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午六点,夕阳撒下最后一抹余晖,渐渐落下。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映红了西天。
黄昏里的前海市披上了一层橙色的面莎,晚风吹来,凉爽至极。
瑰丽的晚霞中,司机杜永松驾驶着长安工作车在落日的余晖里,沿着鲜花簇拥的101国道直奔市区。
莟大帅坐在副驾驶位上,身子依在坐椅的靠背上,闭着眼睛沉思起来。老板能否听进自己的意见,打造示范村,他心里着实没底。要说让保洁员在村里捡拾清运一些村民随地乱扔乱倒在自家门口,田间地头,坑塘树林里的生活垃圾,问题不是很大。但是如果让他们去提升改造村里居住环境,从事一些复杂的技术活,却是勉为其难,可能性几乎为零。还有打造样板村所需费用让保洁公司来支出,老板肯定不会同意的。毕竟温总是商人,商人是要赚钱的,公司也是要讲求效益的,亏本的生意没有人去做。怎么才能说服温总同意和自己一起打造样板村呢?哪怕是勉强同意也成啊。以自己对温总的了解,如果仅仅是映秀一个镇,出资不是很多,他会接受的。怕的是,映秀镇的样板村成型后,中银标段内的其他六个镇随后跟进,所产生的费用全都由保洁公司承担,温总说什么也不会接受。只有一种方式,温总和公司高层能接受,就是打造样板村的劳动力有保洁公司出,资金由镇村出。看来把温总拉进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要看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嘴上功夫了。
用什么话来说动老板呢?莟大帅抬了一下眼皮,朝外侧了侧身子,又闭上了眼。无论如何也要说动温总,否则无法向胡书记、柳镇长交代。这可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啊,这第一步迈不好,第二部就走不出去。其结果就是跟去年一样,辛苦了,付出了,没有亮点,限于平淡,党委政府说中银公司不专业,明年招标时考虑换一家试试看。想做点事,好难啊。
“大帅,到公司了。”杜永松把车稳稳地停在公司大院南边的车棚里。
“哦,到了。”莟大帅睁开眼,看了杜永松一眼,将身子正了过来。“你不要上楼了,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宿舍歇息吧,我找老板说点事去。”
“谢了,筨大经理。”杜永松拔掉方向盘上的钥匙,锁好车门,将钥匙交到大帅手里,摆了摆手,回宿舍去了。
……
……
“我不干了,明天结算工资,后天走人。”
“在此关键时刻,任何人不准辞职,请假。否则,本月工资一分没有。”
“我不是请假,是不干了,听明白没有啊?”。
走进一楼的大厅,楼上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莟大帅拦住从楼上下来的财务处的女出纳员:“陈晨,楼上吵什么?”
“大庄今天在镇上可能和主管领导发生了不愉快,回来就和温总杠上了,说要辞职。你和大庄关系好,快去劝劝吧 。”这名叫陈晨的出纳员站在楼梯上拍了拍莟大帅的肩膀。
莟大帅转身向二楼跑去。温总办公室门口围了很多人,争吵声一声接一声的从温志勇的办公室里传出来。
“大庄,如果辞职能解决问题,我和你一起辞职,咱们回省城,公司从前海撤走。投入这么多钱打了水漂。一千多万呐,你就不心疼?对,你当然不心疼,你又不是公司股东。可我是啊,我不仅仅是公司的股东,我还是公司的党委书记,代表党组织管理公司。我不仅仅要对公司的股东负责,还要对员工负责,更要对党组织负责。一走了之谁都会。说句你不爱听的吧,撂挑子就是无能。你学学大帅,遇事动动脑子,别冲动。”温志勇很是生气,说的话有些重。
“我承认无能,所以我请辞。”大庄可能也在气头上,用力跺着脚喊道。
莟大帅知道钱大庄暴跳如雷的性格,怕他犯了倔脾气和温老板互不相让,不给温总留情面,让其在下属面前颜面大失,影响不好。他推门而进:
“谁说大庄无能啊,我看中银公司100多名员工里面,大庄是最有管理能力和领导能力,最能听取不同意见的优秀中层干部,连我莟大帅对他都要仰视三分。”莟大帅这句话是说给温志勇听,更是说给门外的员工听的。说完这句话,他又出门向围观的人说:“大家散了吧,大庄的嗓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听他狼嚎,还没听够啊,嗯!散了吧,下班了,回家吧。”
“怎么了大庄,跟领导吵什么啊?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别吵。”见两位气的面色灰白,从门口返回来的莟大帅赶紧劝说。
“我没吵,我要辞职他不准。”钱大庄两眼一瞪,抢先说道,还用手指着温志勇。
温志勇气的将老板椅上的坐垫拿起来,扔到窗口下的竹子藤椅上。“大帅你来得正好,你看,全市的城乡环卫一体化全覆盖马上进入决战状态,8月份国家10部委将对前海市的农村生活垃圾综合治理情况进行验收,在此关键时刻,他要卷铺盖走人,你说这不是要凉我的台吗?你知道战场上最忌讳什么吗?临阵脱逃。”
“温总,别生气。我先和他沟通一下,问问他为什么不干的。”莟大帅拿起茶几上南泥壶,给温志勇的茶杯里填了填水。
“你快点把他给我弄出去。”温志勇低着头摆了摆手。
“走了,大庄。咱哥俩出去谈。”大帅拉起大庄走出了温志勇的总经理办公室,转身轻轻地带上了门。
来到一楼大厅,大帅轻声问大庄。“怎么了大庄?发生了什么事啊?”
