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以歌昨晚睡得甚是安稳,所以今天起得也挺早的。她在盟主府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所以她携了阿沁来到了东厢,预备找这柳颉之,和他一起去洞庭湖畔,安置灾民。
她踏入东厢院子的时候,遥遥望见有人挨着湖畔,漂洗着手里的衣服。
虹以歌凑近一看,发现洗衣服的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盟主府的千金大小姐颜司虞。
颜司虞打着襻膊,裙摆系在了一起,一截儿白白的小腿露在阳光下。她用木棒敲打着衣服,动作颇为娴熟。
见她干活利落的样子,虹以歌十分诧异,她快步走上去,拱拱手,拜道:“颜小姐,怎么一清早就在这里漂洗衣服?你的婢女呢?”说话时,虹以歌见到颜司虞身边还有一大堆衣服,便招呼道:“阿沁,来,和我一起帮颜小姐。”
颜司虞手上还抓着半干不湿的衣裳,她见虹以歌热情如斯,忙后退一步,谢道:“不用了,小虹宫主,我自己来就是了。”
虹以歌还要说什么,只听后面有男声传来:“小虹宫主放着吧,让虞儿自己做。”
不用回头,虹以歌也知道来人是谁,她长眉微挑,稍稍回头,说:“盟主府看着家大业大,怎么自家小姐连个使唤丫鬟都没有?小公子,你这做兄长的,似乎也不怎么称职啊。”
颜司虞见气氛不太对头,忙解释说道:“小虹宫主,你误会了。司虞打小身子就不好,娘胎里就带出一身寒症,瞧了许多大夫,也没什么办法。我幼时,家父曾上六奇阁,寻医问药,神医说家里不能太惯着,要我多运动,发发汗就好。所以这么多年来,家里的粗活累活,都归我。”
说时,颜司虞将自己的手掌摊开,放在虹以歌面前。
虹以歌垂目一看,发现颜司虞的手掌粗糙砥砺,十指秃秃,不似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又想起江湖人传言,盟主府的千金,绮绣如诗,渊清玉絜,多少人奉为女神。虹以歌昨天和颜司虞打了个照面,总觉得这姑娘娇滴滴的,她这心底,本还有些不屑。直到片刻之前,她的心中,着实生出了抹杀不掉的赞赏。
是以虹以歌的客套话里,少了几分讽刺的意味,有了真情实感的关怀:“是小虹唐突了,既然是这样,我就不插手了。颜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小虹的地方,只管说来。”
颜司虞欠了欠身,笑道:“谢宫主关心。司虞失陪。”
这边儿和颜司虞打过了招呼,虹以歌便不得不面对身后的男人了。
三人信步离开,离的稍远了些后,虹以歌才切入正题。
“小公子今日还要去看灾民吗?”
柳颉之点点头,认真道:“白蟒出现的太过突然了,湖边的百姓都未曾料到。洞庭湖水暴涨,冲了房屋其实都是小事,严重的是,百姓刚种的庄稼,都没了。这才是顶顶要紧的。
虹以歌深以为然,她双手背在身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接话道:“稼穑以及水利之事自然有朝廷的人管,咱们江湖人不必参与过多。”
柳颉之深深看了眼虹以歌,未置可否。
虹以歌停了停,继续说道:“我听闻,当日在湖面上,还有几艘江湖门派的船。不知是那些门派呢?”
柳颉之仔细想了想,说:“宫主即便是避世不出,也知道三台阁的比武吧?自打令尊令堂二十余年前,三台阁大比扬名后。三台阁大比的规模就扩大了不少,不喾于北方天刀门的扬刀大会和每十年一届的华山论剑。所以,每逢三台阁大比,各门各派都会派遣年轻的小辈,去三台阁长长见识。
“今年的比武恰巧选在了四月初六,按照日子,还有一个半月左右,现在正是各门各派奔赴江南时。那天洞庭湖上浊浪排空,毁了好几艘船。现在船夫们都不敢远行,那些出来历练的小子们,都暂时困在了岳阳城。”
听到这里,有股强烈的不安,自虹以歌的心头蔓延开来。
“小虹宫主,湘西这阵子,怕是不安宁了。”柳颉之十分的语重心长。
话已经说到了此处,虹以歌明白了事态的严峻。这不再是独孤彻和她的私人恩怨了,不再是她有理就可以不吃亏的事了。有人苦心孤诣设了一个局,眼巴巴的盘算着让虹以歌入局。饶是这个局破绽百出;这手段烂的不像话;这层谎言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被戳穿。但在没有找到真凶之前,虹以歌她自己百口莫辩。
虹以歌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她不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七剑。
如同柳颉之所说,如今虹猫已死,蓝兔已逝。冰魄长虹俱在她手,纵然她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也无法和七剑分割开来,更无法拒绝承认自己是七剑之首的事实。
人在其位,当谋其政。
念及此,虹以歌脸上忽然浮现了自嘲的神色:她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之前消极避世,不过是自己的内心深处深刻明白着,她到底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没脸没皮,缺心少肺”。
避世不出,说到底,不过是她的胆小怯懦罢了。
虹以歌心中莫名惆怅,只是面上不显,她平静的与柳颉之说道:“小公子,还麻烦你查一查白蟒为何出世。那人既然将各路英豪困在了湘西,不搞事情,我是不信的。他既然能控制白蟒出世,必定不凡。”
“哒”的一声,柳颉之合上了手中折扇,眼角泪痣微微晃动:“小虹宫主,各门各派团在湘西。天刀门急着要说法,我盟主府并不愿意蹚浑水,早些抽身才是正途。”
虹以歌颔首,表示赞同,同时她也说道:“既然是这样,小公子当尽快查出真凶才对。”
柳颉之剑眉微微挑起,他右手拿着折扇,在虹以歌肩头轻轻一点,双目含笑:“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嗯?”
