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 百货公司的家属楼里突然流传出来一则小道消息,说是只要好好卖衣服就能得到一个工作岗位。
听了这话,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嗤之以鼻, 持怀疑态度。毕竟工作岗位多重要大家都知道, 卖几件衣服就能得到, 做什么梦呢?
但有细心的售货员却发现, 第二百货公司服装柜台的几个同事格外卖力, 只要有顾客过去就热情地推销衣服, 导致短短几天下来, 服装的销量竟然翻了倍。再细心一点的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人卖力推销的衣服都是一个牌子的, 那就是清河鸭!这几天销量暴涨的也只有清河鸭, 其他牌子的衣服销量并未见增长。
外面的人可能不清楚, 但第二百货的员工还不清楚吗?大家以前工作都一个态度, 反正他们卖的都是衣食住行这些必备品,不愁卖,时常还断货, 走俏的货还要找他们说好话才能拿到,谁会这么卖力吆喝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敏感的职工发现了端倪,私底下拉着跟自己关系好的同事打听情况。
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传出来了,说是服装柜台的刘芳芳, 这个才参加工作两年的小同志因为卖衣服积极, 得了清河鸭老总的赏识,给了她一个工作岗位。
对于这样一个消息, 大家都不大信的。这刘芳芳工作资历浅,在售货员里算个新员工, 平平无奇,清河鸭凭什么给她工作岗位啊?还有那么多资历更老的售货员都没得到好处呢。
可传这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似真有那么回事。
大家暗戳戳地盯紧了刘家,没过几天,还真发现了反常。刘家那个从乡下回来没有工作,听说家里也住不开,跟刘芳芳挤在一个屋,天天帮他们家洗衣烧饭做家务的侄女不见了,这几天买菜的都换成了刘芳芳妈。
大家逮着刘妈好奇地问:“刘嫂子,你家侄女呢?怎么这换成了你买菜啊?”
刘妈骄傲地抬起下巴,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去工作了,哎,我这侄女就是闲不住,在乡下吃了那么多苦头,让她回来好好休息休息把身体养好。她偏不听,说要挣钱,上班了。”
问话的人吃惊极了,要是有工作,那姑娘也不会一直呆在家里几个月了,刘妈说得再动听也掩盖不了那姑娘没工作的事实。莫非传言是真的?遂好奇地问:“刘嫂子,什么工作啊?是正式工吗?那你侄女还找对象吗?”
提起这个刘妈就生气,她侄女乖巧懂事,长相秀气,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除了没工作,哪里都顶顶好。可这些人都介绍了什么对象给她侄女?临时工,一家十来口挤在一套两室的房子里,结婚连间单独的房子都没有的,直言让她侄女嫁过去家务孩子全包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有的介绍三四十岁死了老婆拖着三个孩子的,男方还嫌她侄女是老姑娘!
都什么东西!不就欺负她侄女没工作吗?现在她侄女有工作了!
刘妈目光悠悠转过,发现家属楼里不少人都在悄悄听她说话,她昂起下巴,大声说:“当然正式工,待遇可好了,还有宿舍,这不上班就安排到了宿舍,两个姑娘一间屋。至于对象嘛,让她自个儿在厂子里找吧,找到了还能分房子,两个人双职工,都是正式工,多好。”
真的假的?听到这话的百货公司家属们一个个眼睛都直了,一个声音尖锐的女人不相信地问:“刘嫂子,什么单位这么好啊,一去就有宿舍?小心被人给骗了。”
刘妈神气地说:“骗不了,省城人民都知道的大单位,我男人前两天亲自送她过去的。”
听说她男人都去看过单位了,这下肯定做不假,质疑的声音没了。
等刘妈回去后,还在院子里洗菜的几个妇女悄悄议论起来:“听说有个售货员得了工作岗位,就是刘家吧?”
“我也听说了,而且啊,我连这家单位都打听出来了。”
其他人纷纷望了过去。
那个妇女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目光,得意地说:“就是清河鸭服装厂,我听说啊,是清河鸭那个什么余总,就是跟咱们孟副总关系很好的那女同志,亲自去的柜台找的刘芳芳。刘芳芳这娃也是狡猾,不知道她是不是认识那个余总,故意卖力表现,就入了那个余总的眼,给了她一个工作岗位。”
“难怪了,那么大厂子的老总,人家指缝里随便漏点下来,咱们都能吃饱了。”
“可不是,看不出来啊,刘芳芳这孩子瞧着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心眼!”
“可不是,我们家东东跟她一起卖衣服的,就没她会表现!”
