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老皇帝举办盛事的运气真的很差,好像每回不出点什么岔子便不圆满似的,这回塌天大祸轮到了林家。
林老太太几乎是一夜未睡,连早饭也只胡乱吃了几口,身上披了一件湖蓝刻丝银鼠袄儿,阴沉着一张老脸盘腿坐在炕上,心神不宁地拨着一串菩提子念珠。
近旁的剔红小炕桌上只冷清的摆了一炉一觚,菊瓣白玉炉里焚着平心静气的百合香,白釉五彩花觚里斜插着一枝凋零大半的白梅,屋里只有一个郭妈妈垂首陪站着,里外俱是静默无声。
一会儿后,林知时夫妇整理好仪容,揣着满腹心事带着大房的两个女孩儿进来请安。
林老太太受了礼,低头缓了缓心神,哑着声音问道:“两个哥儿都出门去了?也罢,总不好一门父子三人都告假的。”
林知时也不敢坐下,只站着对两个丫头吩咐道:“既已给老太太请过安了,你们就先回去罢,都老实安静些,晚间再叫你们。”
幼云头都不敢抬一下,晓得大人们接下来是要讲些厉害话儿,刚要挪步出去,林老太太就一抬手给拦下了:“这起子污糟事想避讳也难,八丫头再过几个月就及笄了,九丫头也算个半大姑娘了,叫她们坐到那边的小凳上去,听个教训也是好的。”
陆氏面色憔悴,神情忧郁,没精打采地把幼云舒云安顿在下首的角落里,林知时瞥了一眼老母身上披的小袄,关切道:“母亲穿得单薄,屋里怎么也不多点上几个炭盆,大冬天的若是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林老太太面带寒霜,气闷了一整晚胸口生疼,只等着有人来挑她的话头,闻言立刻尖利地骂道:“着凉?哼,你二弟只怕盼着我早日死了才干净!去,派人快马加鞭去告诉他,他老娘快叫他给气死了,叫他速速告假来奔丧!”
在孝道大过天的本朝,这话不可谓不诛心,林知时夫妇吓得立马跪下,下头的姑娘丫鬟婆子们也紧跟着跪了一地。
“母亲如此说叫儿子儿媳心里怎过得去!二房有天大的错一一罚了就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林知时跪在炕边劝慰着,心里深恨二房送来个祸乱家宅的灾星,没的带累了他的宝贝闺女!
“我山高水远的够不着他,他都要忘了还有我这个亲娘了!真真逆子!”林老太太厉声骂过犹嫌不足,重重地把平素最爱的念珠手串摔向炕桌,顷刻间撒了一地的菩提珠子。
铺了软毡的地面仍跪得幼云膝盖发麻,连带着心情也很糟糕,同一家的姐妹真是一根藤儿上的葫芦娃,一个做错事个个都要遭殃,她明明啥也没做,还得在这儿替娇云赎罪似的跪着。
待气儿顺了些,林老太太示意郭妈妈扶起林老爷,又冲两个姑娘一摆手叫她们起来,却独留陆氏跪在下头,语气森然地问道:“那两个不要脸的小东西呢?还留着她们喘气作甚!”
陆氏自知逃不开看管不力之责,所以跪得也心甘情愿,她脸色灰败,声音愤恨:“那丫鬟丹珠已被打了个半死,昨儿我命人拖到下房看管着,只拿汤药吊着一口气,不叫她死在这当口罢了。七丫头么,她到底是二房的姑娘,我们做伯父伯母的不好大肆打骂她,只暂关进了柴房。”
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缩手缩脚的儿媳,心里刚熄下去一点儿的火气腾的一下又蹿了上来,猛拍一下桌子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我白聘了你进家门,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有什么不敢动她的!便是打死了又如何?她老子敢来多一句嘴,我这里还有几个大耳刮子要赏给他吃呢!”
陆氏顶着婆母滔天的怒气立时冷汗涔涔,只匍匐在地不敢出声,再怎么说娇云也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出去,才做成这般丑事的,受老太太几句责骂都算轻的了。
幼云慢慢坐回小凳上,回想起昨晚从嘉福居里拖出去的丹珠,披头散发,满身血污,活似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便觉心下凄然,作死的小姐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怎么样,跟着瞎跑的丫鬟却要头一个丢了性命。
“去,给我把那下作东西绑在条凳上赏她一顿板子,打得她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她爹是个昏头虫,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就由我来替他管教管教!”林老太太显见是发了狠,越过趴在地上小声抽泣的陆氏,径直派了郭妈妈去传令。
林知时站在一旁几次想为陆氏说几句好话,但瞧着林老太太艴然不悦的脸色,又生生咽了回去,转头看了看乖乖坐在一旁的两个闺女,不免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连自家老爹都拿同情的眼神看她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只怕更糟,幼云心很累,撇过头看了一眼坐得直挺挺的舒云,她的脸色也难看至极。
林老太太接过丫鬟递上来的一盏罗研茶润润喉,闻得叹息声,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向陆氏问道:“昨儿事发的时候,承宣伯夫人可在近旁?她是个什么脸色?”
