。
“嗨，我说燕子，我们都失业了你就这么高兴吗？我看你今天看起来就格外有问题，快说，到底怎么回事？”陆佳晨佯装不满，飞起她那双盖着长睫毛的眼睛看向首飞燕。
“好吧，说就说。新年伊始，咱们也别都说不开心的，我来跟你们分享一个好消息。”首飞燕并不在意谁的眼神，看上去开心极了，大声说：“我么，早更女人又老树开花——恋爱了。”
陆佳晨和付小云互相看了看对方，又同时看向这位沉浸在幸福中的姐妹，饭桌上一时间突然出现了沉寂。
“你们干嘛？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能为了一个男人心动。哎呦，实际上，也说不上是真爱了，反正我跟他在一起就开心地不行。来吧，你们两个死丫头，别瞪着我啦，就敞开来笑话吧。”
首飞燕这幅快乐的样子，似乎冷不丁砸了陆佳晨的脑袋一下。“你——可真有你的！”才缓过神，她赶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这是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孙悟空把你这个妖精降住了，大年三十我还去你家，当时怎么没听你说？不会是这过年这几天才认识的？快，快跟我们俩好好说说。”
“是呀！快说快说。”付小云似乎一时之间也忘却了刚才的烦恼，立刻两眼放光，投入到自己最热爱的八卦之中，同问：“你这新欢什么情况，多大年纪，何方神圣。”
“哎呀，看看你们俩这个流着口水，探听别人隐私的德行。”首飞燕欲擒故纵，继续涮她的菜。
付小云催道：“你等会儿吃，说嘛说嘛，乖。”
首飞燕放下筷子，喝了口冰啤酒，说：“就是我之前在外面认识的一个朋友，没想到他也回国了，现在竟然成了我的邻居。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很自然的事情。”
“可以啊，燕子！”陆佳晨兴奋地把两眼瞪得大大的，咧开嘴乐，“太好了，真替你高兴！快快快，我陪你喝一口得胜酒，然后仔细给我们俩八卦一下，照片先审一审。”
“呦呦呦，陆佳晨，你瞅瞅你这急急可可的样子，我看是你自己想找一个男朋友吧？”首飞燕很享受被姐妹盘问，“没照片，多大了还存照片，以后有机会拉出来给你们看不就得了。对了，让他给咱们做饭，他做饭一流。”
“燕子，真是替你高兴。哎——我们也应该有些快乐的收获，凭什么老女人就该天天倒霉，臊眉耷眼地唉声叹气。”付小云直起身，端起酒杯，黑色的眸子泛着泪光，嘴唇轻轻地颤抖，“我们是应该喝一口，为了未来的生活，我们不应该失去信念，还是要相信——明天怎么都应该比糟糕的今天强。替你高兴，你给我们开了个好头。”
“惭愧惭愧。”首飞燕一看，连付小云都端起酒杯，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就少喝点。”陆佳晨试图拦住付小云，她总是三个人里最理智的一枚。
“其实，我不能喝酒的原因是——”付小云涨红了脸，咬咬牙，轻声说：“我怀孕了。”
“什么？！”
谁也没有料到，付小云随随便便地又抛出这么一句来。
“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劲爆啊？小云，你这是——什么情况？”陆佳晨貌似直接傻眼。
“谁知道呢！我还以为是更年期月经紊乱，哪会想到这。”付小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应松知道吗？”首飞燕也忘了自己要说的八卦，嘴巴长得好像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继续补刀道：“这孩子应该是——应松的，对吧？”
付小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怎么这么没正形！不好好说话，我不说了。”
“哎，别别别，没别的意思，我这也就是要确认一下嘛，替你高兴啊！我这都更了两年了，没想到你这人天天看起来弱巴巴的，还能怀孕。你看你这个小心眼儿。算了，我可不敢惹你，您现在是重点保护动物了。等过几个月我们又有一个胖娃娃抱着玩，也挺好。”首飞燕呲牙坏笑，一边乖乖放下了手中才拿出来的烟卷。
“燕子，你别贫。怎么回事，小云。这是计划内的，还是意外收获？多长时间的事？你真打算要这个孩子？”陆佳晨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瘦弱的伙伴，替她担心。
“应该就是感恩节那天晚上谁会想要在这个时候要给自己添麻烦呢，再说他去了上海，我们已经分手了。”付小云看着咕嘟咕嘟翻滚的火锅出神。
首飞燕忙问：“这么说，你还没跟他说？他现在人在哪儿？上海？”
“不知道，前几天他回宝州过年，现在应该也回去上班了吧。”付小云低头摆弄着自己面前的筷子，“我就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他。可是这孩子毕竟是他的，他有权利知道吧。”
“小云，这事儿得你自己拿主意！现在一诺马上高考，你可不能给自己添麻烦生事端，你得抓重点。”看着付小云魂不守舍犹豫的样子，陆佳晨恨不得拿一个小锤子敲一敲她糊涂的脑袋瓜。见付小云依旧不说话，她又继续说哦：“再说，你自己的身体你最清楚，看看你瘦的这个样子，这个年纪不能冒险呢，你可千万别犯傻，咱们不比人家小姑娘，已经折腾不起了。”
付小云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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