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侧目看过去,接着皱着眉,愣了一下。
这是一位师太,面容冷漠,还显得有些刻薄。这种心境倒不像一个吃斋念佛之人,反而有些像宫中内的嬷嬷。
她大概是行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无论是拂尘还是衣衫上都有些许灰尘,加上她那晦暗的面容,就像是吃了太多风霜。
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年纪。
但这个修行者遍地的天下,基本上是无法以貌取人的,特别是对习武之人。
就比如茹四蘅,他比南霜大了十五岁,在外貌上看上去却仅仅是五六岁的差距而已。
师太的眼睛却很亮,眼神清澈,南霜看得入神,手中拎起的筷子都忘了将面送进嘴里。
师太似乎感受到了那目光的重量,转头道了一声:“姑娘好。”
南霜尴尬的一笑,也点头像师太行礼道:“师太安。”
“姑娘”这两字,在云上青风,是对南霜的尊称,就和“少主”差不多的意思。
就像断雨若花,就称呼南霜为“姑娘”。
在这个关卡,有人这样与自己打招呼,南霜一时有些失神,笑容才会如此尴尬。
忽而,师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被反复折叠过的纸张,打开后,上面画着一位公子。
和苏倾之一样好看的公子。
“不知姑娘是否见过画中人?”
话语间,师太脸上的刻薄消失殆尽,转而是那双明亮眼眸中的期盼。
想来,这画中人对她很重要了。
师太脸上的表情南霜见过,就像是王妃看着陈燃的表情,又或者是沈侧妃期待着自己女儿的那种眼神。
是南霜期望却不曾在汝嫣洪震的眼中望到的那种情愫。
“未曾。”南霜淡淡道。
转而师太脸上似乎是一如常态的失望,即刻又恢复了原样。
寻子之路,多半困苦艰辛而漫长。
师太默默地吃完了那碗很咸的素面,转身离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或大或小而已。
这样的人,在这世道比比皆知。
“我见过那个男孩子。”苏倾之擦了擦嘴上的油腻,说道。
“那你为何不与她说?”
“他死了。”
南霜听此心头不由地一颤,而后又面色如常。
她与那师太和画中人毫无干系,自然不是难过。
“人要有所等待,有所期待,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南霜淡淡道,“走吧。”
苏倾之有些意外,他们不过只歇息了半个时辰,南霜这样娇生惯养的公主能吃得消这样的赶路吗?
南霜已经披上了斗篷,是陈燃之前送她的那件,她一直放在马车当中,现在终于是有机会穿了。
“怎么,你没休息够,那不如我来驾车吧。”
“哦,不是。”苏倾之突然想起,南霜从云上青风到铁卢城就是乘着这辆马车,千里迢迢都为觉得累过。想来是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向前,不得不说,苏倾之驾车时也是极为细心的,从来都会避开颠簸的石子,茹四蘅便不会如此。
“你还在想那师太的事情。”苏倾之问道。
“我在想茹四蘅。”南霜故意道。
“你在想他在开天神祇当中见到的东西。”苏倾之没有上当,“是因为刚才那位师太的事情。所以茹四蘅也在找一个人对不对?”
“是他母亲。”南霜这个回答,粉碎了苏倾之的猜想。
他大概会觉得,是茹四蘅的青梅之类的。毕竟他与南霜之间,一定是隔了某样东西,所以他们的感情才没有那么顺理成章。
“那真是遗憾。”
若是按照师太的境遇的类比,茹四蘅的母亲大约也已经不再人世了。
他们在日暮西山时,找到了一处破落的山神庙歇脚。
总算是不需要风散露宿。
好巧不巧,刚才那位师太也在此地。
“姑娘有缘。”师太躬身向南霜行了一礼。
“师太有礼。”南霜回礼时,又在袖口看见那张有些泛黄的画卷,终是忍不住问道,“画中人,于师太……”
“在我们眼中没有太阳,一直都是夜晚,但却不暗淡,因为有能代替太阳的东西。”①
“原是如此,是南霜冒昧了。”原来,那位佳公子,与师太有情,而那张被揉皱了多次画像,旁边那一圈泛黄的污渍道出了那些年华。
“无事。”师太淡然一笑,又望了望南霜身后的苏倾之道,“珍惜眼前人,莫让红尘再磨砺了。”
南霜也没有解释,只是还礼道:“谢师太教诲,南霜铭记于心。”
夜晚没有刮风,所以静的出奇。
南霜盘膝打坐磨砺修为。中途睁眼看了看那位师太,她又在月光下偷偷拿出那副画,痴痴的望着。
-
翌日。
南霜与苏倾之上路以前,师太已经离开了。
“我如今可是人人敬仰的十境大宗师,竟然在给你当车夫。”苏倾之半耷拉着眼睛,说道。
“阿蘅也是十境,他当了我很多年的车夫。”南霜总有话能噎死苏倾之。
“反正烟雨山庄早就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改日我就向国主上表,我们吴城烟雨山庄效忠霍朝,要把你从茹四蘅手里抢了过来给我当媳妇。”苏倾之言之凿凿。
十境宗师宣誓效忠,回铁卢城也是要铺红毯的,这是规矩。
“错了,帝姬的夫婿是入赘的,你才是我的媳妇。你苏家几代单传,你父亲会同意你如此做?”
