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前往最近的医院。
中医院里。
老中医拿着x光片对着光源器眯眼看。然后食指托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然后对江熠说，她有些轻微骨折。
江熠倚在桌边身体微躬，作前倾状，一手撑在桌沿上，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明显。
他目光很专注，像是在听老师讲课，偶尔不轻不重的“嗯”一声作为附和。
门外，端着医疗盘的护士扎堆。
絮语声时不时没入鹿可耳朵里。
“太帅了吧，待会儿要不要去要个微信。”
“我……我一个不太敢，那要是你也去，我觉得我也可以了。”
“我就知道你……欸，你们眼科不是在四楼的吗，怎么也过来了？”
“别挤别挤，让我看一眼。”
“说着别挤，自己拼命挤，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老色批。”
……
对于门外发生的状况，他们似乎全然不知。
老中医经验丰富的说：“不要患肢负重，休养个一月有余，不用石膏或者夹板固定，也能自然而然的好起来。”
这显然对于鹿可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她的心思浑然不在这里，有种莫名的情绪主宰着她，在这种情绪推动下，她不自觉的瞥向门外。
或许是她过于警惕，整张小脸绷的过分紧。
一片阴影落过来的时候，她不自主避了一下，目光凌厉的抬眼看过去。
像是刻印在天赋里对危险动物天生预警。
江熠似乎被这束目光刺的一怔，落空的手在半空停住，两秒后，虚握收回口袋里。
他随和的笑了下，偏头看向老中医。
“医生，你看是不是要开些活血化瘀的药。”
鹿可紧张的表情松弛下来，眸光垂落，平添了万分对不起。
她往下扯着蓝白校服短袖口。
骨肉停匀的小臂上淤血未消，青色中透渗出内里堆积的暗沉紫。
……
出门的时候，那些标着实习牌子的护士一哄而散，女孩子终究是脸皮薄。
虽然都在忙各自手头上的工作，但仔细观察，她们的余光时不时的往同一个方向扫。
中医院往往来往都是些老年人，如今来了个帅哥，像是给她们这些年轻实习生日常工作注入了一管活力剂。
走廊右拐就到了电梯口。
等电梯的空档里，旁边响起一道清悦的女声。
“小哥哥，能不能给个微信。”
实习小护士把微信码递到了面前，脸上染着红晕，另只手微拢了下耳边的碎发。
不远处，两个小护士挨得很近，正在朝这里看。
江熠对于这种情况似乎游刃有余，笑意懒散：“你得问我妹。”
实习小护士动作顿了顿，江熠旁边有两个女生，鹿可的长相是偏乖巧的，想必不会拒绝。
她自然而然的俯下身，笑吟吟的问鹿可。
“小妹妹，可不可以把这位哥哥的微信推给我？”
鹿可看着她，下一秒，不假思索：“不可以。”
小护士眨了眨眼眸，她似乎没有料想被小孩子这么果断的拒绝过。
“为……为什么，姐姐不是坏人。”
鹿可有板有眼的说道：“因为我也没有啊。”
“？”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哑笑。
“她确实没有。”
实习小护士一头雾水的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江明月咋咋呼呼的喊着：“哥，电梯到了。”
直到电梯门关上，实习小护士都在原地思考。
一家人已经不熟到这样了？
电梯里，鸦雀无声。
江明月带着耳机正看着最新一期的综艺。
鹿可把视线瞥到旁边的广告牌上，但身边的目光依旧笼着她，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她刚刚也没有说错话吧。
“小同学。”江熠懒洋洋的把视线收回，开了口。
鹿可机械的转过头，茫然的睁大眼睛。
视野里出现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五指扣着手机，屏幕里的是二维码。
“加个微信。”
言简意赅。
“……”
鹿可抬头看他，不太理解的样子。
二维码又往眼前递了递，显然是不让拒绝的意思。
鹿可又在一瞬间恍然，肢体仿佛冻上了。
默默的扫过，发了验证过去，对方很快通过。
她兴致缺缺的垂下眼来，像是堆了一件沉闷心事。
显示层数的红字不断减小。
电梯门很快在面前开了，江熠和低着头的江明月一同出去。
走了几步，江熠很快意识到鹿可没跟上来。
电梯里，鹿可看着层数最终按了下去。
眼眸安静又难过的垂着。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金属门间，防夹感应器又迫使电梯门重新打开。
“怎么不走啊？”江熠轻喘了一下，低沉声音从胸腔里振出。
电梯里，鹿可踌躇不前，说话委委屈屈的：“我、我给你要小姐姐微信去，我不知道你想要她微信，对不起。”