……
家属楼里众说纷纭,但刘芳芳因为卖力推销衣服确实得了个岗位,将她表姐送进了清河鸭服装厂这个事在百货公司得到了确认。
一时间,只要家里有人在百货公司服装柜台做售货员的家里都讨论开来了,商量怎样表现才能入了清河鸭的眼,想办法给家里没工作的孩子亲戚弄个工作岗位。
甚至还有住附近,关系好的亲戚听到了风声,拎着东西上门请帮忙的。
刘芳芳功成身退,见这个事在家属楼里悄悄传开了,赶紧趁着休息那天去找余思雅汇报情况。
“余总,现在咱们家属楼都听说了这件事。我们家的人按照你的吩咐,绝对没乱说,都是别人传出去的。”
余思雅点头:“谢谢你刘芳芳同志,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刘芳芳赶紧摆手,不好意思地说:“哪里,余总,我,我还没谢谢你帮我表姐安排了工作呢。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我姨妈想找个时间上门给你道谢。”
余思雅笑着说:“不用了,如果你们真的想谢谢我,那你就继续卖力推销我们清河鸭的衣服,你表姐也认认真真工作,这就是对我最好的谢意,其他的就不必了。”
“好的,余总,你放心,我和我表姐一定会努力工作的!”刘芳芳激动地表示。
余思雅又跟她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让林红旗将对方送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林红旗回来。
余思雅问:“人送上车了吧?”
林红旗笑眯眯地说:“送上去了,我还帮她买了票。”
“做得不错,这个钱找楚玉涛同志报销。”余思雅含笑点头,“我让你最近每天都去逛逛三个百货公司,有什么变化吗?”
林红旗拿出本子,重重点头:“有的,余总,我记录下来了我每天去看到各百货公司服装柜台的变化。其中变化最大的就第一百货公司和第三百货公司,我去的时间每天都不固定,但这些售货员都很积极,一个劲儿地宣传咱们清河鸭的衣服便宜质量好,款式又好看,我这里有详细的记载,你请过目。”
余思雅接过,认真看了起来。她没看错林红旗,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细心机灵,做事周到。分别早中午晚四个时间段去了这三个百货公司,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三家百货公司职工的表现,还有当时大致的人流量等等。从这个本子上能够比较直观地了解到当时的销售状况,不过具体的销售数据还要找丁舜。
“你做得非常不错。这个习惯继续保持,以后你多了一个任务,每周去一次这三家百货公司的服装柜台,观察一下情况,然后记录下来,每个月给我看一次。”余思雅笑着将本子还给了林红旗。
至于让林红旗记录表现,这是为了后续给这些售货员打鸡血用的。说好要给岗位的,总不能就放个空枪就完事了吧,没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些人可能积极一阵子,但时间长了,一定会疲惫,恢复原来的工作状态。
如果想让他们持续给清河鸭卖力,那就得给好处。一个月放一个招工名额出去,相当于用一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他们,这样这些人才能持续大力推销清河鸭服装。
至于招工,只要清河鸭服装厂做起来了,迟早要招工的。只要售货员们尽力帮忙了,给他们一个名额又怎么样?对服装厂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林红旗得了余思雅的夸奖,有些激动,接过本子说:“好的,余总,我会记录得更仔细一些。”
余思雅点头:“嗯,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我问问丁厂长,向他了解一下最近的出货量。”这才能更直观,更确切地了解到现如今的销量。
电话打过去后,里面传来了丁舜兴奋的声音:“余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第一百货和第二百货公司那边的货都卖光了,又联系了咱们,昨天刚送了一批货过去。这两天太忙了,我本来打算亲自来向你汇报这个好消息的,一直抽不出时间。”
余思雅听到这个消息也极为高兴:“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你将三个百货公司具体的出货量给我说说。”
电话里传来了丁舜翻本子碎碎念的声音:“余总等一下啊,我统计统计,第一百货公司上次送的六千件货都卖光了,这次让送八千件过去。第三百货公司上回也是六千件,也都卖光了,这次让送一万件过去。第二百货公司成绩最好,第一批的货早就卖完了,第二批要了九千件四天就卖完了,昨天直接送了一万两千件货过去。余总,要是都能按照第二百货公司这样的速度出货,一天两千件,那咱们厂子一个月得卖出去近二十万件货啊!”
余思雅笑了笑说:“是啊,你现在不怕生产出来的货卖不出去了吧?”
丁舜嘿嘿直乐:“不怕了,余总,我听你的,你这法子真是好,一个工作岗位就给咱们单位换来了一个月差不多二十万的销售量。”
“这还只是起步,好好干吧,回头我找供销社谈谈,看咱们的衣服能不能进入供销社。供销社太零散了,不能用这个法子,得想想其他办法。”余思雅按住额头,有些头痛地说。
隔着电话线,丁舜看不到余思雅的表情,也没将这话当回事,自信满满地说:“有余总在,咱们放心,我就尽可能地扩大产能了啊?”
