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冯书记正在写报告, 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他抬头就看到余思雅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扬起手冲他打了个招呼:“冯书记……”
冯书记握住钢笔的手一顿,看着她, 似乎有点无可奈何, 又有点不待见, 最后这些复杂的情绪全化为了一声长叹:“进来吧, 你可真够急的。”
余思雅装作没听见, 笑嘻嘻地进来, 然后冲后面勾了勾手, 接着冯书记就瞧见了拔出萝卜带着泥的场景,后面出现了一连串的知青。
他拧起了眉头:“你们这是?”
他还以为余思雅来是跟他说贷款的事呢, 结果把知青们给他弄来了, 啥意思?
“冯书记, 我刚才在办公室里, 他们突然过来,说是有事情要说。这个事啊,比较大, 我寻思着应该先给领导汇报,就把他们给带来了。”余思雅一边解释,一边招呼众知青,“大家依次排好队,不要挤啊。”
冯书记摸不清楚余思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放下了钢笔, 两只手平放在桌面上,看着知青:“什么事, 还要特意来向我汇报?”
余思雅赶紧给他们使眼色:“你们自己跟冯书记说。”
面对冯书记,压迫感比较强, 知青们有点哑火,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当出头鸟。
余思雅悄悄翻了个白眼,催促道:“你们倒是说啊,刚才在我们妇联办公室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到冯书记这儿就不敢了?冯书记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们?”
冯书记被余思雅这话给逗乐了,平易近人地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就像小余说的,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们?”
沉默几秒,有个胆子大些的知青举起了手:“那个,冯书记,我妈是他们厂子工会的,管着年底工人们发福利这一块,那个,他们可能也需要酱板鸭,我想帮着养殖场牵个线,冯书记你看成不成?”
“我婶子管着他们厂子里的采购,也可以帮着推销咱们的酱板鸭!”
“冯书记,咱们的酱板鸭老香了,路过养殖场咱们就闻到了香味,这么好的东西我也想为我大哥他们厂子争取争取,让我爸妈今年也能吃上咱们清河的特产酱板鸭!”
……
一旦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唯恐落了后,纷纷表示,自己能找关系,帮忙销售酱板鸭。
冯书记听了几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斜了余思雅一眼,这丫头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他就说她怎么不催了?
耐心地等知青们说完,冯书记和蔼可亲地说:“好,谢谢诸位同志对咱们红云公社养殖场的支持,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吧,你们先去会议室坐一会儿,我跟余思雅同志商量商量。”
余思雅也立马笑着安排下去:“叶梅,施立平,你们把他们带到会议室,记录一下,大家的亲戚朋友厂子里大概能拿多少酱板鸭,咱们先初步统计统计。一会儿我再过来给你们答复。”
“好,冯书记,余副主任,我们先走了。”知青们鱼贯而出,很快冯书记的办公室就清净了下来。
冯书记脸上和善的笑容了收了起来,板着脸盯着余思雅:“好你个小余,施压施到我头上来了。”
给领导施压,余思雅可不承认,她赶紧说:“没有,冯书记,你误会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咱们的知青同志有多热情,咱们酱板鸭的市场有多广阔。左右都要从省城养鸭场购买的,我想着咱们不如干脆干一票大的,多挣点,明年把我们的养鸭场扩大,争取招工翻个几番,把咱们清河鸭养殖场建设成辰山县排名第一的大厂!”
“还第一呢,想得可真美!”冯书记没好气地说,“你当县城那么多厂子是摆设?人家有国家拨款,有政府的政策支持,咱们这草根队伍还想干过他们?”
辰山县是个穷县,又没什么大厂子,规模最大的也就几百个人。对于冯书记这话,余思雅不服气了:“那可不一定,冯书记,咱们养殖场才建立半年,销售额就过万了,县里哪个厂子有咱们发展势头猛?冯书记,你要是批准了咱们这次贷款,我保准,这个数据还能翻上一两倍,这数字拿到县里面也不算垫底了。”
可不是,像印刷厂、陶瓷厂这些几十个的小厂,产能肯定拼不过他们。
冯书记有点心动,他往后靠在椅子上,问道:“小余,你跟我说个实话,从省养鸭场买鸭子回来再加工出售,能赚钱吗?”
