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学校广场有晚会。
苏以兮没有去看,但也没有回咖啡馆。
师大校内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上修建了弯弯曲曲的木桥。
一到晚上,周围的夜灯打开,五彩缤纷,很是漂亮。
今晚,桥上的人很少。
苏以兮站在桥边,看着湖上的碎雪,灯光折射,有些刺眼。
她在桥上站了很久,久到广场那边的喧嚣渐渐平息。
她转身离开,一个人回了公寓。
客厅里很黑,但她没有开灯。
她坐在落地窗前,赤着脚。旁边放着一瓶红酒,还有一个空了的酒杯。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清晖。
苏以兮拿起旁边放着的手机,手指慢慢点开一张图片。
这是她今天在电脑上看到的那张图片,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顺手把它保存了下来。
照片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只是一则校内新闻的配图,只不过在图片下方的一角,有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背对着镜头,站在木桥旁。虽然看不见脸,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就像咖啡馆里那幅涂鸦,没有署名,没有印章,寥寥几笔,她就知道,他来了北城。
在她离开英国半年后。
那幅画,只有她会画。而见过她画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他来了北城,可没有来见她。
耳边又想起了今天办公室里他们谈论的那些话。
他在她们学校设立了基金,又给几家市综合医院捐献了不少价格不菲的医疗仪器。
呵,的确是好大的手笔。
苏以兮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点着图片按下了删除。
毕业前,她曾到过la公司实习。
只不过在她的入职资料上,她抹去了这一段。
删除所有的痕迹,是她对他们之间关系的结局。
苏以兮仰头,看着窗外的月色,眼角慢慢渗出泪来。
七年前。
苏以兮做完头部手术,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陆深。
“醒了?”
模糊的视线中,是一个戴口罩的脸。
“别怕,已经没事了。”
温柔的嗓音,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陆深,她的主治医生,英籍华人。
英国陆氏,是当地名族。
苏以兮的小姨周心溪在英国留学时,和陆深的母亲是校友,两人关系一直亲密。
尽管相隔两地,但一直保持着联系。
当初,苏以兮车祸,长时间陷入昏迷。周逸之从英国赶来,同行的还有陆深的母亲。
一名脑外科专家,英籍华人。
“心溪,让他们先带兮兮走,现在这个情况你照顾不了她,那边有阿深,不会有问题。”
十七岁那年,苏以兮被带到英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英国,医院。
最初醒的那几天,苏以兮身边经常出现的,一直都只有陆深。
她躺在一间僻静的单人病房,经常一个人醒着不说话。
病房里很静,只有时不时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
不远处的落地窗前,有一张躺椅,躺椅上长腿交叠,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很年轻,戴着眼镜,正在低头静静地翻着书。
姿态闲适,清贵从容。
一身白大褂,没有人比他更像一个医生,也更不像一个医生。
没有医生会像他那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整个医院好像只有她一个病人。
除了给她检查,剩余的时间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看资料。
也没有医生会像他那样有耐心,术后她曾不断呕吐,他擦拭喂药,寸步不离。
刚开始那几天,她总是半夜惊醒,睁开眼,落地窗前总是有个模糊的身影。
昏暗的灯光下,他仍坐在那里。
之后,每天晚上入睡时,房间里都会响起淡淡的读书声。
温柔的嗓音,让她的心绪慢慢平静。朦胧的睡意里,她渐渐不再感到害怕。
他在给她读他看的东西,先用英语读,然后再一句一句地翻译。
晦涩的句子,像是另类的催眠故事。
到这里不久,英国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某个午后,病房里很暗,没有人开灯。
睁开眼,陆深正站在床头。
她的额角有一片很深的擦伤,陆深手里正拿着棉签,给她换药。
她移开眼,被子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有些蜷缩。
陆深瞥了一眼她微微皱的眉头,手上的动作越发轻缓。
初见时,她的身上有许多擦伤,一段时间过去,大都已经开始愈合,唯有头上这处,伤口很深,他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可……
应该还是会留疤。
他心里有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从醒来到现在,她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吃药检查,极度配合。
心智成熟至此,在某些程度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饿不饿?”
