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约半个小时后,还是江瀚进了北屋,口气很冲的进来置问她,“我的衣服怎么没洗?我身上衣服今天弄脏了,明天你叫我拿什么换?”
半倚在床上养神的江渔,眯眼瞧他,好像谁没有跋扈过似的。
江逢春和沈淑云那里,她没有叫板的资本,示弱装样的得过且过就很好。
和个半大熊孩子,她忍屁呀!
一反刚才的柔弱可怜,“遵老爱幼没学过?要不要我去你们学校,说你在家四体不勤的,还心狠没同情心,逼着躺床上的生病的姐姐给你洗衣服?”
从来在家里不敢大小声的人跟他撂狠话了,十四岁的少年,被她的画风突变给弄懵逼了。
他在学校平时也是老师同学眼里的学习好表现佳的好学生,也跟他妈一样,“你……你……”比划半天,哑口了。
小霸王竟是个纸老虎,有些胜之不武,江渔挥挥手不耐烦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自己的活计以后少找我。还有进女生房间要敲门,学不会这个,我保证没女生会喜欢你的。”
她这一番说辞,正是青春懵懂的少年,可谓打蛇三寸,熊孩子红着脸期期艾艾的不能反驳的退了出去。
打发了熊孩子,江渔还是丧丧的,日子苦,人际关系复杂,摆烂惯了的人太不适了。
至于上完高二没得上的事情,她也发虚。
按理能考上国内top前三的明大学生,哪个不是学霸?不该愁这个才对。可她却是个假的啊!
国外生活多年,十六岁时刚好她爸妈先后回明州发展,她也跟着到了明州读高中,可两年下来她根本就跟不上,正常参加高考,她估计是最垫底那一挂的。
所以到高三时,她是取巧的以外籍生身份进的明大。学的也是富贵人家孩子才学的哲学。
在国外她成绩是很好的,会学习是算是她自觉最拿得出手的资本了。回国跟不上课程,她归咎于她没有接受完整的国内教育。
所以这会儿无知无畏的就想,还有近八个月,她奋发下高二参加高考不难吧?不是说这个年代的高考卷面难度和后世没有可比性吗?
还想到了,等考上大学,她户口是要迁去学校的,就摆脱江家了。
抱着远大理想,江渔迷糊着就睡了过去。
明州市梧桐里一处老洋房,三层的英伦式建筑,带着不小的前后花园。虽还是十一月,可院子里花木婷婷繁茂,仍不见秋意萧瑟。
程家父子难得凑一处吃着早餐。
牛奶,煎蛋,煎培根,烤吐司,一份蔬菜沙拉。在八零年,这些都是明州寻常人家绝见识不到的奢侈早餐。
对面看着独子程堰,和前妻像了九成,精雕细琢般格外俊美的容貌,唯有那点端方雍容的气度带着程家的传承。程克庸心绪是复杂的。
对儿子程堰他是既愧又排斥,总是拿捏不好合适的态度。
昨天他大哥程克平还特意来了电话,专门就他们父子的生活和相处和他详谈了一个多小时。
大哥的想法他能理解,还不是怕他们父子疏远太过。
程家是七九年初才平反回到明州的,跟着家里的动产不动产,还有大量财物也都归还回来。
很多古玩字画器物已追不回来,损失不少,已还回来的这些,他们已经足够满意。
对目前的程家人来说,最急迫的反是子弟凋零,没有可用的人。
家族壮大,得用的子弟才是最大的财富。
可十年流离下放,他们这一房,他和大哥,膝下加起来也只有三个孩子。
他这里只有程堰,大哥那里程培程茵,太单薄了。
知道他对前妻有心结怨念,过去十年,父子又没在一起,所以家里母亲和大哥大嫂很担心他们父子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
特别是母亲,带着程堰躲在梁溪乡下,祖孙俩相依为命的陪伴了十年,三个孙辈中,最疼最放不下的就是程堰了。
春日她被舅舅接到港区调养身体后,是三不五日就要打国际电话回来询问的。
大哥大嫂也是,怜程堰无母,之前又病了好些年,对他比对程培程茵两个还要多疼几分。
等今年高考发榜,程堰考取了明州大学,是程培程茵两个大的不能企及的,大哥这里对程堰又多了一重看重。
消息传到港区及海外舅舅及程家那几房人那里,对他们这一房自也多了审慎。
程克庸心底也为有如此优秀的儿子骄傲,加上一年多打理家中庶物产业,开始重拾程家几代积累的商路,有了工作事业,以往的郁气怨懑渐消。
如今再面对儿子,他少有的心境平和了很多。
“程堰,爸每月再给你加五十生活费,学校里多吃点好的,学业繁重别亏了身子,你阿婆每每问起都是这个。”少有跟儿子交流,程克庸还是得用母亲做借口。
父亲会跟自己表达关心之意,程堰愣了下。
“不用了,爸,学校里每个月还有二十三块补助,阿婆和大伯走时都给了我三百,说是我一年的生活费。这些平均下来一个月都五十了,加上补助,多少拿工资的人都没有这么多的,我天天吃好的也花不了这么多。”
程克庸却坚持要给,“爸给的就收着。你阿婆大伯的都能拿,怎么到爸这里反见外了?是嫌爸对你关心不够?”