“大帅,这受气的活,不能干了。再干下去的话,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丧失了,兄弟。”大庄满脸凝重地盯着大帅的脸低沉地说。
“哎----”他抬起头仰天长叹了一声。
“没这么严重吧?”大帅侧脸看着大庄。忽见大庄满脸的阴沉忙改口说“不,我兄弟受了委屈了。”大帅举起手在大庄的肩膀上拍了拍。“走,找个地方倾诉一下去。”
大帅搂着大庄的肩膀,在公司门口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后街上次他们吃饭的那家小餐馆。按照上次的菜品又点了一遍,要了两瓶半斤装的“牛二”(北京红星二锅头酒厂生产系列产品)。
两人坐定后,钱大庄拿了两个纸杯套在一起,拧开酒瓶倒了一杯,一口喝去了半杯。
“来,兄弟,我陪你。”说罢,莟大帅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有了辞职的想法。”
“我日他奶奶,镇上一些领导拿咱们保洁公司,保洁员不当人看啊,就是牲口也不能这样使唤啊。你说,这些保洁员虽说工资归咱们公司开,管理也归咱们公司。可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都是他们的父老乡亲啊,怎么能让这些年逾古稀,身体患有各种疾病,智力欠缺的弱势群体去干一些搬运工干的重体力活啊。”大庄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夹了一大片酱牛肉,边嚼边说,向大帅讲起了这几天在镇上发生的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大帅和大庄兄弟俩之间,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虽说他们在一起经常斗斗嘴,如同一对相声演员。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酒桌上,他们哥俩一个逗哏一个捧哏,配合默契,逗逗乐子,调节气氛。他们俩之间少了一个或者俩人没在一起,另一个一天到晚就像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毫不夸张地说,中银公司和温志勇还真离不开这一文一武,哼哈二将。如果把他们俩放在一起,可能一天也合作不下去,但是分别放在不同的两个平台上,两个人个个都是好样的,工作中各有各的招。
莟大帅性情绵软,擅长嘴上功夫,宣传宣传,鼓动鼓动,到保洁员家里走访一下,做做思想工作,哪家有困难帮助解决一下,每逢重大检查或者观摩时,大帅一声令下,全体响应。
大庄呢,肚子里墨水少,口才也不出众,性情更不温和,开口就报粗话脏话。但他有一个别人无法逾越的优点,就是说话做事比较强势,喜欢一切按规章制度办事,不讲人情。
应该说中银公司和温志勇有这两人支撑着很是幸运。
“大帅,上次公司的动员会开完后,我独自走访了负责管辖的两个镇。书记、镇长还算识大体。没说什么出格的话,没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可是分管环卫的两个副书记很不是东西。秀惠镇的副书记说话做事倒不是很出格,毕竟我在那儿和他们打交道一年多,争吵也好生气也罢,范围仅仅限于我和他之间,再怎么说多少也能给我个薄面。可凯河镇就不行了,第一次上门就来了个下马威。假如这个下马威是针对我个人,我也就忍了。他们针对的是250名保洁员啊,拿咱们保洁公司,保洁员不当人看。大帅,你说我能忍吗?老子不干了,不伺候这帮贪官污吏了。”钱大庄说话时筷子夹不住肉,气的手不停地发抖。
大帅拿起酒壶给大庄斟了一杯酒劝说道:“跟这些没素质的狗官生这么大的气不值啊。来我陪你喝一杯,消消气。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大帅往自己脸前的酒杯里也倒了一杯,端起来碰了一下大庄的杯子,喝了半杯。大庄端起杯子倒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平静了一下情绪,向大帅述说起今天晌午在凯河镇后街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情。
10天前的一个下午,钱大庄拿着含大帅帮他撰写的《中银保洁服务公司秀惠凯河两镇联合办事处关于配合凯河镇党委政府推进城乡环卫一体化迎接国家10 部委验收的方案》,来到凯河镇镇长梁咏琪的办公室。
“梁镇长,你好!我是中银保洁服务公司的驻镇经理钱大庄。去年咱们镇乡村卫生保洁工作由镇里的环卫所负责,今年三月通过市政府公开招标才由中银保洁公司接手过来。根据公司安排,由我负责凯河镇办事处的工作,今后还请梁镇长多多指导。这是我写的一份工作计划。”钱大庄说这番话时,一直是笔挺地站着。
听完钱大庄的自我介绍,梁咏琪微笑着伸出手。“好,欢迎,欢迎。请坐,钱经理。”梁咏琪右手握着钱大庄的手,左手往老板桌前面的三人沙发上一指。
“政府对乡村卫生保洁实行购买服务, 环境卫生实行管干分离,公开招标保洁公司,垃圾清运市场化运作,是一种的新的运行模式。城乡环卫一体化是项重大的一号民生工程,省市区三级党委政府高度重视。现在运行模式改变了,责任主体由镇府改为保洁公司了,你们的责任大了,担子重了,希望你们跟镇里主管环卫的戴力副书记和环卫所李力所长好好配合,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取得好成绩,顺利通过国家验收,不拖区里市里的后腿。具体工作你去和戴书记、李所长谈吧。”
梁镇长的话,虽说谈不亲切,但也让人觉得舒服,没有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官架子的感觉,很是平易近人 。
“戴书记的办公室在西楼二楼南头203室,你去吧。”
梁咏琪拿起电话,把钱大庄介绍给了镇党委主管环境卫生工作的副书记戴力,随后起身微笑着将钱大庄送出了办公室。
凯河镇的政府机关办公楼,也是租用计生委和文化站新盖的综合楼。宽敞的大院里分东西两幢二层楼,两楼相隔一个方圆100米的水泥铺成的大院。书记、镇长的办公室和镇党政办公室、纪委、武装部办公室集中在东楼,人大、政协、组织、宣传办公室、会议室则集中在西楼。戴力副书记的办公室在西二楼的最南侧,与人大陈大铭主任办公室相对。
“叮咚”钱大庄在写有党委副书记牌子的门上轻轻按了一下门铃,里面没有回声。少顷,他又在门上敲了一下。这次大庄看到门没锁,开了一道缝,透过门缝,大庄看见一个肩宽体阔,梳着大背头,脸色黝黑的干部模样的人趴在办公桌上写材料,断定此人就是戴副书记。于是,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戴书记,你好!我是中银保洁公司的驻镇经理。”钱大庄用小的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声音说。
戴力好想没听见钱大庄的说话,依然低头在写东西。
“戴书记好!”大庄又低声说了一句。
这次戴力似乎听到了说话声,但他依然没有抬头,用写字的手指了指办公桌右侧的破沙发,示意他坐在那儿稍等。
大约20分钟后,戴力写完了东西,直起身子视线依然盯着纸面,仔细看了一遍,觉得纸面上的文字没问题了,起身拿着写满文字的稿纸匆匆走出了办公室。又过了一个小时,戴力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来。
“你,哪里的,怎么还在我的办公室?”戴力似乎忘掉站在他指定的沙发上等他钱大庄。
“戴副书记,我在这里已站了一个小时。”
“你干什么的,找我有事啊?”