说到此处,苏倾之的脸色又阴霾了起来,若非他父亲执迷于十境的神器,气得他母亲与父亲此生不复相见,他一定还能多几个弟妹。
“他自己都为老不尊,有资格说我吗。再说,我还是有几个堂兄弟的,只是我这一支无后,那也得怪我父亲。”家人面前,怎可为他人说话。
更何况是南霜这种性子,可绝不能做出除了她还留恋其他任何人的行为。
男女老少,都不可以。
这点苏倾之明白的很。
“你脸皮很厚,我不与你口舌之争。”南霜一把甩下帘布,躺到马车中歇息去了。
过没多久,前面便出现了一片黑雾,有九华山那样高,那样绵延数千里。
相传是暗主与源教前掌门宣齐大战时,暗主入魔之后所留下。②
总说黑雾中有吃人的怪物,倒是没有人真的见过那怪物。
所以,黑雾中只是没有光亮,若没有火把就难以前行,分辨不出方向自然难行。
苏倾之在马车的四角都挂上了烛灯,这样就照亮前方的道路了。
原以为只要顺利过去就行,可在官道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后面,又有十余人举着刀枪棍棒,跟随着他。
去灵幽派,这是必经之路,除非,绕开黑幕,多走上千余里。
但修行者一般不怕豺狼虎豹,更不要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怪物,所以大多都会选择这条在黑幕出现之前的官道。
“你不是刚入十境想打打架吗?喏,前面就有。”南霜对着那站立着拿着一把有龙首的剑的孤身人一指道。
南霜跳下车,走到了他们面前,与他们两相对峙。
似乎要在黑幕之前,就用拳脚把话说个明白。
“那是,御剑山庄的剑。”苏倾之一眼就认出。
只有御剑山庄的剑,柄上会有那样的龙首。
官道很宽,那人带着队伍,往左边动了一动,想继续往前走着。
偏偏南霜,也跟着动了一动,一步未退。
“御剑山庄,什么时候也管起云上青风的事情来了?”南霜站在他身前,昂首挺胸。
“灵幽派的事情,就是我们御剑山庄的事情。”为首的那人丝毫不惧,淡定回道,“好狗不挡道,还请姑娘不要插手。”
“反正去了也是拼命,不如在这里提前解决的好。”苏倾之的声音在队伍后方想起,“烟雨山庄苏倾之,敢问阁下名。”
“御剑山庄,龙腾。”那人回头,走到苏倾之面前,又道,“此事又与烟雨山庄何干?”
“不相干。只是搬出来,吓吓你。”随后,苏倾之往前踏出一脚。瞬间四周肆虐起冰冷的寒霜,寒风如刀,一刀刀的割在这些黑甲修士的脸上,生出一条条的血印。
而南霜因为带着苏倾之的本命物,并未收到术法的影响。
苏倾之面带笑容,轻声一句:“巽字——春风如刀。”
龙腾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用真气形成结界,挡住了这二月的春风。
虽然如此,但龙腾依旧感受到了风中弥漫着的宗师威压。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是从内心深处,将埋藏其中的阴暗和恐惧全部都掏路出来,低境之人在威压之下甚至会瑟瑟发抖。
十一对一,他们可以用剑阵杀了眼前之人,可剩下的再去灵幽派,还能战吗?
于是,龙腾又回过头,将目标放在了站在黑幕面前的南霜身上。
南霜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身躯淹没在了黑雾之中,就仿佛,那黑雾的传说只是床边童话一般,未带任何照明之物,进去就是死。
但她却利用黑雾,隐去了自己。
苏倾之笑了笑,果然,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疯魔。
“兑字——寒冰锁链。”
苏倾之只是打了一个响指,就将身后龙腾身后十人的双足全都冰封了起来。
“她这样只身进入黑雾,你竟然不担心?”
“谁说我与她是一道的。”苏倾之邪魅一笑。
忽而,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却下起了鹅毛大雪。
苏倾之轻轻一笑:“来了。”
①摘自东野圭吾《白夜行》
②灵感来源《太阳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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