“当然能,冯书记,你要不放心,我给你立下军令状,明年一定能把贷款赚起来,你不必担心还不上的问题。要是做不到,不用你说,我自己就滚蛋!”余思雅举起手保证。
冯书记睨了她一眼:“滚蛋?你想得美,你滚蛋了,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啊?”
余思雅嘿嘿笑:“当然不会,这不是给冯书记你表决心吗?”
“算了,你这丫头都这么大胆,我活了几十岁也不能连你都比不上啊,贷款就贷款,我陪你赌这一把。”冯书记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公社邮电局这边肯定没两万块,你要贷款得去县里面才行。”
余思雅也考虑过这个情况,她笑着说:“那得辛苦冯书记陪我跑一趟了。”
“什么时候去?”冯书记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定,也就不再推脱。
事不宜迟,余思雅说:“快过年了,时间比较赶,最好今天下午就去,冯书记能挪出来时间吗?”
冯书记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成,那你去安排一下,我让小李去找个车子,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
余思雅点头:“谢谢冯书记,我去看看知青们统计出来没有。”
冯书记摆手。
余思雅跑到会议室。
这会儿叶梅和施立平已经将大致的数据统计了出来,余思雅拿过来扫了一遍:“大家登记的大致数据我都看到了。我要跟大家说个情况,目前咱们清河鸭养殖场的酱板鸭比较走俏,数量有限,再销售需要工人们加班加点赶工做出来。所以我想请大家再对一遍单子,不是十拿九稳的单子,这次就算了。放心,以后养殖场还会有很多机会给大家发挥,过完年,清河鸭将开发一批新的品种,到时候还要辛苦大家。”
说完,余思雅将单子递给了叶梅,叶梅再一一递给知青们。
知青们其实也是心里估的数量,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跟家里面联系,其实也不是很确定,都泛起了嘀咕。
余思雅笑了笑说:“公社办公室的电话,今天将免费提供给大家。你们可以去那里联系亲朋好友,不过因为人数比较多,每个人限十分钟,不确定的同志可以先去那边打电话,你们商量好后,重新确定了数量,叶梅再把单子给我拿过来。”
把这边的事交给叶梅和施立平后,余思雅就回到了妇联办公室,跟领导汇报情况:“魏主任,冯书记已经答应下午陪我一道去县里面找银行贷款。拿到款子后,我就直奔省城采购,可能要出差两三天。”
魏主任没想到余思雅还真把冯书记给说服了。
冯书记这个一把手都同意了,哪怕魏主任觉得她有点胡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那你路上小心点。”最后魏主任叮嘱了一句。
跟魏主任汇报了情况后,余思雅又出了公社,去初中找沈红英姐弟。这会儿正在上课,余思雅在教室外等了十几分钟,才下课。
沈建东坐不住,在教室里也总东张西望,早看到余思雅了,听到下课铃声一响,他马上像只猴子一样窜了出来,冲到余思雅面前:“嫂子,你怎么来了,今天这么早下班吗?”
“不是。”余思雅朝沈红英招了招手,等她也过来后,才说道,“红英,建东,嫂子临时有事,要去省城出差一趟,这几天,你们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有事就去公社找周部长、冯书记。”
这次是临时出差,下午就要走,所以余思雅提前跟他们说一声。
沈建东听说她又要出差,嘴巴立马撅得都能挂油瓶了:“嫂子,你怎么又要出差啊,都快过年了,你还出差。”
“这是工作,你们明天就放假了,在家里听你姐的,别胡闹,我几天就回来。粮食家里有的,这里有半斤肉票,你们自己买肉吃,好了,我还得去收拾套换洗的衣服,先走了。”余思雅拍了拍他的头。
这半年可能是家里伙食好了,也可能是到了发育的年龄,沈建东的身高长了好大一截,她刚来的时候,两人还差不多高,这会儿沈建东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以后想拍这小子的脑袋都不容易。
沈红英忙善解人意地说:“嫂子,你放心去忙,家里有我和建东,我会看着建东的,你不用担心。”
沈建东不大服气:“谁让你看了,你还没我高!”
