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骷髅“嘎啦嘎啦”往前挪动着,眼眶处还挂着一条肥肥的大肉虫,它本来行动得很慢,然而当它靠近虹以歌三尺时,它忽然加速,猛地往前扑去!
虹以歌本来疼得动都动不了,在这时全然忘了身上的疼痛,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跳到树上去的。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就算再如何勇敢,她看到这种恶心吧唧的场面,心底还是有一股恶寒油然而生。
骷髅扑了个空,它扬起头,白骨化的双手抓住树干,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往上爬着,它手脚并用,腿骨更是直接扭曲到手前。三两下就爬到了树上去。
虹以歌害怕极了,反手把剑鞘握在手中,狠狠敲了下去!
听得“梆”的一声,骷髅头从脊椎上断裂落下。
然而那无头骷髅却仍旧奋力向前扑去,虹以歌翻身下树,避开骷髅的攻击。
不过,又有一只断手抓住了虹以歌的衣角。
虹以歌扭头看去,发觉抓住她衣服的居然还是一只骷髅!
直到这时,虹以歌才注意到,她被一群骷髅包围了起来。
那些骷髅或爬或立,或全或残,有的骷髅身上还挂着腐肉。无数虫子在它们身上蠕动着,控制着它们。骨头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骨头与骨头之间的撞击声交汇在了一起。
而在这些声音当中,还有一缕笛音。
虹以歌意识到,这些又是圣山教的杰作,她扬声骂道:“无胆鼠辈,有本事出来打啊!在这里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有一股惊人的内力从她体内荡漾了开去,将虹以歌周身骷髅震退数尺。
吹笛人却仍旧不慌不忙地吹着他的笛子,骷髅乃是死物,不会痛,就算只剩个头它还能用残缺的牙齿啃你一口。
虹以歌环顾四周,看着没人,便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实力。就算没有冰魄剑在手,一柄剑鞘,也足够她对付这种小懋贼了。
她以鞘为剑,轻盈一划,旁边的水立刻从空中飞来,寒冰漫天,将这满地骷髅都冻成了冰坨子。
虹以歌提脚冲着笛音而去。
那人显然没料到,虹以歌狼狈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有余力对付他,笛音顿了一瞬,而后拔高,吹得也急了。只是虹以歌再无所顾忌,轻易地突破了他的包围圈,鬼魅似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虹以歌反手一掌将那人打飞出去,将他的笛子握在了手中。
那人就势打了个滚,从袖中再度扔出一堆毒虫。
虹以歌冷哼一声,剑鞘一挑,又是一层漂亮的薄冰,将毒虫冻在了原地。
只是她没看清,对方还留了后手。
方才被她冻住的骷髅,忽然一个个地挣扎了起来,破冰而出。
虹以歌轻声道:“造孽呀。”随后舞了一式“千里冰封”。只是这次和刚才不同,她再度催动内力,冰层立刻抖动了起来。
“咔嗒”一声骷髅尽数化作齑粉。冰屑与骨灰一起在这个空间里弥漫了开来,扬起无数灰尘。
一片黑懵里,虹以歌摸到了对方跟前。
只见她双指一扬,轻而易举地点了那人穴道。她进而捏住对方牙关,手掌发力,将他下巴拧脱臼了,防止对方服毒自尽。接着用剑鞘抵在对方脖子上,面色阴沉:“你主子在哪里呢?”
那人倒是有骨气,闭口不言。
虹以歌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支着脑袋,看着对方:“江湖人说,玉蟾宫的虹以歌不好惹,你知道这是怎么传出来的吗?”
那人望着眼前的虹以歌,眼中不由流出一丝恐惧。
虹以歌踩住他的脚踝,说道:“我家欢哥儿是个读书人,风雅得很,就算是拷问别人,也都只是动动口,不打人的。是不是他给你了错觉,让你觉得我们都好说话得很?”
说完,虹以歌脚下发力,硬生生将那人的脚腕拧了下来。
骇人的惨叫在林中荡了开去。
虹以歌将剑鞘尖按在了对方手背上,笑容带着威胁之意:“兄弟,你听说过分筋错骨手吗?你的下巴也好,脚腕也罢,都还能接上去,但是分筋错骨手嘛……”
“我说——我说——”那人痛哭求饶,“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家主子在哪里!我只是接到了命令,来这里善后,能杀了你就杀了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家主子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将我七剑与盟主府都卷进来,怎么善后工作只派了你这个这么弱的人来?”虹以歌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
“……”虹以歌沉默了,这可能还真不是幕后之人大意,是她这么久以来,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体弱多病,武功不济。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真的这么认为了。包括那日,圣山教欺负到脸上来了,拿着唐无罅做人质,她也未曾认真对付,就是她私心还想维持着自己是个废柴的形象。
今日她洞庭湖一战,在别人眼中,估计就是她的极限了吧?