陆氏面露难堪,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答道:“那时伯爵夫人她、她就在近旁,我请她先去了茶棚里小坐,瞧着她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媳妇无用,手底下竟出了此等丑事,请老太太重重责罚!”说着就地磕了两个响头。
“败坏家门的东西!原来在这儿等着咱们呢!”林老太太眸色晦暗,言辞激烈,抄起手边的茶碗就向门边儿砸去,怒道:“好啊,竟敢拿下头妹妹们的前程作要挟,定是那梧州小娘教的阴毒手段!”
下首靠近门口的幼云脚边“砰“的落了一地碎瓷,她淡定地擦了擦手背上溅到的茶水,眼前浮现出昨夜承宣伯夫人那高傲的神色,心里生出几分抵触,便是没有娇云这档子事儿,在这么个婆母手底下讨生活怕也有得难受呢。
林老太太就近嗅了几缕百合香,让心绪平复下来,一手抚着胸口一手示意陆氏起来,缓声道:“你那双手又不是铁铸的,总有个漏缝的时候,终是家贼难防。罢了,你且与我说说昨夜都拷问出什么了?”
陆氏对着婆母主君和几个孩子那叫一个温和柔顺,但管教下头的人却手段凌厉,昨夜一进府就先捆了怡然居上下所有的丫鬟婆子,又把二门上的几个门房给按住,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好不好的先来上一顿板子,便是真没参与其中的也吐出了些细枝末节。
她咬了咬牙,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咱们家的下人们是没有那个胆子助她做此等混账事的,是七丫头自己主意大,只同两个梧州家里带来的丫鬟通了气,一个绿蜡替她趁着出去见客交际的机会向吴家的仆妇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吴家大哥儿喜好围棋,那丫鬟已叫我打断了腿扔去了下房,还有一个丹珠昨夜陪着去给她打掩护,俩人从我这儿逃脱后也不知路上问过了什么人,直奔着晴和楼就去了,胆大包天地演了这么一出闹剧!”
“她是真不小心摔下来的,还是……”林老太太虽然心里已有了答案,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这…丹珠叫打了二十大板,泼了几次冷水才没晕死过去,我细细地问过,她一概都认了,说是七丫头进了晴和楼寻不见人,在二楼廊上瞧见吴家哥儿正要出去,一时急了,便……”陆氏都有些佩服娇云这个丫头,不仅有决心还有狠心,难怪能做成这番事。
“哼,她倒真是个不怕死的!既这么着,就叫她在毒酒,白绫和剃头刀里选一个罢!”林老太太气得胸膛一起一伏,这会儿一根麻绳勒死娇云的心都有了。
林知时听得此言慌忙一拱手,连道不可:“母亲,关起门来处置个丫头是容易,可如今已闹得满城皆知,若不把事情做圆满了,便是叫她死上一百回,咱们家也还是一样叫人戳脊梁骨。远的不说,就眼下策哥儿马上要过六礼了,咱们哪有脸上孟家的门哪!再者,做哥哥的婚事还没办,先给妹妹办了丧事,也忒不吉利了。”
林老太太低头思索着不说话,陆氏看了看林知时愁闷的神色,陡然从胸腔里生出一股勇气,扑在林老太太膝头,边掉着眼泪边劝道:“老太太,都是媳妇的错,坑害了下头的两个姑娘,还有三哥儿,多有出息的孩子呀,咱们可不能叫他在岳家抬不起头来。一杯毒酒送了娇云简单,可也挽回不了几分脸面了,咱们得另想个法子才成呢!”
林老太太脸色一暗,深叹七丫头小小年纪好心计,偏偏挑策哥儿过六礼的当口儿生事,硬逼着投鼠忌器的大房为她出谋划策铺平嫁进吴家大门的路!
被坑了一把的两个女孩一齐微微叹了一口气,听了这半天的吵吵嚷嚷幼云甚觉头痛,真讨厌这个朝代严森的贞洁观念,同样是古代,人家汉唐不就开放多了?何必这么着把天下女子都往死里逼?