“没你高,我还是你姐。”沈红英一板一眼地说。
余思雅没过问他们姐弟俩的官司,交代清楚就赶紧走了,她还有一堆的事要忙。
好在租的房子没退,她偶尔会在这里住,有衣服放在这里,也不用回乡下了。余思雅便去了出租房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冬天棉袄换得不是那么勤,但她习惯里面的内衣内裤天天换洗。
拿好衣服和钱、粮票后,余思雅回到公社,知青们的电话也打完了,数据基本上统计了出来。
余思雅核算了一下,知青们给出的数量是四千只酱板鸭,一只赚一块,那就能赚四千块,就耗费十来天的功夫而已。这笔买卖不可谓不划算,不干是傻子。
她拿起电话给省城养鸭场打了过去,找老熟人曹科长。
接到她的电话,曹科长非常意外:“小余同志,这都要过年了,你们还要买小鸭呢?我说你们这些同志也太勤快了,过年也不歇两天。”
“没办法,有这么多口人要养。曹科长,今天我打电话过来,不光是要跟你买小鸭子,还想跟你谈另外一笔生意,我们养鸭场低估需要6500只活鸭,你们帮我宰杀好,后天我过来拿,你看成不成?”余思雅开门见山地说道。
曹科长吃了一惊,6500只鸭子的订单对他们这种省城大养殖场来说,也不算特别大的订单,可对一个乡下村办养殖场来说,可不一般。
“小余同志,6500只鸭子可是要一万多块,你没说错吧?”曹科长谨慎地问道,别最后给不出钱来就麻烦了。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我知道,曹科长你放心吧,我不拖欠你的钱,等我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给你现结,这你总放心了吧?另外,再给我来点鸭苗,蛋鸭一千只,肉鸭两千只,我一起拉回去。”
曹科长听出她语气里的豪气,放下心来:“看来小余同志你们养殖场发展得很好嘛,不过你们不是买了孵化机吗?怎么还要买小鸭子。”
余思雅说:“那两台机器孵得太少了,一个月顶天孵一千三百只。我们隔壁公社也建了养鸭场,鸭苗不够用啊,所以曹科长,你们养鸭场还有要淘汰的孵化机吗?再给我们整两台呗。”
“还整两台呢,你当咱们是生产孵化机的啊?就你上回拉走的那两台,没有了。”曹科长没好气地说。
既然没有,余思雅也不扒拉着不放了:“好吧,要是哪天曹科长你们要淘汰机器,打个电话给我啊,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啥都缺,又买不起,只能捡一些你们省城大单位不要的机器用了。”
“好说好说。”曹科长一口应下了,心里却是不大信的,一万多块买鸭子都能拿出来,买台机器没钱啊?
他要是来了解了清河鸭养殖场的情况就会知道余思雅说的都是实情。
货源是找到了,接下来就是运输的问题了。
余思雅又给伍常安打了过去:“伍同志,新年好,酱板鸭做好了,这次想让你们帮个忙,对,给我安排一个车子,价格按照你们运输公司的规矩算。对,等把我们送回来后,你们正好将酱板鸭和皮蛋拉回去,发年货。”
这次运输的东西太多,所以余思雅也就没省这个运费了,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她愿意给钱,伍常安那边也好交代,很快就给了答复:“好,小余同志,后天是吧,正好我有空,我送你,养鸭场见。”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余思雅只有最后一桩事情。她把叶梅叫过来:“鸭子已经安排好了,咱们还是老规矩,要先收到定金才送货。你通知知青们一声,让有意向购买酱板鸭的单位将款子汇过来,汇款的手续费我们养鸭场报销了。”
这也是进一步保证,订单不会反悔,不然回头万一某个单位变卦,他们不白跑了,耽误时间还要搭运费过去。
叶梅知道这是销售的规矩,他们进养殖场的时候余思雅就跟他们提过,没道理某个人能例外:“好的,余副主任,我这就回去通知他们。”
光知青这里还不够,还有养殖场的事,余思雅托给了小李:“这些香料你安排人去采购,都是我们本地的,肯定够,还差一部分,我会从省城买回来。另外再每个公社招十名做酱板鸭的妇女,先让有经验的同志培训一下,等我把鸭子带回来,咱们就开工,以节省时间。”
小李不大放心:“余副主任,冯书记说让我跟你一块儿去省城,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钱去省城,咱们不放心啊。”
余思雅笑了:“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去过好几趟了,你就放宽心吧,这个事我跟冯书记说。现在除了我,公社就你最了解养殖场的情况,你不能走,我还要你给我看好后方呢,就这么说定了。”