“我是中银保洁公司驻凯河镇办事处的经理。想跟你沟通一下,下一步咱们政企双方携手推进城乡环卫一体化,迎接8月份国家10部委验收的事情。刚才已和镇政府梁镇长谈过了。”
“嗯,给梁镇长谈过了,就不用再跟我废话了。”戴力爱搭不理的说。
“具体工作明天你去跟李力对接吧。好,先这样,我还有事去市区。”戴力很不友好的直接下了逐客令。
钱大庄知趣的起身离去了。回城区的路上他在想,这位戴副书记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次日中午。一上班,钱大庄径直走进了位于西楼一楼中间位置的镇环卫所李力所长的办公室,两人交流了对目前凯河镇乡村环境卫生存在的问题的看法。李力很友好的提示到,当期最要紧的,是要集中所有的保洁员把驻地主要街道的卫生彻底清理干净,尤其是镇村结合部积存多年的多次掩埋过的围村围镇的生活垃圾,必须坚决运走。驻地是镇府的脸面,搞卫生脸要先洗干净,明天是星期天,你组织人干吧。
离开李力的办公室,钱大庄立即通知凯河办事处的四名保洁队长,20名小组长到办事处召开紧急会议,部署驻地街道的清扫工作。全镇250名保洁员分为四个大组,由四名保洁队长带队,分别负责四条东西南北主要街道两侧及商铺门前垃圾的捡拾,路面的清扫。四辆运输车跟随四个小组将保洁员清理出来的垃圾及时装车运到垃圾中转站。一辆洒水车待四条主要街道清扫干净后用水冲洗一遍。任务部署完毕后,钱大庄扯开嗓子对保洁队长和小组长说,“号角已吹响,刀枪已擦亮。保洁公司第一个战斗能否打响,打得漂亮,能否给镇里领导留下好的印象,就看各位明天的表现了,希望大家回去好好准备,争取旗开得胜,打一个漂亮的突击战,为自己争气,为公司争光。”
翌日,早上九点。钱大庄带着四位保洁队长,走进沿街商铺,挨家挨户的告知不要乱堆乱放乱丢弃垃圾,袋装后放在门前由保洁员收走,取得了沿街商铺老板的配合。
下午一点刚过,凯河镇全体保洁员穿着橙色的黄马甲,骑着电动三轮车,带着铁锨、扫把、夹子等工具,分四路浩浩荡荡地向镇驻地集结。两点整,250名保洁员,20名管理人员,4名司机,两名跟车员准时赶到政府大院前的广场上。钱大庄点完名后,按照昨天会议的分工,四位队长带着各自的保洁员走向各自的责任区。霎时间,方圆三公里长的凯河镇政府驻地,满城尽是黄马甲。年逾花甲的保洁员挥动着手里新发的大扫帚,从南向北,从东向西,一米的,一寸一寸地将商铺前的纸屑、果皮壳、塑料袋子、树叶子、杂草等垃圾清扫到马路中间,装进果皮箱内,由上料车运到垃圾站去。两点时分,正是营业的淡季时间,许多商铺的老板和服务员吃过午饭后闲着没事,也拿起自家的扫把扫起自家的“门前雪”。一些机关、商场、超市、银行、医院、学校等单位的领导和职工也纷纷加入到道路清扫的行列中。
“谢谢,大家辛苦。”
钱大庄见这么多人加入到清扫大军的行列中来,心情无比兴奋。他和四名队长边巡视路面的清扫质量,看看路沿石外边的草丛里是否还留有死角,边向那些不穿黄色保洁服的商铺老板和服务员不停地打招呼致谢。
“钱大经理,不用谢,环境卫生不是保洁公司一家的事,大家一起做很快就做完的。环境干净了,卫生了,上门的客人也多,生意不也好做吗!”
“大经理,别玩虚的,一句谢谢不顶一毛钱,下年少收点卫生费吧。”兰州拉面馆的肖老板冲着钱大庄喊了一句。
从去年六月来到前海市凯河镇工作,钱大庄和沿街的许多老板混的都很熟悉,关系相处得也很好,相互之间彼此理解。
“肖总,你们的卫生费应该是由镇上收取的,保洁公司没有收过沿街商铺的一分钱。如果下一年改由保洁公司收,我一定少收点。而且,你店里的产生的生活垃圾保洁公司天天给你清运,也不要钱。这样子,你向这些弱势群体献一年爱心,为全镇250名保洁员提供一年的早餐,每天早上吃你一碗拉面,怎么样啊?”