更倒霉的是她们这种无辜受害的,好端端就要填了炮灰,真是哪门子的道理!
陆氏跪在地上,紧紧攀着林老太太的膝头,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继续哭道:“都是媳妇一时疏忽才酿此大祸,媳妇愿意拼着这张脸不要,求到吴夫人跟前去,怎么也要求得她收下七丫头做儿媳!咱们对外就说两家早就暗暗过了小定,只是前头还压着她哥哥姐姐们的婚事,这才先按下等等的。如此,这局便能挽救回来了。”
被人踩在脚下当垫脚石的滋味很不好受,幼云舒云都别过脸去,暗暗啐了一口,林老太太更是面露讥诮,重重地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不是风气开放的汉唐,眼下现实的情况是一个姑娘失了名节,就算死了或出家了,也并不能改变她名节污损的事实,但凡外头有一个人猜测起她是故意掉下楼叫人抱着的,那可就要了命了,怎么逃不过家族颜面扫地的悲剧。
但…若是一个姑娘不慎掉下了楼,未婚夫及时救了她,过后两家人再热热闹闹地把婚事这么一办,那可就好听多了不是?也不会有外人猜测她是故意的,毕竟那已经是她的夫婿了,没有这个必要呀。
林知时有一儿两女牵涉其中,心中万分焦急,也跪行至林老太太面前劝道:“母亲,眼下为顾全大局,咱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儿子也会去找吴都督说说好话,总得先把这事平下去罢。”
林老太太昨天一夜未睡,今日又耗费了这半天的精神,只觉头痛欲裂,一手撑在炕几上,轻咳了两声,嗓音浑浊不堪:“罢了,难为那鬼丫头思量出这一番大计!我索性也不要这张老脸了,明儿就带了太太去吴家碰一碰,就算跪下来求人家也得把这事儿圆过去!”
林知时闻言松了一口气,陆氏又泣涕涟涟地歉然道:“都是媳妇不中用,害得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要做这等低声下气求人的事,我…我真是……”
“行了,哭也没用,赶紧起来吧。事情没落定前那丫头依旧给我关在柴房里,每日只许给她一顿饭吃,你多派几个得力的人轮班守着,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林老太太最不耐烦哭哭啼啼,只把娇云那头的事又郑重嘱咐了一遍。
陆氏一边收泪一边被王昌瑞家的扶了起来,点头答应不止。
林老太太侧过头想了想,心里仍觉像活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便又费力地支起身子,把一干要发落的人都点了一遍:“把那丹珠绿蜡两个丫鬟都给我看严实了,除了给她们饭食汤药,谁要是敢与她们多说一句话,立刻一顿板子发落出去,待这头的大事了了,再与她们清算!还有怡然居那帮察觉出苗头却没上报的蠢材,统统都罚一月月钱,叫她们往后把怡然居给我箍成一个铁桶,七丫头嫁出去前若再出半点纰漏,我叫她们下半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陆氏唯唯诺诺地应了,从彩鹃手里捧过一盏新茶小心地进给婆母,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去怡然居发一通威风,好叫那起子偷懒不上心的丫鬟婆子都警醒着点。
林老太太没有心思喝茶,只把那青花寿桃纹茶碗随手搁在炕几上,用三指敲了两下桌角,没好气地对林知时吩咐道:“回头就去给你二弟写信,说他老娘被他那没教养的好闺女给气了个半死,已经躺在床上进气多出气少了,他再不来看看只怕就见不着了!”
林知时一听这话,刚站起来没多久作势又要跪下,郭妈妈手快先一步给扶住了,他只好弯腰俯身,软言相劝道:“母亲如何又说这话,新年刚过,咱不兴提这些恶咒!二弟他无令不得随意离开任上,若硬是假托探望病重母亲的由头把他叫来,未免让外头人起疑,也太兴师动众了些。况且您这阵子不是还得常常露面操持么,怎么能对外说病重呢?”
林老太太一腔火山爆发般的怒火还在心头翻滚,又不能对着已是无辜遭殃的大房发|泄,只恨二房不在身边,不然骨头都要给他们抽走几根!