小李见她坚持,便没再多说,旁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现在时间有多赶的,余思雅去买鸭子买设备,他得在家里做好准备工作,等东西回来就直接开工,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酱板鸭,送到各单位手里。
***
小地方车子不好找,最后还是坐公社的拖拉机去的县里,油钱余思雅表示养殖场出了。
到了县城,冯书记拿着公社盖的证明,带着余思雅去了银行,以养殖场的名义贷款两万元。
有公社的背书,贷款当天就批了下来。
拿到钱,余思雅表示要连夜赶到省城,她明天还要去省机械厂买孵化机,酱板鸭缺的一些调料,时间非常赶。
冯书记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带着这么多钱赶夜路,去邮电局打了个电话回公社,说他跟余思雅一块儿去省城。
冯书记到底当了一二十年的干部,县城也认识不少人,很快就找到了一辆送货去省城的车子,两人搭便车连夜赶去了省城。
到省城已是半夜,安顿好,休息了几个小时,天一亮两人就起床出去吃饭、买东西。
然后冯书记就看到了余思雅一掷千金的行为,难怪说几千块不够花呢。
光是买两台孵化机,余思雅就花了四千多块钱,这两台机器一个月能孵化三千多只鸭子,加上原有的两台旧孵化机。他们养殖场一个月差不多能孵化五千只鸭子,以后就再也不用向省养殖场购买鸭苗了,而且还有多余的能对外出售。
买了孵化机,余思雅又去买了几百块钱的调料和几大袋食盐,约定好明天开车过来拿。
采购总算告一段落,但余思雅琢磨着等送货到省城还有用得着运输公司的地方,又借着商量明天拉货的事把伍常安叫了出来,请他吃饭拉关系。
一天下来,冯书记就看到余思雅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跟省城大厂砍价套近乎,跟运输公司司机扯家常拉关系,说话比他还老练,关键是能放下身段,跟谁都能打成一片。
冯书记回忆了一下自己十八岁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是个愣头青,哪有余思雅一半的聪慧和机灵啊。难怪她能在县城、省城都吃得开呢。
冯书记是既佩服又心疼,回到招待所就说:“小余,辛苦了,养殖场能在短短半年就做到这个规模,你功不可没。你是咱们公社年轻人的典范,我准备在公社年终总结中重点谈谈咱们的养殖场,到时候你帮我看看稿子。”
这一趟下来,他心里感触颇多,同时也意识到,余思雅出身好,自己又有本事,迟早能混上去。作为领导,他要做的就是在她还处于微末的时候拉她一把,给她出头的机会。小余是个感恩的,她以后好了,对他也没坏处。
余思雅累得要死,也没留意到冯书记心态的转变,笑嘻嘻地说:“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身为公社一份子,公社就是我家,公社更好,我也能更好,冯书记你过誉了。”
“行了,你都打好几个哈欠了,回去休息吧,我去逛逛,难得来省城一趟,要过年了,总得给你婶子他们带点东西回去。”冯书记兴致勃勃地说。
余思雅是真累,从昨天到现在就睡了四个小时,脑子还一直处于高负荷的运转中,明天还要跟奸猾的曹科长打交道,她是真心累。但她都来省城好几回了,也没给沈红英姐弟俩带过什么礼物,说不过去。
想了一下,余思雅掏出一张大团结:“冯书记,你要给家里的孩子们买什么,待会儿帮我也顺带比照着帮我买一份吧。我每次来省城都来去匆匆,什么都没跟红英和建东带过任何的礼物。”
冯书记是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他们经常放了学跑到公社来等余思雅一块儿回家。说来这两个孩子也是幸运,摊上余思雅这么个能干又心善的嫂子,多少父母双全的孩子都念不成书,他们爹妈哥哥都不在了,还能坐在学堂里念书。
“好,那我待会儿看着买。不过小余啊,你光惦记着别人,也想想自己,要过年了,你就没想过给自己买点什么?”冯书记劝道。
余思雅看得出来,冯书记是真心的,她脑子里灵机一动说:“我还真想买个手表,看不到时间出门办事太麻烦了,只是票不好弄,回头我找伍常安同志问问吧,兴许他们有多余的票券。”
“这倒是,没个手表出门办事太不方便了,尤其是你经常要出差,要是错过了时间非常麻烦。”冯书记点头,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琢磨着回去后找找县里面的老朋友们,看看能不能凑点工业券。
凡事过犹不及,点到为止,余思雅提了一句就不再说这个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搁冯书记的时间了,你要去逛得抓紧了,不然一会儿要天黑了。”
