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湖畔一处偏僻的茅草屋, 破旧不堪的藩篱险险地支在地面,随时塌下去都不意外。这时院子里刮来一阵强风,哗的一下就压倒了藩篱。藩篱倒下的声音还没响起, 顿时淹没在一声声呐喊助威中。
酒气冲天的院子,迎来了它自建立起最多人的一日,百来个代表都拎着一只酒壶,或站或坐或躺, 姿势惬意, 全然没了当初紧绷警惕的状态。
尤其是院子中央,代表们重重围了好几层, 喝彩声和倒喝彩不断从里边传来, 还有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
“快点!再快点!”
“乌束十三壶, 和郁十七壶,就差四壶了。”
“乌道友加把劲儿啊,我可在你身上投了不少钱!”
“差了整整四壶,再怎么加油都没用, 我看你们还是老老实实掏钱吧。再说了,乌道友脖子都涨红了,怎么也不像是能喝下去的样子。”
沸反盈天的助威声和挤兑声在耳边响个没完,若是平日, 这些代表可不敢这么对和郁乌束说话,今日借了宁非天的地盘,借了蛊惑人心的烈酒, 借了远离尘嚣的湖畔, 倒是促成了今夜的宴会。
包围圈中心, 和郁抿完最后一口, 高高举起空酒壶, 展示给众人看,欢呼声愈加响亮,叹气声也愈加愁苦。
没多久,带着怒意的眼神瞪了过来。
和郁轻笑一声,看向对面的乌束,把酒壶摆到他面前,倒转过来,壶口对下,一滴不留。
“乌道友,十八壶了。”
乌束面色愈红,也不知是喝的,还是气的。他仰起头,一把干掉手中的酒,随后眉眼紧紧的揪在一起,似乎有些难受。
“不行,别勉强啊。”和郁调笑地说道。
乌束重重地哼了一声,浓重的酒气味从身上散发出来,连眼睛都红了,没往日那么清明,看来真是有些醉了。
“老子怎么不行?总不能输给你个小白脸。”
连小白脸这个词都从他嘴里吐出来了,看来警惕心真是丢了不少。
乌束说完,又捞起一壶酒,咕咚咕咚干灌了起来。
和郁取来新的一壶,摩挲着酒盖,不觉出了神。他也喝了不少了,快丧失平日的谨慎了。酒这玩意儿,不喝还行,一旦上了头,彻底醉了才肯罢休。
理智完全丧失前,他得把前因后果捋一捋,他到底怎么到的这茅草屋,他们这群勾心斗角的代表们又是怎么变成这荒诞不经的模样。
这还得从几个时辰前说起。
那时和光同天极界的筑基期修士离开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一点要回来的迹象。和郁又进去过天问碑,还是解不出第二问,也没能再遇到谈瀛洲,连鸦隐的影子都没再见过,碰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魔兵魔将。
他遇见了十来个代表,也把他们纳入自己麾下,然而自始至终也没能碰上更多代表,没能再集结出上一次山谷和绿洲时的那般势力。当时有和光、乌束、无谶和许多代表,而且他们还在茫茫无垠的魔域团聚了,那似乎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和郁醒悟过来,机会错过了便没有了,于是他出了秘境,也不准备再悟了。
那时,疏狂界的若鹿道友询问其他代表要不要去喝一杯。和郁想着如要离开湖心岛,势必要借若鹿道友的白云。再者若鹿道友同宁非天关系极好,同他一起去说不定有机会见到宁非天。
这么想着,和郁便走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酒局。
经历过绿洲一战的代表几乎全都放弃了,此时也打算出去,便一同过来了,乌束也是。还有几个进去过一次便果断放弃的代表,其中包括和乌束有隐秘关系的跃渊界代表盛明华。
和郁心觉有趣,多看了几眼乌束和盛明华,那两人时不时偷偷看对方的背影,却从未过正面对视,哪怕偶然对上眼神,也会不以为意地挪开。
这下子,和郁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更感兴趣了,他曾派人查过,却搜不出多少信息。跃渊界那边还留着点盛明华的情报,千壑界那边似乎都被人暗中压下来了。
出乎和郁意料的是,天极界贺拔家族的那两名修士也加入了返途,不打算等上去的筑基期修士了,贺拔家族的长老面色还有些急躁,似乎想尽快离开湖心岛。
一过碧湖,抵达沙滩,贺拔家族的那两人道了声谢,匆匆离开了,也不知去了哪儿。
和郁心想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同若鹿一起还有拉拢宁非天的机会,便加入了酒局。
其他代表听闻酒局,也想到了此事,加入酒局的越来越多。
若鹿似乎没想到这一层,嘴里只说着好好好,喝酒自然要人越多越好。
和郁同乌束都去了,其他人也没有放弃的理,于是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冲宁非天的屋子去了。
宁非天不在,若鹿招待他们喝上了。
和郁本没有拼酒的心思,不过取了壶酒,边喝边等宁非天。乌束恰好坐在一旁,眼神也看想门外。
一壶接一壶,面前的空壶堆到第五个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暗流中隐隐含着较量的心思。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一喝,就没停。拉拢的心思、往日的警惕、自持的礼节都在这漫天的酒气中烟消云散了。
脑子里还剩下的,只有深埋在男人骨子里的不服输的本能。
周围看戏的代表们也是,一个个醉得差不多,不但当面拿他们取乐,竟然还自顾自地开起赌盘来。
“啊,不行啊!我的小金库都没输没了!”一人抱头哭嚎。
“乌道友,你看起来就是个酒鬼子,怎么连和郁这个白斩鸡都喝不过!”