陆氏瞧着婆母面色不虞,也是真恨娇云的小娘害人不浅,一计浮上心头,便凑近了提议道:“虽然二老爷轻易来不了,但二房的女眷却是来去自由的,母亲若有什么要交代给二房的,不如等吴家那头的事情定了就把弟熄她们召了来,只说是娇云要嫁了,二老爷又长久不在母亲跟前侍奉,便派了二太太带人来帮着操持一二,与娇云说几句体己话儿,也替他尽几天孝。”
这个说法很完美,老的小的都顾到了,听起来确实很值得二太太千里迢迢地跑一趟,林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好,就这么办,先看看吴家那边是个什么说法子,再把那房不争气的东西给我提溜上京来!去跟他们说,别人都可以不来,娇云那个狐狸投胎的小娘一定要给我带来,二老爷若敢说个不字,我立刻去告他忤逆!叫他自己掂量清楚了!”
“忤逆”二字一出,林知时夫妇俱是一惊,所谓罪莫大于不孝,这可是十恶之一,别说仕途就此断送,只怕还得处以绞刑,林老太太这回是真下了狠心了,不说大房的孩子们还要前程脸面,就是林家的旁支也不能再叫二房给拖累了。
发作了这么一通,林老太太疲惫极了,苍老的身子慢慢软怠下去,捂着心口倚在郭妈妈的怀里,无不忧心地叹道:“咱们自家人瞧七丫头都觉着是个花貌蓬心的轻狂人儿,那吴夫人精明得很,如何肯吃这个亏呢?若不能善了,头一个受累的就是策哥儿,孟家是门多好的亲呀,哎呦!”
林知时夫妇也晓得其中厉害,心里也很没底,嘴上还要劝慰着:“老太太莫太忧心了,吴夫人头一次见七丫头的时候不是挺热络么?您先好好休整一番,待明天去了再看看是何情形。”
说罢,他们很有眼色地招了招两个姑娘,两大两小小心翼翼地告了退,留下林老太太自回床上躺着养神。
林知时要回书房给二弟写信,陆氏要去怡然居收拾下人,两个云便乖如鹌鹑地由奶母带回了各自的院子。
幼云一进宝念斋,别的一概顾不上,先对春桃吩咐道:“快去厨房找你娘给我叫一碗醪糟小元宵来,早饭都没吃两口就被拽去了祖母那儿,本来以为请个安就能回来的,谁知拘了我们姐妹俩这么久。”
赵妈妈一边为她解下身上的镶毛云锦斗篷,一边皱着眉嗔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只有姐儿还有心思想着吃了,也不发愁伯爵夫人那边要怎么看咱们,便是闺学这两天也去不了了,都怪那害人精!”
幼云昨夜也是急过一场的,不过今早见大人们已有了对策,便暂且放了一半的心,况且承宣伯夫人眼瞧着就是个厉害的,做不成婆媳没准儿还是逃过一劫呢。
她容色淡淡的,颇有几分舒云平时的隐士做派,坐下接口道:“妈妈也别担心,老太太他们不是已有了法子了么,行不行得通待明天再看罢。也是难为太太了,今儿可把她自责坏了,要我说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七姐姐既起了这个心思,不是昨天也会是今天、明天、后天,总是要来这么一出的。我只心疼老太太和太太明天还要送上门去受人家的冷脸,求人办事就没有不难受的。”
赵妈妈摇了摇头,拿着铜火箸儿替她拨拉出白铜烧蓝手炉里的灰渣,提点道:“姐儿还是这么只会看人好,不会猜人坏,都说十年媳妇熬成婆,太太的心计也不浅呢!她不这么哭天抢地的表白一番,就冲七姑娘是从她手里逃出去的这一条儿,老太太能轻易放她过关?怎么也得叫她站几天规矩罢!今儿她来这么一下,先叫老太太消了气,后头便都好说了。”
幼云并没有如赵妈妈所想的那样作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嫣然一笑,反过来宽慰赵妈妈道:“知道妈妈有心提醒我,我都这么大了,便是看也看会了这些婆媳过招的弯弯绕了。只不过母亲也不全是演的,起码也有一半是真为我们几个着急,我们说到底都不是她亲生的,能做到这样也是很难得了。”
赵妈妈撇撇嘴,又为幼云有长进而高兴,又为她向着陆氏说话而不悦,思想斗争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姐儿到底是大了,也看得清事儿了,如此我便更放心些。不过我要说句不中听的,太太眼下对哥儿姐儿们是挺好,未知将来有了亲生孩子就不起别的心思,人心隔肚皮,姐儿可别太信重她了,留神些也没坏处。”
幼云点点头,大概是后母给人的负面印象太深刻,这都是赵妈妈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唉,也不知明天这事儿能不能成,若是不能……”赵妈妈失神地望着地上跳着火星儿的炭盆,悠悠叹了半句。
若是不成,娇云便是死路一条,剩下她们姐妹俩也没得好过,幼云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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