两人便在招待所门口分开了。
到了晚上,冯书记回来,给了余思雅一包东西,里面有一斤不要票的奶糖,两个样式很新颖漂亮的本子。
谢过冯书记,余思雅回屋关上门就想笑,冯书记平日里果然没怎么买过东西吧,本子乡下供销社就有,小孩子们才不稀罕呢。奶糖倒是人人都爱,但沈红英和沈建东都十几岁了,也过了只知道吃的年纪。
将东西放回了包里,这段小插曲就过去了,明天才是最关键的,余思雅早早睡下,养精蓄锐。
为了能早点赶回去,次日清晨,余思雅和冯书记很早就起来退了房,直奔省城养鸭场而去。
到了地方,等了一会儿曹科长才来。
一见面,曹科长就焦急地说:“哎呀,小余同志,总算见到你了,昨天我打电话去你们公社,他们说你已经走了。”
听他这口气,余思雅就意识到了不妙,赶紧问道:“曹科长,你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提起这个,曹科长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小余同志,是这样的,前天你的电话刚挂了以后,省城国营饭店就打了过来,要了两千只鸭子,所以……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的鸭子还没杀完,你要不再等一天?”
这都腊月十三了,她哪有那个功夫等,多等一天,后面的时间就可能不够。
这个曹科长真是一点做生意的信誉都没有,明明是他们先来,结果他却先把国营饭店的订单安排了。说到底,还不是欺负他们乡下小单位,人微言轻,得罪了也无妨吗?
余思雅心里恼火得很,但自己还要买对方的鸭子,闹翻了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合适的养殖场,翻脸没什么好处。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不爽,半真半假地抱怨:“曹科长,你们怎么这样?我们的客户也还在等着呢,咱们可是先说好的。”
曹科长也知道是他们不厚道,理亏,态度很好地说:“抱歉,小余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国营饭店那是跟咱们合作了十几年的老单位,他们一个电话打到领导那儿,我也是没办法,请你见谅。”
事到如今,不见谅还能怎么着?省城养鸭场不就吃准了这一点吗?余思雅苦笑了一下,惨兮兮地说:“曹科长,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对了,现在我们要的鸭子杀了多少只?”
提起这个,曹科长更不好意思了:“三千多只,你放心,我们的工人正在加班加点的赶,明天一定能给你们准备好。”
我信了你的邪!
余思雅才不信他这屁话呢,从她打电话到现在,就是加上国营饭店的两千只,总共也才宰杀了五千多只,还有一千的缺口呢。明天?明天什么时候,上午,下午,晚上都是明天。
她可没这么多时间跟他们耗。
心里不满极了,不过余思雅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而是和和气气地说:“那曹科长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杀好的鸭子?”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曹科长一口就答应了。
现在天气冷,温度保持在四五度以下,早晚甚至能到零度以下,鸭子很好保存,杀了一天的鸭子看起来都还挺新鲜的。
余思雅看了一下,虽然曹科长不讲信用,但事情做得还可以,鸭子都拔得很干净,而且每只都比较肥。也是他们的鸭子都是按重量算,瘦的鸭子,养鸭场也不划算。
看过后,余思雅说:“曹科长,我们已经跟运输公司的同志约好了车子,今天走,人家也不可能答应再耽搁一天啊。所以咱们必须得回去了,杀好的鸭子咱们先称重,搬上车吧。还差的三千多只,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们抓活鸭给我们,我们自己拿回去杀。”
省养鸭场忙不过来,他们乡下还忙不过来吗?乡下最不缺的就是人,红云公社有一万多人呢。
再说,这三千多只杀好的鸭子,带回去,今天也未必处理得过来,剩下的边杀边腌制都来得及,总比在这里干等强。
曹科长听她这么说,眼睛一亮:“小余同志,你脑子可真灵活,这办法好,成,我这就去叫人给你们把鸭子捆起来。”
“等一下,曹科长,这没杀的鸭子跟杀好的鸭子可不能一个价,你说是不是?”余思雅叫住了他。
曹科长一听也有道理:“那咱们就按市面上的价格,六毛钱一斤算,你看怎么样?”