虹以歌肩头发麻,而柳颉之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反手将阿沁击昏过去!
“你!……”虹以歌舌尖也麻麻的,她万没想到,柳颉之的拂穴手竟如此出神入化,此时此刻除了干瞪眼,她连字都蹦不出来半个。
柳颉之连击三掌,有盟主府暗卫自院外翻进来,单膝跪在柳颉之跟前。
“将小虹宫主关在地牢里,好生看管,再请天刀门弟子来。”柳颉之唇角含笑,脸上有几分得色“委屈小虹宫主了,阿沁姑娘我会派人照顾,小虹宫主安心即可。”
虹以歌气的眉毛飞起,只是现在,莫说是还手了,就连骂几句,她都做不到。
柳颉之一挥手,盟主府的暗卫便将虹以歌押了下去。
还有剩下的两个暗卫,抬着阿沁,将她搬到了偏院去了。
这里的动静不大不小,刚巧惹得颜司虞闻声而至。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大惊失色,她忙拦住那些暗卫,厉声道:“你们做什么!”
柳颉之心道“坏了”。他抬脚上前,挡住了颜司虞的去路,严肃地说:“虞儿,这些事你不要插手。”
颜司虞勃然大怒,她推开柳颉之,伸手抓住虹以歌的胳膊,昂首质问柳颉之道:“兄长!你为人向来公道,现在证据不清,事实不明,你怎能平白冤枉小虹宫主?”
柳颉之微怔,而后眯起眼睛,反问颜司虞道:“虞儿,我之前,什么都没和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司虞心头猛地一跳,耳根涨得通红,抓着虹以歌的手也有些颤抖。她双目看着自个儿足尖儿,心虚道:“我……我……我前几天在绣衣镇……”
柳颉之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我前几天在绣衣镇,我和小虹宫主住一个客栈,当时我戴着幂篱,小虹宫主应该不认得我。那日,我看到小虹宫主卸了独孤彻手臂,我也知道独孤彻死了。现在整个天刀门,都要小虹宫主给个说法。可我觉着,小虹宫主绝非凶手。”颜司虞左手握成拳头,右手仍然抓着虹以歌的胳膊,没有放开的意思。
柳颉之看她双耳通红,知道这姑娘肯定没说实话。只是现在这个状况,不是套话的时机。他冷冷的说道:“‘我觉着’,可以当做证据么?”
“我……”颜司虞还想再说几句,却被柳颉之抢了白。
“事关重大,不许你搅和这件事。”柳颉之双眉皱起,下了死命令。
颜司虞道:“我不!”
话语落下,满院子的寂静无声。
盟主府的暗卫们都惊呆了:他们的这个小姐,性子最是和善,向来听话。也十分懂得进退,知道分寸。凡是自家小公子下了死令的,他们小姐从不多说半个字。这一次,他们小姐居然这么不懂事!
见颜司虞这样一反常态,柳颉之都气笑了,他右手捏住颜司虞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妹,话语中再不见往日的和蔼亲切:“那你回洛阳吧。”
这句话,就是颜司虞的软肋。
她身子不好,十八岁前没出过洛阳。即便这几年,她可以随意出门了,但总有人跟着,没什么自由。不过比起十八岁之前,已经好了太多了。
所以,颜司虞最珍视的,就是来之不易的出门的机会。
现在柳颉之用这个威胁她,即便颜司虞的心里有千般不情愿,她也只得松了手,眼睁睁看着府中暗卫,将虹以歌押了下去。
柳颉之见颜司虞脸色难看,神色就柔和了下来,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强硬了。他耐心哄道:“虞儿,刚才我不该说那样重的话,兄长给你道歉。这次事关七剑,不能马虎。牵扯的势力太多,虞儿别瞎操心了。”
颜司虞点点头,一言不发,快步离去。她在心里拿定主意,只要柳颉之一走,她就去放了虹以歌。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就被柳颉之叫住了:“站住。你跟我一起去安置灾民。”
颜司虞猛的回头,正对上柳颉之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似有人在柳颉之脸上贴了个条子,大大喇喇写着:“你的那些小九九,我还不知道?”。
颜司虞知道自己的主意,大概是瞒不过精明的柳颉之的,她只得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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