若认真论起来,这是她的极限,也不是她的极限。她是真的很累了,疼得要晕死过去了。她能拼着一口气对付这人,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害怕——谁见到这么多活动自如的骷髅能不害怕呀?
如果不是经此一吓,虹以歌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力气。
不过,这种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
敌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虹以歌回过神来,继续追问那人:“你家主子与你们怎么沟通的?”
“蛊虫传书。”那人不敢不说实话。
“你家主子是谁?在岳阳城中,你这样的圣山教余孽还有多少?”虹以歌盯着他。
那人哭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我们彼此之间并不相识,只在手臂上纹了朵血莲花,作为标志。”
虹以歌怕他衣服上有毒,便用剑鞘将对方的衣袖往上推了推,果然在他手臂内侧看到了一朵血莲花。
那人趁着虹以歌分神,悄悄吞咽下一颗药丸。
一眨眼的工夫,他便七窍流血。
虹以歌注意到他的异样时,那人的皮肤已经开始冒烟,皮肉散发出烧焦难闻的气味。
更吓人的是,从裸露的皮肤下,暴露出来的肌肉里,窜出来无数细小的虫子,顺着剑鞘而上。
虹以歌受到惊吓,失声尖叫,立刻将剑鞘丢了老远。
与此同时,有人将她往后一带,带她远离了那群虫子。
虹以歌回头看去,正对上柳颉之漂亮的双眸。
“小虹宫主,你没事吧?”柳颉之松开了搂着虹以歌的手,关切地问。
虹以歌这人要强,轻易不在他人面前露怯,哪怕对那些虫子怕得要命,却也强忍着恐惧,挥手迸出一团内力,将虫子尽数冻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她瞅着那群虫子,都快吐出来了,但她不想丢脸,还是尽力向前挪去。
柳颉之这人,最是会察言观色,他大约是瞧出虹以歌害怕,便先她一步,将剑鞘捡了回来,并和冰魄剑一同递给了虹以歌。
“抱歉,我来晚了。”柳颉之将冰魄剑递上。
虹以歌其实不太高兴柳颉之在这个时候“善解人意”,自己的怯懦被他看在眼中,便怼他道:“不会不会,才不晚,不是刚好够小公子过来看热闹么。”
柳颉之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不见他生气,只见他无奈地摇头。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虹以歌才知道疼,恐怕她不能赶路了。
她看了眼柳颉之,发现柳颉之也狼狈得很,束发的玉冠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半拉头发披散着,他的衣服被血染红了,破破烂烂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令人作呕。他像是从战场上刚跑出来的样子,昔日的风流倜傥都不见了。
在这个瞬间,虹以歌忽地想起,早上是这人不要命地冲了上来,一刀划破巨蟒的左眼。
别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顾忌着巨蟒是地仙,不敢真地伤了这蟒蛇,怕遭到反噬,折损寿数。
独眼前这人敢真地划破巨蟒的血肉,替她落入蛇腹。
念及此,虹以歌不禁很是羞愧,后悔刚才的出言不逊。她垂头盯着自己脚尖儿,声音微不可闻:“小公子无碍吧?”
“我身上疼。”柳颉之挂上一个抱歉的笑容,“要连累小虹宫主,今夜宿在林中了。”
柳颉之的话正落入虹以歌下怀,她心中有些窃喜,忙道:“没关系,咱们找个避风处,睡一晚吧。”
柳颉之点点头:“好。”
随后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虹以歌忙上前扶住他,说道:“我扶着你吧。”
“好。”柳颉之说着,便大方把胳膊递了过去,不过在虹以歌搀扶他的瞬间,他转靠为扶,反倒扶起了虹以歌。
虹以歌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她想了很久,说道:“你不用这么善解人意的。”
柳颉之笑道:“你也不必在我跟前逞强。”
“……我没有理由在你跟前逞强。”虹以歌实诚得很,一句话,将自己跟柳颉之撇清了关系。
话出口后,虹以歌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想起在江南和柳颉之分别那天的情状来了:江水之畔,她乘船西去。本无牵无挂,可是,当她不经意地回头,岸边赫然站着绿色衣裳的柳颉之。
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
她没有停留,他也没有追。
他们的千言万语,都留在了江南的风景如画里。
再见时,就是玉蟾宫门前。彼时虹以歌是有一点点小开心的,当她知道柳颉之并非为她而来时,她便恢复了飞扬跋扈的样子。
柳颉之是一个聪明人,虹以歌装聋作哑,他也陪着她唱戏。
一人红脸,一人白脸,好不默契。
只是自入岳阳来,二人都没有时间能坐下来好好聊聊,误会不曾解开,该说的也都没有说。潦草算算,这些时日,竟然有大半都在相互试探的路上。
如此,怎能算得上交心呢?