余思雅不同意:“曹科长,市面上的六毛钱一斤那可是零售价,咱们这是批发价,能一样吗?而且这么多鸭子带回去,我还得请人宰杀,又得花不少钱,算下来可不止六毛,曹科长,你得给我少点。咱们都是老主顾了,打了这么多回交道,你可不能坑我。便宜点吧。”
曹科长本来是不愿意降价的,可余思雅提起了宰杀这事,他说话就没那么硬气了。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前,把本来该属于余思雅的鸭子给了国营饭店。
因为愧疚,他今天变得好说话了许多:“那给你们算五毛五一斤,这总成了吧。”
“五毛吧,凑个整数好算账,咱们一次买这么多,你们不优惠点吗?曹科长你帮帮忙,咱们乡下穷地方,连孵化机都要买你们淘汰掉的,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实不相瞒,这次买鸭子的钱都是咱们向银行贷的款。”余思雅一个劲儿地卖惨。
一只鸭子四五斤,一斤少一毛,就能便宜四五毛钱,乡下请人杀只鸭子才多少钱啊?五分钱都不要。早知道就让曹科长全都不杀的。
曹科长可不知道余思雅心里的弯弯道道,他只注意到了贷款两个字,他就说嘛,一个公社开的小养殖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钱买鸭子,原来是借的,这就说得通了。人家都这么可怜了,他就让一步吧:“好吧,这次就给你们算五毛,咱们养殖场最低的出厂价了。对了,你们贷款都要买这么多鸭子干什么?”曹科长好奇地问了一嘴。
余思雅笑着说:“我们养殖场开了个小加工厂,专门生产我们清河的特产酱板鸭,酱香浓郁,味道非常好。而且能放几个月不坏,我们县里的单位,还有你们省城的运输公司,化肥厂都跟咱们下了不少单子。这不是没想到咱们的酱板鸭这么受欢迎吗?所以鸭子不够,只能向老大哥求助了。”
曹科长将信将疑:“真有那么好吃吗?省运输公司和化肥厂都买你们的鸭子……”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这还能有假啊,不止这两家呢,还有省制药厂,汽水厂都下了订单,要不好吃,他们能买吗?曹科长,你们养鸭场要不要试试咱们秘制的酱板鸭?”
听说这么多厂子都下了订单,曹科长也被勾起了兴趣,在养鸭场工作了一二十年,他倒是想知道鸭子还能吃出什么新花样。这么多厂子下订单,总不至于太差吧。
“你等等,我去问问领导,我们过年的福利定下来了没有。”
余思雅笑容满面地应了:“好啊,我等曹科长的好消息。”
曹科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养鸭场也不缺钱,所以财大气粗得很,张口就是:“小余啊,那你们也给咱们来五百只酱板鸭吧!”
余思雅高兴地应了:“好勒,我们的酱板鸭要交30%的定金,待会儿结账的时候就在款子里一块儿扣了啊。”
曹科长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价格呢:“对了,小余,你们这酱板鸭多少钱一只?”
“零售都是五块,不过曹科长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给你算批发价,只要四块,保证好吃。”余思雅笑眯眯地说。
四块?曹科长瞪大了眼睛,他两块多卖给她,她转手回来就卖给他四块,中间可是有一块多的差价。
亏得自己刚才还觉得愧疚,同情他们小地方的,一斤让了一毛。现在看起来,他才是真正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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