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与苏倾之回到铁卢城的时候，已经开春了。
各路人马的探子见南霜进城，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俩正大光明的走进了永眠楼，叫了一桌好酒好菜，胡吃海喝起来。
方唯趁着南霜路过古董店时，给她塞了一张纸条。
一定是灵幽派的消息。
南霜看后，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怎么？”苏倾之品尝着久违的美酒，看着南霜脸上复杂的表情，诧异的问道。
“其实你我，不用跑黑幕山这一躺。”
“为何？”
南霜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嘴，继续道：“暗主派了更合适的人去。”
“谁？”苏倾之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南霜又沉默了一会儿：“惊宵若雷。”
“哦，那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苏倾之或许以为，惊宵若雷只是普通的传奇杀手。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是门主的徒弟，在云上青风唯一能和暗主平起平坐之人。
“灵幽派的总坛直接被雷击轰成了平地，一点血污都没有留下，只剩焦土。”南霜低声道。
“看来这次，灵幽派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到也未必。
他们或许从一开始就像看看，杀了一个传奇杀手，对云上青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一代的传奇杀手，几乎都已经销声匿迹，又或者已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如残风若火，如断雨若花，如惊宵若雷。
而新的一代，却远远及不上上一代的辉煌，从境界中就能分辨。
除了商再麟为十境之外，陶子茉、方唯都未到十境。
所以从表面上观，云上青风没落了，像是已经失去了从前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恐怖。
但这一次惊宵若雷与暗主的出手，让江湖中人再次意识到，虽然换代了，但是传奇杀手依旧同气连枝。
风头只会比从前更劲。
灵幽派这次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霍朝这把刀是否像从前一般锋利。
这次试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很值得。
“先回一趟国子监。”
“你身上伤还未愈，何不先入宫休息几日？”苏倾之大口吃着南霜叫的烤鸭，暗暗夸奖着南霜这刁钻的品位，真是不赖。
“那你跟不跟我？”
“跟。”
那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南霜心想，若换了茹四蘅，只会说一句，是。便罢了。
-
门还是那扇中空的门，一敲门变响彻云霄。
开门的依旧是俞梦，这让南霜有些恍然，离开国子监月余，恍若昨日。
“还是你。其他助教就有那么怕我吗？”
进入庭院，原先应该聚集在大殿前观望的助教们，却没了踪影。
整个国子监少了朗朗读书声，像是少了灵气。
“青和这段时日总念叨你，说你负心薄幸。”俞梦调笑到。
“走了月余而已，若是去东境打仗，一去便是几年，那她要是犯相思，可怎么的了？”
李青和在没有南霜的东宫显然待不住，所以在没有门客拜访的日子，就回了国子监。
“为何如此安静，人都去哪里了？”
不仅如此，国子监还多了许多陌生面孔，想来是参加泽芝大会的人。
“技不如人，吃瘪了吧。”苏倾之暗讽道。
毕竟他是上一届的魁首，便有这个资格训人。
“苏先生若在，国子监也不至于输的如此难看。”俞梦行礼道。
“哟，不叫公子，改称先生了，你们消息是真快。”十境宗师，自然要称呼为先生。
若不上尊称，的确不妥当。
因为国子监是东道主，泽芝大会每次都在丹墨山庄举办，所以为显公平，通常都是入学第一年的学子们才能参加，老生是不能参与的。
但因为这次国子监输得有些难堪，所以苏倾之与南霜路过宿舍时，才会见到那些弟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议论。
“帝姬若在，想来演算之一门也不会被其他人比下去。”
“可帝姬是助教，不是学子，参与比试未免以大欺小，惹人非议。”
“这算什么，帝姬也是第一年入国子监，正因为优秀才能被奉为助教，你若得七境实力，又能如此精通术法，国子监也会把你视作上宾。”
“她在又有何用，不过赢得一两场罢了。”
“她在苏先生就在，苏先生至少能赢下武道。”
……
各种臆想之声不绝于耳，处处透露着此次国子监对泽芝大会的不甘心。