灯光的映射下，那双清浅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说不清的难过。
“所以，你觉得我要你微信是因为没有加上她，我……”江熠叹了一口气，失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熠跨进电梯，步调迟缓，最终来到鹿可面前，俯下身看她。
漆黑的眼瞳里映着她。
“回家了，哥哥没那个意思。”
电话里，鹿华说拿着他的教职工卡先去食堂吃饭，今天去外婆家暂住一下，他和崔袁今天都很忙，回不了家。
大抵是听出了她那边的嘈杂，鹿华问她是不是已经自己一个人去吃饭了。
对方似乎也只是不走心的一问，不等她回答，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鹿可垂下眼睫，喉咙发沉。
所有的情绪，最终只是化为捏着手机的左手垂下的动作。
医院大厅灯火通明，地方宽敞，白色大理石地砖反射着冷白的光，给人一种很干净、很肃清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泛着苦意的中药味，胸间亦是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雾霭。
“我哥去拿药了。”江明月一脸紧张，“你家里人给你打电话，是不是着急死了？”
好半晌，鹿可才言不由衷的“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他们是不是说你了？”江明月对她接完电话后的表现感到奇怪，追问。
“没。”
这次她回的很快。
长睫微微敛起，目光束无意间穿越了大半个厅，落在远处高高的身影上，定了定。
江熠弯着腰，正将取药单子递进窗口小洞中，脊背是个薄瘦的弧度。
他一手搭在台面上，头微偏，短发利落，向下戳着眼皮褶子，被半遮住的眼睛似乎有意识的看过来。
鹿可猝不及防的，一头撞进了他沉淀温柔的目光里。
目光相接的瞬间，不知道是鹿可恍然间的错觉，还是他有意无意释放的缱绻，一丝笑意掠过他的漆黑眸底。
心脏皱缩了下。
视线又被过往的人群阻断，那种状态又立刻脱离。
鹿可坐在后座，看向窗外。
前面的信号灯转绿，人潮从马路中央退去。
“哥哥，你把我在前面的那个公交站放下就行。”鹿可抿了下唇。
江熠从后视镜看她：“没事，哥哥先送你去鹿教授那里。”
“哥哥。”
“嗯。”
“我今天不回家住，爸爸妈妈不在，他们让我去外婆家住，”停顿了一下，鹿可又接着道，“你不用送我了，很远的。我坐公交要一个小时。”
江明月把耳机摘掉了一只，心思也全不在综艺上：“这么远啊？那你明天上学怎么办？”
鹿可想了下：“早起一个小时，坐公交。或者打车，但不太安全。”
“要不你来我家睡一晚上吧。”江明月提议。
鹿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的，我也经常去我同学家住的，你这次住我家，我下次来你家住。”
也许是江明月这番话的怂恿，又或者是其他原因，鹿可的立场有些动摇了。
江明月趁此机会进行猛烈强攻。
“我妈烧的菜可好吃了，我小时候，我们那一块的小孩可爱来我家蹭饭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一回生二回熟。”
“我哥开车十分钟就到学校了，早上睡不想多睡一会儿。”
“你在这里住一晚，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爸妈肯定会喜欢你的。”
……
在江明月的鼓舞下，鹿可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要在同学家过夜。
挂完电话，江明月猛地抱住了她，亲了一口，然后露出得逞的笑容。
鹿可一脸懵，感受到脸上有个冰凉的东西飞快的蹭了过去。
就好像才意识到把自己卖了还给别人数钱。
江熠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切，忍不住道：“江明月你怎么跟个土匪做派。”
“怎么了嘛，都是女生亲一口怎么啦，”江明月戳了戳鹿可脸颊，“小可爱。”
“今、晚、和、我、睡。”江明月托着下巴，眸光凝在她身上。
“……”
江熠捏了捏鼻梁骨，对于自家妹妹的这种性格十分头疼。
他长叹了口气。
“先不说人家手臂上有伤，不适合和你睡，你怎么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和你睡？”
江明月转念一想，确实很有道理，于是第一次生出耐心，很认真的询问。
“你舍得我打地铺吗？”
鹿可面无表情，抬手擦脸颊：“舍得。”
声音冷酷的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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