“靠,那我不赔大了。”说话间,肖老板递给钱大庄一瓶矿泉水。
大庄接过瓶子拧开盖子一口没喝,朝头顶上浇去。“你就是一个奸商。”
“我靠,你老小子这不是败家吗?一瓶水三块钱,给你洗脸头了。”肖老板高声说道。
“天太热。三块钱是吧,明天吃拉面时少拉半碗,我不投诉你,奸商。”
“滚犊子。”
仅仅用了两个多小时,镇驻地的南北东西四条街道清扫完毕,碎砖乱瓦没有了,果皮、纸屑、塑料袋子也没有了。a证司机权延池驾驶着大马力洒水车,鸣着笛向刚扫过的路面上喷洒清水。洒过水的路面上一片树叶也没有,如同大水洗过,清澈透明,黄色的交通标视线再次显露出来,非常醒目。
许多从乡下来镇上超市买东西的人,站在洒过水的马路上夸奖说,这是要过年啊。
“镇驻地是咱们的脸面,保洁公司要定时给镇驻地洗脸,不管过不过年。”钱大庄冲着从超市买完东西出来的顾客大声说道。“今后大家从超市买东西出来时,请把垃圾随手放进门口的绿色果皮垃圾箱内,不要扔到马路上,路上人多车多,保洁员在路上捡垃圾危险。谢谢大家!”
日落时分,驻地的保洁员清扫完各自辖区内的路面垃圾后陆续回家吃晚饭去了。钱大庄伫立在镇府大院门口,望着这条洁净如镜的凯河镇最繁华的商业大街,心里一阵窃喜,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想方设法保持住驻地的卫生,不能给书记镇长丢脸,让镇里领导每天早上上班时看到清洁卫生的街道,一天都有好心情。
“钱经理,你过来,戴书记找你说话。”喊钱大庄的是镇环卫所所长李力。
钱大庄转过身来,见戴副书记和李力所长正站在他的身后。
“戴书记好,李所长好!两位领导有什么指示?”
“你怎么光扫路面啊,两边的店外经营,乱摆摊怎么不清理啊?”戴力黑着脸,斜着眼看着钱大庄。
“戴书记,清理店外经营和乱摆摊应该是城管大队做的事,保洁公司没有执法权的。”钱大庄解释道。
“目前,凯河镇没有城管单位,这项工作就由你们保洁公司来管。”戴力副书记命令着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戴书记。保洁员越权执法,商铺老板也不听啊。他们乱扔垃圾我们去说说可能会听,主要我们不是执法单位。请戴书记多多理解,不要让这些弱势群体为难。”火爆脾气的钱大庄此时极力克制着自己。
“好。你不干,我不为难你。李所长,下月填考核表支付保洁费时就写镇领导对保洁公司的保洁服务很不满意,扣本月保洁费5000元。”说罢,戴力拉起李力拂袖而去,把钱大庄晾在了一边。钱大庄知道,依据招标合同,保洁公司的职责是收集清运镇村生活垃圾,清扫主要街道,捡拾房前屋后、沟塘坑边、田间地头的生活垃圾。其他的不在合约内。更别说越权执法了。如果这样做保洁,公司领导也不会同意的。钱大庄在心里告诉自己,宁可被镇里扣钱也不去越权执法,这是原则问题。
或许是戴力为了在钱大庄面前拜一拜他副书记的架子,耍一耍他三把手的威风,或者更确切地说,戴副书记想把保洁公司控制在他的手里,成为他的私人附属物,任他摆布。过了一段时间,这件事竟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
又过了些日子。区里组织各镇、开发区党委书记观摩全区基层党建工作。凯河镇为观摩人员提供了三个基础好的村。镇党委要求要把这三个观摩村及沿途线路两侧的卫生打扫干净。
新南村,位于前海市最北端的城乡结合部。人口有2000多人,是凯河镇最大的自然村。有着上千年种植水稻和甘蔗的历史。早年村民靠着春天种水稻进城卖大米,秋天种甘蔗进城卖甘蔗,一年两季轮换,家庭收入都在10万元左右,是前海市最早解决温饱问题的村庄。
初秋时节,新南村大街小巷沿街两侧,庭院四周堆满了各类柴草。柴草堆在地里属于生产垃圾,进村后就是生活垃圾了。农村里的垃圾四堆,柴草堆是最难清理的。
这些年,乡村文明行动改变了农民几千年养成的乱扔垃圾的陋习,村民的文明素质有了质的提升。村内真正的生活垃圾并不是很多。柴草堆,成为影响村民居住环境的拦路虎,清理起来很难,多数村民要留到来年开春卖掉还能赚点化肥农药钱。一说起让村民自行清理柴草堆,镇村干部的头摇得像个货郎鼓。幸好,从去年起由保洁公司承担起协助村民清理柴草堆,村干部才不再为此事费心劳神。
一天午后,钱大庄小睡一觉刚和司机出镇府大院的大门。忽然接到镇环卫所所长李力的电话,让他安排80名保洁员明天一早去新南村帮着村民清理柴堆。李力所长特别提醒八点必须赶到新南村村头集合,这是戴副书记的指示,必须执行。否则,什么结果,你懂得。
次日早上7点,钱大庄带领100多名保洁员,骑着电三轮准时赶到新南村。在村头,钱大庄见到了提前赶到的镇里的领导。当着众多镇领导的面,戴力副书记对着钱大庄呵斥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保洁公司是干什么吃的,集体劳动都来得这么晚,平常在村里是不是都要10点了还不出工。”
钱大庄看不惯戴力动不动就黑唬人的做派,低声辩解了一句:“昨天李所长通知的是今天早上八点啊。”
见大庄辩解,戴力两眼一瞪吼道:“李所长说的,李所长说让你滚蛋,你咋还在儿啊?”