但输了就是输了，哪有那么多因由。
就像那日在黑幕山前，龙腾遇到了苏倾之，封帆遇到了暗主一样。
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亦不能重来，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不甘心。
但不甘心的背后，是不肯承认自己棋差一着，又或者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废物。
丹墨山庄的红樱常开，但冬与春总是有些不同。
比如一呼一吸之间在鼻腔掠过的水汽，比如风打在脸上那股湿漉漉的清新。
这都是冬天不会有的。
国子监虽然在霍朝地位超然，但这些年因为朝堂上的压力，有些式微。
加上这次泽芝大会上成绩落寞，自然留言就更多了。
李青和虽然前段时间因成为南霜的中书舍人而名声大噪，但也意味着，她要离开国子监了。
边宁易这样的辩论好手明年也要入朝为官了。
眼见着国子监将无人可用。
所以南霜与苏倾之的归来，才会引起不小的讨论。
而国子监的人，也将南霜与苏倾之当做了最后一根稻草。
南霜在国子监第一个要见的人，不是李青和，而是陈燃。
此刻他正坐在后山的一处空旷处，与米玉钟琴笛合奏，百里羊斜倚在一处假山上，闭着眼静静聆听这悠扬的乐曲。
一曲罢，赢得南霜的掌声。
“看来，我去了一月余，你们进步斐然啊。”
三人才反应过来，上前行礼：“拜见南霜帝姬。”
“无需多礼。”
“苏先生，开天神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当然。”
“恭喜。”
“好说。”
……
国子监与云上青风的地位对霍朝来说，都是特殊的。
前者代表着前朝的后续力量，后者则威慑这整个武朝。
否则，像相城许家，平城秦家，鄞州城冷家还有吴城苏家等屹立几百年不到的大世家，怎么能够一直效忠霍朝而不生变，靠得就是这一文一武的制衡。
这次灵幽派的事情与泽芝大会，只不多是分裂、势力的小试牛刀。
若云上青风对武朝的威慑不再，这个霍朝与江湖恐怕是真的要天翻地覆了。
“苏先生认为，这次的泽芝大会与灵幽派总坛的事情，全都是灵幽派从中作梗？”
“若非不是，世上还能有如此巧合之事吗？”米玉钟说道。
南霜皱了皱眉，原本他们解决完木家的事情，直接回铁卢城的话，是赶得上泽芝大会的。
而恰恰是在那时，传来了方唯被抓的消息。
他们才会改道去灵幽派，南霜重伤，错过了这场盛会。
国子监落败。
倘若这一切真的都是灵幽派策划的，那灵幽派所图就太大了。
其心可诛。
但封帆的出现，却是灵幽派无法算计到的，除非，皇后与梦星帝姬早就参与其中。
此事牵连太大，大到南霜都无法直接像国主禀明情况的程度。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比如苏先生如果没有在任玄府中受伤，就不可能上木家。苏先生若不上木家，就不可能提前入十境。”陈燃说道。
“还有，如果任玄与冷先生不去龙潭司，那木老先生也不会重伤。那么陪南霜去灵幽派的就是他，就算龙腾半路截杀，也绝对不会是木老先生的对手。”陈燃继续退轮到。
“所以封帆才会在那里。”南霜说道，“如果是木黯随我去黑幕山，封帆一开始就会出手。正是因为龙腾与苏倾之势均力敌，所以封帆才会选择隐匿。或许封帆并非皇后的人，而是灵幽派的。”
“除非苏先生，是灵幽派的人。”米玉钟调笑道。
一时间，苏倾之和南霜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片刻后，才都忍俊不禁。
苏倾之是灵幽派的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若是，又怎会冒险救南霜，以致心脉碎裂到要死的程度。
他也不会料到，南霜会带他上龙潭司救他，
更不会想到，木家真的愿意为了他一个外人而传功。
苏倾之一坛酒喝罢，天空下起了小雨。
他手一挥，召唤出一个气泡一般的结界，温柔道：“南霜不喜欢落雨，我便挡了这春雨，还请各位不要嫌我挡了你们的兴致。”
这话有一半是在炫耀，所有人都笑而不语。
如今的霍朝，像是强弩之末。
国主虽然如日中天，但异域、纳朝仍然蠢蠢欲动。
边境有百里浩，铁都有陈安。
文有国子监，武有云上青风。
然这些势力，都各自为政，尤其是鄞州王任玄、南霜、梦星背后各有势力，互相挟制。
霍朝内部，像是有分崩离析之态。
如果某日，国主抱恙无法理事，这些矛盾就会全都浮到台面之上。
霍朝危矣。
南霜起身，向前迈出一步。
脚掌一半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一半在苏倾之的结界之中。
湿了的鞋袜慢慢的将雨水蔓延到了结界之内，忽而一瞬，整个结界破碎，南霜身上泛起一层淡黄色的光晕。
此一步，便入了八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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