陆深放下手里的棉签,从旁边的托盘里拿起一块纱布。
中午她一直在昏睡,没有吃饭。
“想吃什么?”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目光却瞥向床头。
自他上药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停在那。
换完药,有护士进来端走了托盘。陆深去洗手间洗手,出来看见她仍盯着那。
床头的茶几上,放着一根银手链。做手术时,这根链子被取下,之后就一直放在她的床边。
链子是银制的,不是什么大牌,但看上去,很是精致。
苏以兮的右手腕上,打着点滴,左手放在被子底下。他记得,那只手的手背上也有几道擦伤。
再睁眼,时间已近傍晚。
护士站在床头,正在拔针。
“外面下雪了。”陆深站在窗前,双手插兜。
苏以兮闻言,抬眼瞥向窗外。
“想去看看吗?”
陆深扭头,声音温和。
苏以兮没有开口,眼睛仍盯着窗外。
过了半天。
“可以吗?”
长时间不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当然,我在,当然可以。”
他的眼睛里有着一丝笑意。
苏以兮的右腿小腿有些骨裂,虽不严重,但是还是不能下地。
护士推来一张轮椅,陆深慢慢把她抱上去。
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羽绒服,陆深又在她的腿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这些似乎早有准备。
最后,他递给她一顶绒线帽子,帽子两边有两个绒球,毛茸茸的看着很是暖和。
“我们只看一会儿?嗯?”
苏以兮抬头看他,那一刻他的表情温柔至极。
出了病房,苏以兮发现这里好像不是什么医院,像是某个私人庄园。
周围有大量的绿植和草坪,环境宁静,空气清幽。
陆深推着她,慢慢走在湖边。他没有撑伞,一路走来,有碎雪落在他的肩上。
他陪着她在湖边站了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大片大片的雪,从天而降。
雪很凉,落在脸上,和着泪,噬入心扉。
“又哭了,嗯?”
半梦半醒间,苏以兮隐约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她没有睁眼,只是伸手更紧地环住了来人的腰,把头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更多流出来。
“表哥。”
“嗯。”
周逸之伸手摸着她的头,脸上有淡淡的宠溺。
师大校庆,他赶着最后的时间回来,一下飞机,就被叫去了酒会。
宁然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他就猜到她在这里。
“又偷喝酒,嗯?”
“没有下次了。”
“好。”
尽管不相信,但周逸之还是没有生气。
“表哥,我看见陆深了。”
两人坐在地板上,周逸之一身黑色西装,把她半抱在怀里。
“嗯。”
周逸之眸色淡淡,好像并不吃惊。
“他来了北城。”
周逸之垂下眼,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你知道。”
苏以兮闭着眼,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兮兮……”
“他一来北城就这么动作,是做给我看的吗?怎么,嫌北城的医疗条件不好,怕我死在这里?”
苏以兮的语气里有丝嘲讽。
“兮兮。”
周逸之声音平静,“收回这句话。”
“为什么?”苏以兮声音哽咽。
“难道他真的是来谈生意,而不是来看我离开他以后,死了没有?”
话说的极狠,胸前的泪也越流越凶。
周逸之看着她酒后孩子般的赌气,心中有些无奈:“兮兮,你醉了。”
“是,我醉了,我只有喝醉了才可以这么清醒,我只有喝醉了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忘掉一切,我不想再回忆过去,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我……”
“可是你舍不得。”
周逸之淡淡开口。
苏以兮没有说话,渐渐地,房间里响起一阵低咽声。
听到她哭,周逸之的心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从宁然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苏以兮又住院那刻起,他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
他不想之前的事再发生。
还好,看到她还会哭会闹,会喝醉酒好后蛮不讲理地撒娇,他只感觉欣慰。
她一向聪明,倔强敏感,任性善良,有些东西他知道的她何尝又不知道。
只是一直以来,她都在强迫着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极力想避开的,最终都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越是想要逃避,越是无路可逃。
她还是长大了。
苏以兮哭累以后,趴在周逸之的怀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
周逸之抬眼看向窗外。曾几何时,她的身边只剩下他。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外面的路灯开始渐渐熄灭。周逸之慢慢起身,抱着她熟练地往卧室里走。
“表哥,我看见北北了。”
他把她放在床上,苏以兮轻轻翻了个身。
黑暗里,她又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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