“那谢谢爸。”不想引起误会,程堰没再拒绝。
程克庸方满意,自觉父子的关系跨进了一步。
吃完自己那份早餐,自己推着轮椅去了书房,打开保险柜,点出六十张十元的一摞钞票,出来放到程堰手上。
“拿着,不够再跟我说。只要程家不倒,子弟们就用不着节衣缩食。”虽经历十年磨难,身有残疾,程克庸身上大家老公子的气度还在。
目送程克庸被寿全开车拉去工作,程堰和家里干活的王妈招呼后,拿着钱回了房间。
坐在书桌前,程堰还在想程克庸对他态度的转变。到这个家有记忆以来,程克庸都是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父子间说话的时候寥寥无几。
少时的记忆他就没有,还是他通过阿婆偶尔跟他伤感念叨时流露的一句半句,判断出这里的程堰的母亲和程克庸应该不是好聚好散。
甚至程堰幼时的呆傻,程克庸的腿不良于行都是来自于此,所以夫妻俩差不多等于反目成仇了。
更多的,程家人都讳莫如深的,程堰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从不主动询问。
去年一家子重逢时,发现自己长得不像程克庸,和程家其他人也不像,而程克庸又一副不想多瞧他的情态,程堰就知道他可能是像了这具身体的母亲。
知道了根源,他也就很少凑到程克庸的面前。
开始还好,家里人都住在一起,有阿婆和大伯夫妻居中回还,每天家里热闹的很,父子俩不说话也显不出突兀。
春三月阿婆去了港城和兄姐团聚,被留在那里调养身体暂时回不来。
大伯也紧跟着被燕城那边请去,帮着参详经济商贸方面的布局和规划,做了顾问。大伯母当然陪着去了,估计几年之内他们都要呆在燕城。
堂兄程培在燕城读书,刚好和大伯夫妻团聚了。堂姐程茵则通过程家的海外亲戚帮忙联系,去了英伦留学。
家里七口人,就这么又分开了。
明州这座程家老洋房里,只有他们父子和帮着做事的王妈家三口留守了。
父子俩又是相对无言的常态,偌大的洋房常常整天都没个声响,比空宅没强多少。
七八个月下来,就在程堰都已适应这种相处模式时,程克庸却在今天释出了亲近的意愿。
和阿婆程老太太的十年深厚祖孙情,程堰早都发誓这辈子他就是这里的程家人,除非程家不认他,他是绝不会背弃的。
是的,此程堰就是彼程堰,那个2021年明大南门酒驾肇事中,另外一个受害者。
车祸后,他穿到了这里和他同名同姓的小程堰身上,时间是七三年十一月。至今,他已经穿过来整七个年头了。
虽然程老太太是受当年受过程家恩惠的人避护,隐姓埋名的带着他躲在梁溪乡下,并没有跟着程克庸和程克平一家去下放的农场。
可不代表祖孙俩的日子就好过,缺吃少穿,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作,老少二人真的是艰难度日的。
他没穿来前,程堰就是个小时高烧后遗症的呆傻孩子。身子还弱,着凉受热都要病倒的,劳作之余还要照顾生病的孙子,程老太太的艰难就可想而知了。
本是体谅两人老弱病小的,程家两兄弟才托了多重关系把祖孙俩留到梁溪。却没想到老太太为生病的孙子所累,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去。
及至去年重逢时,一家人早都面目全非,没了当初的模样。
优雅的程老太太已是满身病痛,走时还能走路只是微跛的程克庸归来时坐上了轮椅。
唯一叫程家人觉着欣慰的就是,六岁时高烧后痴傻的程堰,恢复正常了。
当初程堰痴傻后不久,程家的劫难就来了,没给孩子好好医治,一直是几个大人心里过不去的结。如今人正常了,足以弥补其它的意难平了。
程家人很满足今时的局面,可程堰的心结和执念怎可能放得下。
那样惨烈的车祸,那样芳华美丽的生命在他眼前……
重来一世,还有弥补的可能吗?
(https://www.eexsvvw.cc/72148/31034199/)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vv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vv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