“你——”
大庄还想顶他几句,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保洁队长李晓楠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再和戴力顶嘴,没意思。
为了不影响工作,钱大庄咬着牙忍住了满腔怒火。
然而,另一位保洁队长夏石东看不下去了,将手里的扫帚一扔开了腔:“这位长官,说话要留点口德。我们经理可不是你的属下,不要欺人太甚。”
“我和钱经理说话,关你鸟事,你是那条胡同的?”戴力冲着夏石东吼了起来。
“连我是那条胡同的你都不知道,当什么长官啊?爷爷我告诉你是那条胡同的。我是上天派来专门收拾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害群之马的狗官的。”夏石东用手指着戴力的鼻子说。
“想找打是吧?”戴力气的脸色铁青,手有些发抖。
“你爹我今天就想和你玩玩。”夏石东撸了撸衣袖,抡了抡胳膊。
钱大庄怕夏石东动粗误了大事,急忙制止,免得事态升级。他对戴力说:“戴书记,李所长昨天确实通知的是今天8点。他就在你身边,你若不信可以问他。如果今天早上保洁员8点没有赶到新南村,任你打骂,随你处罚。你看现在离8点还有20分钟, 100名保洁员全部站在了你面前,花名册在这,你点一下名吧,看看谁没来,我扣他本月薪水。”钱大庄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夹递给戴力。
站在戴力身旁的李力伸手接过花名册,举过头顶挡住戴力的脸,耳语了几句。“昨天是我通知的今早8点在这里集合。保洁员一个不少,还多来了20个人,别再找事了,安排干活吧,别耽误了正事。”
“我让大家早点上班,没有别的意思。九点以后天就热了,早点干活不是还凉快点。进村挪柴草吧。”
戴力也怕耽搁正事,找了个台阶,说了句软话,一头钻进车里去了。不过在心里他肯定记了钱大庄和夏石东一笔账,也一定会寻机报复的。钱大庄理解他,这个人心胸狭窄,容不了他人。其实,大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主管领导不对脾气,两人个人之间也没有私仇,谁看谁都不顺眼。大庄叹了口气,嘴里嘟囔了一句,今后日子长着呢,怎么办啊?可生气归生气,工作还得干。大庄走到夏石东的脸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谢谢你。走吧,干活去……”
钱大庄带着保洁员进了新南村。李力开着自己的吉利车跟在保洁员队伍后面也进了村。戴力回镇上了,他必须留在村里协调村干部,动员村民配合保洁员清理堆在院子周围的柴草垛,协助钱大庄监督保洁员不能和村民发生冲突。还要保证保洁员劳逸结合,敦促村干部提供足够的绿豆汤和瓶装水,天太热不能让保洁员中暑。这是昨天晚上梁镇长专门嘱咐过的。
夏秋之交,收割完后的田野上裸露着刚刚旋耕过得褐黄色土壤,在初秋艳阳的照耀下泛着油亮的光。
今年盛夏,高温闷热天气一天接着一天,人们稍一活动就大汗淋漓。
新南村有两条南北大街,四条东西大街,都用混凝土进行了硬化。街道两侧堆满了村民们刚从田地里收割回村的泛着黄绿的稻草。有的村民还将这些柴草粉碎后喂牛喂羊。这些堆放在院墙外的柴草,经过阳光的暴晒后渐渐变成了生活垃圾,枯萎的叶子,根部的泥土掺杂在一起,人踩鸡刨,整个村庄看起来很脏很脏。
钱大庄让夏石东、李晓楠两位队长各带50名保洁员分别去了六条街道,每六个人一组,前面四个人负责赤手抱,后面的两人用扫帚清扫地面上的枯叶和泥土。
“李所长,你安排村干部进户询问柴草存放地点。保洁员只管干活。”夏石东扯着嗓子向走进村委大院的环卫所长李力喊道。
李力拿下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退了颜色的红毛巾,擦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回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一支烟的功夫,李力带着四个看似村官模样的人,走出村委大院,来到一户村民家中。李力则到村头去找钱大庄了,看来他是不想入户得罪村民。
前面几户人家,墙院外面堆得柴草不是很多,四名年龄不是很大的男性保洁员轮流抱了几趟就结束了,地面上清扫的也很干净。
接下来的一户就不行了,很不配合。据说这一户是村支书的亲弟弟家。男主人进城了,女主人在家。
“我家的稻草放在自家的门口,招谁惹谁了,搬什么搬?往哪儿搬?谁动老娘跟谁拼命,滚!”
女主人四十一、二岁年纪,一米六七的个头,身材很是丰满,大大咧咧的上身穿了件半透明的碎花短袖衬衫,五粒扣子只扣了两粒,或许文胸也没带,走路时胸前的两团肉上下晃动着,眼看着就要从没扣紧的衣扣处掉出来,下身穿一件黑色的肥肥的裙子,丝袜也没穿,两条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手里挥舞一把大扫帚把四名村官从院子里赶了出来。
跑在前面的一名村干部直起腰来,大着胆子对女主人说:“嫂子,你家门口和院子外全是柴草,还有许多塑料袋子和塑料布,秋天风大,黄风一刮,又脏又乱,尤其是到了冬天下了大雪后,一冻一化更脏,影响村容村貌。省里和国家十个部委马上就要对咱们镇的环境卫生,村里的垃圾处理进行验收。镇里让咱们新南村带个头,把柴草挪到村外的树林里集中存放。你是干部家属,带个头吧,嫂子—”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过来说。”女主人双手柱着扫帚,歪着头,眯着眼,将嘴里的烟头吐在了地上。
这名村官傻乎乎地走到女主人的面前。“嫂子,我是说……”
“说你个头啊,再说我拍死你,滚蛋。”女主人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大扫帚。
“有话好好说,嫂子别动粗。”见女主人挥动扫帚,村干部拔腿就跑。速度慢了,说不准真被女汉子用大扫帚拍了。
“哈,哈,哈!老谢跑啥啊,你看你嫂子的两个奶子多丰满啊,去吃一口,她就不拍你了。”看着这名村干部的狼狈样,光着膀子刚刚抱起一抱柴草的保洁员黄培海与村干部谢永研开起了玩笑。
“你小子看来还是不累啊?抱完柴草再去村头的河坑里捞白色的漂浮物。”谢永研板起脸,样子显得有点生气。
见村干部谢永研有点不高兴,怕遭报复的黄培海赶紧放下怀里的柴草,双手抱拳向谢永研赔起了笑脸:“谢村委,在下多有得罪,请你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谢谢你!”