“今夜赚大发了,我得再压点和郁道友。”
“乌道友,我都在你身上输两次了,第一次输给和光道友,第二次输给和郁道友!乌束你是不是不行啊!”
这话一出来,乌束的脸色更红了,连看都没看说话人一眼,咕咚咕咚灌完一壶酒,扔掉空酒壶,忙不迭又捞过下一壶酒,咕咚咕咚灌起来。
当事人一鼓作气,呐喊助威的旁观者也不能输,喝彩声响彻天际。
和光同宁非天一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副鬼样子。栽倒的藩篱,漫天的酒气,满院子的酒鬼子。
还能坐着的算是清醒的了,躺得奇形怪状几乎要超越人体的极限。抱树喊娘的有几个,大树只有三颗,哭着喊着抢娘,争着抢着,树上的醉鬼子都被摇了下来。
和光怔住,这些不是疏狂界的老酒鬼吗?怎么长得和各界代表一样,她不会看花眼了吧。
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万界的法袍,熟悉的脸,没错,是各界的代表啊,咋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和光顿了顿,用手肘轻轻锤了锤宁非天的腰侧,“你们疏狂界不会在酒里下药了吧?”
宁非天笑了一声,“下个鬼!我珍藏的都是烈酒,弄倒大乘期都不成问题,这些个没经验的家伙,不醉才怪。”
和光看着他面上的笑容,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地上这么多空酒壶,怕是酒窖都搬空了,若鹿怕是要遭殃。
宁非天环视四周,眼神看定一个方向,跨过满地的“尸体”,径直走过去。
和光紧跟过去。
他走到一大酒缸边上,伸手揭开酒缸盖,酒气猛然冲出来,刺得他嫌弃地摆手扬了扬。
酒缸里,若鹿双手环抱胸前,睡得正甜。
宁非天一脚踢在缸上,砰地一下撞醒了若鹿。余音还在酒缸里不断环绕,若鹿难受地甩了甩脑袋。
“师师兄!”
宁非天道:“你还有脸叫我。”
若鹿傻笑了一会儿,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壶封口未揭的酒,递给宁非天,“最里头的梅花醉,我给师兄留着了。”
宁非天又笑了一声,眉眼松了,“兔崽子,还算有点良心。”
他接过梅花醉,一嘴咬开封盖,豪爽地大灌一口。
哪怕院子成了这样,脸上也没有一点恼怒。
话说那重重包围的人圈,明明是为了宁非天而来的众人,此刻却没有一人察觉到主人已经回来,满心满眼都在拼酒上。
乌束面前摆着十七个空酒壶,和郁面前是二十一个空酒壶,在和郁的控场之下,他们的差距一直保持在四壶。
乌束越发恼怒,怎么也追不上对方,还完全被掌控在对方的节奏之中,更别说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看不上的和郁。
由此,乌束灌得更快了,一壶就要饮完之际,却猛地咳了出来,口中的酒喷了大半。
“乌道友,不行就放弃吧。”
和郁笑眯眯地劝他,面色略有薄红,手中握着酒壶,依旧游刃有余,不知还能喝多少。
乌束哼了一声,再次捞过一壶新酒,掀开封盖,“谁说老子不行?”他仰起头,就要再喝。
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冒出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按在酒壶上,制住了他。
“得了吧,不行别硬撑。”
来人正是和光。
乌束脑子一激灵,她回来了?领悟了天问碑?没多久这种理智的思考又被醉意压了下去。
“哪个说我硬撑?”
她强硬地抢过酒壶,“别嘴硬了,醉了就一旁歇着去。”
听到这话,乌束有些不自在,这家伙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了?他喝不喝死,关她屁事。她不应该一脚踢开他吗?
这么想着,乌束腰上一疼,真被她一脚踢开了。
“闪开,输家就该利落地下场。”
她大刀阔斧地坐在他原来的位置,提起酒壶,对着和郁笑笑,“该我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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