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后江澜是哭着回到房间里的，这次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她这是头一次清醒的认清，在这个家里她没比江渔的处境好多少的。
看到江渔在桌前认真的学习，显然刚才又是装病。
之前她是有些瞧不上江渔偷懒耍滑的，觉着爸妈辛苦工作养大他们，力所能及的干点活分忧不是子女该做的吗？
现在想想何其讽刺！
讨出手绢抹干眼泪，她现在特别想找人说话，就是无意义的瞎聊也成。
眼前就江渔，只能抓住她了。
“你怎么不吃饭？不是每天学校里吃不饱的？你怪我吧？也没什么姐妹情，就那么袖手旁观。”江澜低落自嘲道。
刚吃完两个蛋糕，被久违的幸福感包围，决定陪江澜聊个五分钱的天。
“怎么了？你不是他们的贴心小棉袄吗？怎么会舍得骂你的？”
“别笑话我了，什么小棉袄，都还不是将来要泼出去的水，不能给小浩和小翰他们谋好处，在这个家里连立脚地都没有。也是我憨，还没你看的明白。”
吃饱了，跟阿婆们混出来的八卦因子也活跃了，“怎们？还以为你很愿意给弟弟们奉献呢。说说呗？怎么醒悟的？”江渔顺势盘腿坐在椅子上，带了些痞气。
这样从未见过的一面，哪还有以前的怯懦。脸还是那张干瘦脱相的黑黄脸，却没以往那么难看了。
江澜微怔后，觉着自己可能得好好认识下同屋住了三年的妹妹了。
“还能有什么，被现实打醒的呗。刚……就是这样。”江澜跟着把刚才的事都给她学了一遍。
听完了，江渔都不知该说什么了。知道那两夫妻渣，可没想到能渣的这么没下限。
她这里还能替他们找个理由，江渔从生下来就没跟过他们，还是初三那年外婆过世她才回到这个家的。跟他们确实没什么情分，漠视和冷待她可以理解。
可江澜不同，那可是跟他们眼前长大的，对他们可是满腔孺慕之情的。现在就能为点屁大的好处，就想让她嫁有两孩儿的老鳏夫。
“那你准备怎么办？非逼你同意呢？”江渔问着。
“让我将来帮两个弟弟，我能答应。那是我亲弟弟，就不说，我能帮也会帮的。可嫁廖建军？他们要非逼我，我就死给他们看。”江澜很坚定。
换个角度想，那么多年的依赖信任坍塌了，江澜比江渔更可悲。
才二十岁就面对这些，她就想起来上辈子和父母各种作的自己。同情心发作地，“不用死，廖家过几天就会成过街老鼠，到时家里躲还来不及，哪还会往上凑。”
“真的？你从哪里听来的？别哄我吧？”
“米嫂子跟我说的啊，米大哥在厂办虽只是个干事，可很多事都瞒不了他们这些人的。
廖科长这阵子给廖建军张罗对象，在厂里闹的太招眼了，得罪不少人。他又那么多不干净的小尾巴，随便找个告就够他喝一壶了，据说是告到了市里，他这个供应科长怕是干到头了。”江渔跟楼里的阿婆嫂子们可不是白玩白混的，论小道消息，她现在可说坐家里就知道机械厂的一切风起云涌。
“天，米嫂子你也能说上话？她那人傲气的很，咱楼里可没几个人能跟她搭上话的。”江澜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这会儿她反倒忘了自己的伤心事。
什么傲气呀，全是假相。当时只一眼江渔就瞧出米嫂子是自己的同类，即便没抑郁，也是在通往抑郁的路上。
同类相吸，一次米嫂子做着饭没了酱油，却几度张不开口的样子被她瞧到了，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她什么也没问，直接把酱油瓶子塞给她。
用了她一勺酱油，竟要还她一瓶回来，她哪能要。从此米嫂子就把她当成了知心人，什么都要跟她说一嘴的。
虽然这事米嫂子能跟她说，应该就不是很要紧。江澜这个人也不是碎嘴的，可江渔怕给米嫂子添口舌。保险起见对江澜强调着，“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别说出去啊！不然下次有事别想再问我了。”
“不会，我才没那么傻的。我记你的情，等下月初开工资，我零花的钱都给你啊。这个月的给了小浩买文具的零用，又给小翰买了点好吃的就没了。”江澜还是很记好的。
“你工资不是自己拿着？”江渔差点没靠出声来。
“对呀，一直是给妈拿着的。这么多年养我们，交家里帮扶下，不是应该的吗？”江澜一点没觉着哪里不对。
“那你工资多少？每月给你多少零用？”
“我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工资就三十六块，买了饭票，妈再给我留三块零花，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一般都够了。”
“原来真有扶弟魔呀！”听过传说，她这是第一次见真人。还以为江澜刚那么抱怨，是醒悟了
可看她这个语气，江渔不确定了。
“什么？”江澜没听懂。
“没什么。”说了这么多，江渔觉着已经超出来五分钱良多，她和江澜还没那个情分，这已是她善心发作之举了。
至于江澜还会不会从扶弟魔思维里走出来，江渔不会管。个人选择，个人想不明白，别人更没义务点醒。
因这个事，江家星期日的气氛很低迷紧张，就连爱上蹿下跳的江翰都变鹌鹑了。
红烧肉也成了浮云，不说江翰失望，就连爱装深沉的江浩都脸有菜色，装不下去了。
唯有江渔没被影响，江家但有改善生活时，她都是被克扣的。以前要靠这个充血条苟命，她也盼着，等着被施舍。
现在嘛，后续不断的赔偿款让她底气十足。
饿了就避着人偷啃口蛋糕，肚子不饿了，脑子也清明了些。毕老师给的卷子，她竟觉着进益了不少。
想到明天程堰还会来找，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顿比大排面更好的？
她就从没怀疑过程堰会逃避责任，要说在这里她能信的人，之前也就筒子楼里对她释放善意的刘阿婆她们。
可现在嘛，第一人却是坑她的程堰了。多神奇，除了车祸那天濒死前的一眼，再昨天的第二面，却有了如此的信任。
只能说是离奇的经历，让他们成了彼此最知根知底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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