“那你就闭嘴。”谢永研并没有生黄培海的气,不过是为刚才的失态找个台阶而已。
上午10点,天闷热的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树叶在烈日的照射下耷拉着头,一动也不动。人在露天里干活需大口喘气,否则就会窒息,汗水从头顶顺着脖子往下淌,沿着裤腿滴在了脚下的黄土地上。
黄培海热的实在坚持不住了,索性把保洁服脱掉扔在了一边,顺手从钱大庄的工作车上拿了两瓶矿泉水喝了一瓶,另一瓶浇在了头顶上。 “好爽啊”,说罢,又去路边抱柴草去了。
“夏队长,你让村干部给大家弄点冰糕什么的降降温吧,我好像有点中暑,感觉头晕恶心。”
说话的是凯河镇徐海村的保洁员孙玉国。徐海村与新南村相隔12公里,骑电动三轮从徐海村到新南村至少要40分钟。孙玉国是昨天晚上接到夏石东的来新南村集体劳动电话通知的。他这个人有个特点,冬天再冷也不怕,就怕过夏天。炎炎盛夏,他就度日如年。这几天热的饭吃不好,觉睡不安。本来想今天在自己村里清理垃圾不出村了,不管怎么说,在家门口干活总能抽空回家凉快一会,也想请假不来新南村。可是,想到这样做会影响到其他保洁员,大家都怕热都不出村,集体劳动还怎么组织啊夏石东这个保洁队长还怎么当啊?他和夏石东不光是上下级关系,还是乡里乡亲,还是老表。每每集中劳动,他都提前赶到集合地点,再苦再累,他都咬牙坚持着,不让夏石东为难,不让别的保洁员说闲话。
此刻,实在坚持不住了,张着嘴,大喘着气,脸色有些蜡黄,眼前一阵阵发黑,抱着柴草走路,脚底下像踩棉花,身上橙黄色的坎肩被汗水浸透成褐红色,胸前被柴枝条划得道道血印,在汗水的冲刷下有些疼,怀里的柴草怎么抱也抱不紧……
孙玉国好想找块有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他站定身子,撩起橙黄色坎肩,擦了下汗水朦胧的眼睛,扭头看看四周,身边的保洁员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叹了一口气,朝他的表兄弟夏石东低语了一句,声音小得夏石东刚好听到。
虽说夏石东是个队长,可从不在保洁员面前摆队长架子。他手下的这些保洁员,都是年逾古稀的老人,都是他的父老乡亲。如果不是家境不好,谁也不会一把岁数了来干这苦差事。他心疼这些老人,可又很无奈,只能脱光衣服和大家一起干。听到孙玉国说话有气无力,赶紧抬头望过去:“表哥,你脸色又黄又白,是不是不舒服啊?到树底下坐一下,我找村干部买冷饮去。”
“谁找我啊”恰巧谢永研从一户村民家里出来听见夏石东的话。
“哦,谢主任,是我找你。你看天这么热,这些保洁员年老体弱,又干这么重的活,给他们买点冰糕降降温吧。”夏石东从地上捡了件不只是谁扔在地的黄马甲擦着脸上汗说。
“这么热的天,大家又热又累,吃支冰糕是应该的,镇长好像也安排过这事。可是村里财政吃紧,一分钱也没有,花一分钱都要向镇里伸手要,为难我了,兄弟。”谢永研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径直向村西头走去。
见谢永研这副嘴脸,孙玉国忍无可忍,他把怀里的柴草朝地上一扔说:“真拿咱们不当人啊,老子不干了。”
听了谢永研的话,夏石东也很生气。村里再怎么没钱,10元、20元的冰糕钱总能拿得出来。就算村里一分钱没有,你自己也出得起这二十块钱吧。
“好,不干了,大家到树荫下歇歇。”夏石东将怀里的柴草狠狠扔在地上,招呼大家。
其实,新南村的南北大街不足两华里。在这条街上清理柴草的保洁员有20多人。从八点到现在已干了近三个小时,街两侧百分之九十九的院子周边的柴草已清理干净,只剩下路南头三四户人家了,再咬牙坚持半小时就会全部结束。但是,保洁员确实太累了,整整一中午一口水都没喝,想吃快冰糕降降温都没有,何况孙玉国还中暑了。
“天太热了,夏队长快招呼大家到树底下吃西瓜,别中暑了。”不知什么时候,钱大庄回来了,还给大家买来了10个个大皮薄的绿皮西瓜。
一刻钟的功夫,20名头发花白的保洁员,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村头的梧桐树下。
“还是经理心疼咱们,买来了西瓜。”腿脚不太灵便的镇驻地保洁员时间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两条腿一伸,直挺挺地躺下了。“哎呀,我日他奶奶,腰都直不起了,太累人了,这条老命要扔在新南村了。”
“怎么着,夏队长,身体不舒服啊?来给大家切西瓜。”钱大庄边从车上搬西瓜边喊夏石东。
夏石东情绪低落的来到钱大庄身旁,帮着钱大庄搬完车上的西瓜,然后拿起西瓜刀对准一个溜圆的约有10斤重的西瓜狠狠砍下去。
“石东,午饭村里安排了吗?”钱大庄一面给大家分西瓜一面问夏石东。
“别说午饭,干了一中午,水没喝上一口,连5毛钱的冰糕谢永研都说没钱买。钱经理,我们这是干的什么工作啊,怎么一点尊严都没有?”