眼下,虹以歌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平白发难。她自己尚觉得言语伤人,胸中阵痛。落入别人耳里,定然是薄凉无边,尤其是小公子这样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不知道听后,他作何感想。
怀着忐忑和抱歉的小心思,虹以歌暗戳戳瞥向柳颉之。不曾想,柳颉之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两个人四只眼睛,正好撞在一处。
虹以歌的脸顿时发烧似的,她一张口,竟然结结巴巴的:“我、我没有想凶你的意思,你、你别往心里去。”
“噗。”青年轻笑出声,他双眼都是笑意。望着跟前严肃紧张的小姑娘,他环着对方的手紧了紧,“小虹宫主,江南一别,似乎已过了半年。”
“也、也不算太久。”虹以歌声若蚊蝇。
“可在下看小虹宫主的的反应却觉着,久到好像你我从未见过。”柳颉之话语里藏着一丢丢不满,他不喜欢虹以歌和自己这般生分。
虹以歌瞥嘴道:“江湖人眼里,你我可不就是‘从未见过’嘛。”
她回头去看柳颉之,对方一双亮亮的眼睛晃得她无比心虚。最终,她服了软:“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
说时,她晃晃柳颉之的手臂,企图让对方消气:“别介意了嘛。”
绿衣青年笑笑,而后神色认真,他停了停,说道:“能见你,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是不是见哪个姑娘都这样说啊?”虹以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柳颉之只是笑着,没有答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谁都没有吱声。
虹以歌悄悄在心头埋怨自己,不会聊天,偏天生毒舌,总将人呛得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略微郁闷,正想再找个话题跟柳颉之说说话时。
忽然地,柳颉之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我只对你这样说过。”
“啊?”虹以歌反应慢了半拍。
又是走出一射之地,虹以歌才明白,柳颉之在说什么。她的脸微微发热,竟然磕巴起来:“你、你这话,我倒有点听、听不懂。”
柳颉之停住脚步,屈指在她额头上稍稍一点,眉眼弯弯:“我竟不知,小虹宫主跟我,也有如此装傻充愣时。”
“并非装傻充楞,而是确实不知。”虹以歌摇摇头,“小公子生七窍玲珑心,十句话里九句话都是半真半假,剩下一句定然是假的。我生呆若木鸡,自然还要请小公子说明白话。”
“我从不骗你。”柳颉之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起码,岳阳城里,我没有骗过你,半个字都没有。”
柳颉之握着虹以歌胳膊的手轻轻发力,将她往身边带。
他见怀中人不言不语,又将自己的话想了一遍,继续说:“我确实会有事瞒你,我会不说,但不会骗你。”
虹以歌看向柳颉之的眼睛亮亮的,她笑说:“既然如此,你说的,我全信。”
天月如水,流水潺潺,林中风声轻快,拂面不寒。空气里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虹以歌刚才虽然疼到想放声大哭,但此时此刻,她心情没由来地变得很好,她觉得现在不那么难受了,她心里也不怎么难过了。
她思索片刻后,挑起话题:“我欠你的人情,算还清了吧。”
“自然。”柳颉之看着她,神色忽然有些凝重,因为他隔着衣服都觉着,虹以歌凉得跟个冰坨子似的。他试探性问道,“小虹宫主冷吗?”
虹以歌摇摇头:“不觉着。”
“小虹宫主是吞了傲霜印吗?”柳颉之想到了消失的傲霜印,便问对方。
“嗯。我在想,是先回岳阳,还是去天狼门把傲霜印取出来。不若小公子帮我拿个主意吧。”虹以歌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
她扭头看向柳颉之,只见他双唇翻动,不住说着话,可是她只能看到对方嘴唇在动,却听不到半点儿声音。
虹以歌顿住脚步,屏气凝神,却再无半分声音入耳,整个世界安静得不像话。
柳颉之也跟着停了下来,借着月光,他看到虹以歌双眼盈泪,身体有些发抖。
“小公子,我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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