夏石东是当过兵的人,在部队里担任营教导员,做思想政治工作很有一套。转业后被市转业退伍军人安置办分配到市老干部局老干部活动中心任主任,管理着一帮从市里四大班子和市直部门一线岗位因任职年龄到限退下来的老干部。这一职位基本属于闲职,整天无所事事,夏石东不想年纪轻轻地在这儿混日子,干了没半年就辞职回家了,此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中银保洁公司进驻凯河后招聘保洁队长时,村里一位在镇上司法所上班的邻居将他推荐进了保洁公司。或许是在部队待久了,他这个人最大特点的肯吃苦,爱较真,原则性很强,灵活性不足。每天和保洁员在一起乐此不疲,让他去镇上和领导对接沟通就皱眉头犯难。每逢有重大观摩检查任务,他二话不说带着保洁员进村入户,捡垃圾,清四堆,下沟塘捞漂浮物。夏石东的确是钱大庄的得力助手,凯河办事处250名保洁员、司机的日常管理一天了离不开他。同所有人都有软肋一样,夏石东爱面子,视尊严为生命,这与他是名军人有关系。在部队团长、师长、军长、司令员,少校、中校、大校、少将、中将、上将见了他都敬礼,当然是他先向这些首长敬礼,首长再向他还礼。他看不惯地方上的某些副职的小官对许多正职官员和上级领导阿谀奉承,点头哈腰,在老百姓面前摆谱,在领导面前奴性。他为人实在,一身正气,对组织忠诚。把那些地位卑微,年老体弱,从事保洁工作的弱势群体,视为自己的父老乡亲,关心他们,爱护他们,尽其所能地帮助他们。所以他在保洁员中有威信,有地位,大家都听他的话。再苦的活再累的活,只要他下号令,保洁员再不情愿也要去干。
天热、吃苦、受累对夏石东来说真不是什么事。在部队训练,那年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广西的夏天热不热,位于中越边界的发卡山下午两点至四点最高温度接近40度,训练还不是照样进行。所以,今天带领保洁员给村民挪挪柴草,真不是什么难事。虽说保洁员年纪大,身体弱,干这些重体力活有些勉强,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怨天尤人的样子,都在咬牙坚持着。可是,刚才凯河镇党委副书记戴力盛气凌人的样子和新南村村干部谢永研的一番话让他感到寒心,让他在保洁员面前颜面尽失,让他觉得环卫工作低人一等,没有尊严,对此夏石东实在无法接受,这才向他的领导中银保洁公司的驻镇经理钱大庄发了一通牢骚。
闻听夏石东说,新南村的干部连5毛钱一支的老冰棍也不给保洁员买,钱大庄顿时火冒三丈。
“这么热的天,保洁员们骑着电车行驶了10余公里来你们村干活,一口水也不提供,降温的冰糕也不给买,太不像话了。别说这些年逾古稀的老人来给你们干活,就是他们来你们村串个门,也该给碗水喝不是?娘希匹。大家在这儿歇歇,走,夏队长,找他们理论理论去。”钱大庄的牛脾气犯了,火药桶点着了,于是提上西瓜刀,一步跳上电车,找谢永研理论去了。
“钱经理,找人理论,又不是找人拼命,拿刀干吗啊。”夏石东知道钱大庄性情暴躁,办事鲁莽,怕他不管不顾的惹出什么事来,夺下他手里的西瓜刀扔出车外。
“对,问问村干部去。”孙玉国和时间两人也上了车。
钱大庄知道这个时间段村干部谢永研、环卫所所长李力都在镇党委副书记戴力的办公室里打牌,因为只有戴力的办公室里有空调。
钱大庄骑着保洁员的电动三轮车,载着夏石东、孙玉国、时间径直进了镇府大院。下车后钱大庄气呼呼地带着夏石东等三人,直奔西二楼戴副书记办公室。
“钱经理,求你件事,上去后不要冲动,要冷静。”见钱大庄眉毛竖着,脸黑着,夏石东紧走几步和钱大庄并排走着说。
“我心里有数。”钱大庄头也没抬。
上了二楼,还没走到戴副书记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甩牌的声音。
站在戴副书记办公室的门外,钱大庄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平静了心情,回头看了一下夏石东,示意他敲门。夏石东抬起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反应,再敲还没有反应。
“戴书记,你输了3000元了吧,快掏钱吧,不赊账的。”是谢永研的声音。
“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明天给你。说不准下一盘我会翻盘。”戴力的声音。
“戴书记,你翻了盘,先还我的1000元。”李力的声音。
钱大庄咬着牙将要敲第三次门的夏石东拉到身后,后退了几步,抬起脚朝门猛踹了三脚。
“谁啊?有病啊?”随着问话声,门打开了,开门的是谢永研。
“是钱经理,你不在新南村监督保洁员干活,跑这里来干什么?”谢永研一脸诧异地问。
“找你,谢村委。”钱大庄两眼直视着谢永研。
“找我干吗?”
“这么热的天,你们在空调屋里打牌,保洁员在烈日下给你挪柴草,你一杯水不提供,一块冰糕都不买。你还是不是人啊。”钱大庄两眼喷着火焰,嘴里喷着唾沫。
“村里账上一分钱都没有,我拿什么买啊?”
“拿你打牌赢的钱啊。”钱大庄从桌子上抓起一把钞票,摔倒谢永研的脸上。
“这是谁在我的办公室里撒野啊?有没有规矩了,嗯!”戴力将手里没有出完的牌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大声吼道。
听戴力说这种话,夏石东也忍不住了。
“戴书记,保洁员在烈日暴晒下搬了一上午柴草,又热又渴。为了能在8点前赶到新南干活,许多保洁员都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个叫孙玉国的保洁员都中暑了,又拉又吐的,村里一分钱都不舍得花,实在不像话。”
“干点活就要东要西,这是谁惯的毛病。”戴力又甩手拍了一下桌子。
“戴书记,你这话我不爱听,保洁员要什么了?这热的天你雇个小工不得开给人工钱,中午还要管人一顿饭,保洁员从三里五村到新南村干活喝杯水解解渴,吃支冰糕降降温不应该吗?天热你们知道往空调屋里钻,保洁员怎么就得在烈日的下干活啊?他们也是人啊戴书记,你也有父母,将心比心,你让你的爹妈来干一上午体力活,不吃饭,不喝水,不降温试试,看看他老人家什么感受。”
戴力看这架势是针对他的,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夏石东的鼻子吼道:
“好小子,你让你的保洁员到我的办公室来干我的活,看他们能否干的来?”
“放下你的臭手,再用手指着你爹我,信不信老子这就废了你。”夏石东一步跳上了办公桌。
眼看一场武斗就要发生,进门后就站在门后,走路一拐一拐的保洁员时间,赶紧走过来把夏石东从桌子上拉了下来,向戴力说:“戴书记,别吵了,我们不要水喝,不吃冰糕了,我们走了,千万别吵了。”
时间一手拉着夏石东,另一只手去拉钱大庄:“钱经理,咱们走。”
“好,中午你们去吃大席吧,费用从保洁费里扣。”戴力依然不依不饶。
“你敢,你扣一分钱,老子就跟你拼命。从现在开始,老子不伺候你了,我不干了。”钱大庄在时间劝说下本来要走出门了,猛听得戴力要扣保洁费顿时火冒三丈。
“共产党的副书记上班期间打牌赌博,看我敢不敢到市纪委告你。”夏石东挣开时间的手,转身回到代理身边,两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如同在部队一样刚正不阿吼道。
夏石东的这句话如五雷轰顶,一下把场面震住了,戴力、李力、谢永研,还有钱大庄、孙玉国都怔住了。
钱大庄了解夏石东较真的性格。如果,夏石东把今天看到的打牌的事捅到市纪委,倒霉的不仅仅是戴力、李力、谢永研他们,恐怕镇党委书记唐伟平,镇长梁咏琪也要受处分,因为现在前海市委正在全市党员干部中开展“三严三实”教育。唐书记、梁镇长受此牵连被免职,那凯河镇就要和中银保洁公司解除合同了,事情闹大了影响到公司利益,老板温志勇绝不会放过自己。他一把将夏石东拉到门外,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瞎说什么啊”。
“兄弟,兄弟,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去纪委举报可不是随便讲的,有什么事咱们内部解决。”环卫所所长李力怕夏石东一根筋,真的去纪委举报,急忙跟出门外打圆场。
“今天这事确实是谢主任做得不对,戴书记话说得很难听。我替他们俩向大家道歉。中午你带保洁员去村里的小饭馆吃饭,钱我付,消消气,兄弟。”李力塞给夏石东一叠百元大钞继续劝说。
“我也知道保洁员辛苦,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动不动就吼。”戴力十分清楚,一旦夏石东真的举报了他,很有可能党委政府被一锅端了,那他可就牵连了唐书记和梁镇长了,只好说了句软话。
“戴长官,我们这些干保洁员的没文化,生来说话就大嗓门。戴力,我告诉你,我不伺候你了,保洁公司不伺候你。根据保洁合同约定,保洁公司只负责生活垃圾的清运,其他的一概不管。今天发生的事你自己去向党委政府解释。”钱大庄义正言辞地下了最后通牒。
……
……
听完钱大庄的讲述,莟大帅低着头深思着,许久没说一句话。除了同情老战友的遭遇外他想不出任何法子来减轻大庄的苦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知道怎么劝说大庄。其实,凯河镇发生的事,在他所管辖的两个镇或多或少的也存在着,只是没有这么表面化罢了。
大帅只能再给大庄斟一杯酒,叹了一口气说:“兄弟,咱们干的这个差事还真是窝囊,为了大局你能忍就忍吧。当初你不是这样劝我的吗?谁让咱选择了这个职业呢?你这样跟老板吵顶个鸟用?只能让温总左右为难,让他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大庄,老板对咱哥俩可不薄啊,把那么重要的乡镇交给咱们,说明什么?信任咱,重用咱,可不能让温总寒心哪,那可不是咱哥俩的做派。咱不说什么知恩图报,可也不能让他在公司里难做人,你好好想一想连他最信任的人都跟他顶着干,他在别人面前还有威信吗?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难道我就不苦吗温总他就不苦吗中银公司来前海一年了吧,投资了一千多万到现在只能保本经营,一分钱的利润没挣到,他怎么向董事会交代你说他苦不苦还有啊,你一冲动拍屁股走人了,那两个镇谁来管理?岂不是拆老板的台?你该不会是想让左权回来做你管辖的两个镇的驻镇经理吧。哎,你一拍屁股走了,留下兄弟我一人孤独的在这里,你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这些乡镇干部没素质,咱们可是从省城来的,素质高着呢,你和他们一般见识,不也没素质了吗冷静冷静,面对现实吧,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钱大庄端起莟大帅倒得酒一口喝了下去,摇着头问:“大帅,上辈子咱们没做缺德的事吧?”
莟大帅也端起自己脸前的酒杯一口倒进嘴里,一仰头咽下去说;“兄弟,咱们上辈子好着呢,爹妈积了好多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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