一个月二三十万件衣服多吗?
说多也算多,但规模其实不算很大,尤其对全国这个九亿多人口的广大市场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小得不能再小。他们清河鸭的每个厂子都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余思雅笑着说:“可以的,你尽管生产,你能生产多少,我就能给你找到市场,还是那句话,放开手去干。”
听到这话,丁舜心里一片火热:“余总,那我们放手干了。”他果然没跟错领导。
“嗯,放心吧!”余思雅笑着挂断了电话,撑着额头沉思起来。
她让丁舜放开手生产,那为了消化接下来多出的产能,得找到新的销售增长点。百货公司这边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全省还有几家百货公司,但都不在省城,离得远,不好复制省城三家百货公司的模式。
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供销社。
供销社的规模虽然不如百货公司大,单店人流量也远远不及百货公司,但它们有个百货公司没法比拟的优点,那就是分布规模广。
从省城到各地级市、县城、公社,都有供销社的身影。虽然过几年,供销社就会逐渐被个体小商户给取代,但目前,供销社绝对是全国零售行业当之无愧的霸主。
如果清河鸭的服装能够进入这个销售系统,那就能迅速将货铺到全省的每个角落。即便销量不会像百货公司这样可观,但架不住店多啊,一个门店一天卖个两三件,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而且除了清河鸭服装,清河鸭食品也可以适当地考虑拓展更广大的市场了,要走向全省,还是得通过供销社。只是余思雅并不认识供销社的高层,如何跟这个巨无霸打交道,让清河鸭的货进入这个系统成了最大的难题!
余思雅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结果,眼看太阳下山了,她拿着包回了家。
推开门,余思雅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抬头一看,沈建东坐在桌旁在喝水。
余思雅意外极了:“建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提前发个电报,咱们好去接你!”
沈建东放下搪瓷缸子,擦了擦嘴角沾的水:“刚回来,不用去接了,我都这么大了,回自己家,还用接吗?”
他这次去了十几天,除了刚到的时候发了一封电报回来报平安,后来就一直没消息。余思雅忍不住说:“怎么去这么久?你要再不回来,我都要发电报去问问你哥是什么情况了。”
沈建东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嫂子,主要是路上太耽搁时间了,来回就得花个六七天时间,哎,真的是太远了。”
“也是。”余思雅点头,要不是因为交通太不方便了,她也不会不过去。仔细端详了一阵着孩子,余思雅发现南边的太阳就是晒人,十几天不见,沈建东黑了一大圈,而且看起来似乎还瘦了一些。
余思雅关心地问道:“建东怎么好像还瘦了?是不习惯那边的饮食吗?”
提起这个沈建东就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说:“嫂子,你别提了,天天早上五点我哥就拉着我出去跑操,跟着训练,我真是再也不想去部队了。”
余思雅愕然,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惊讶地望着他:“为什么?你哥干嘛拉着你训练?”
沈建东扁嘴说:“我哥说我缺乏锻炼,还说什么男子汉要有一副强健的身体,到了部队反正没事,就跟着他们一起出操训练吧!”
余思雅……
她该庆幸她是个女同志吗?不然也要跟沈建东落得一个待遇。想想大学时候军训的辛苦,余思雅真是一点都不想再来一遍。
“辛苦你了,今晚咱们做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余思雅安慰了他一句,又问,“你哥还好吧?他……没受伤吧?”
上次余思雅写信问沈跃有没有受伤,他说没有。可这么久没消息,余思雅心里有点担忧他在外面报喜不报忧。
沈建东摇头:“受了点轻伤,已经都好了,就胳膊上被子弹擦过,不致命的,我看到的时候都已经好彻底了。哎,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军人才惨呢。”
余思雅怔了怔,问道:“这样的人很多吗?”
沈建东皱着小脸:“不知道,我跟哥去了一趟医院,他带我去看了几个战友。哎,嫂子,你说他们这样以后怎么过啊?”
余思雅心情也有点沉重,但不想让孩子太担心,安抚他:“放心吧,他们都是英雄,国家不会不管他们的。他们应该会转业安排工作的。”
听了这话,沈建东脸上的神情才稍微好转了一些。又说了几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弯腰将他背的包提到了桌子上,兴奋地扒开,神神秘秘地从里面拿出一个比巴掌略小的盒子:“嫂子,你猜这是什么?你肯定猜不到!”
如果没碰到高市长,余思雅是猜不到,但这会儿,她自然知道。不过为了配合沈建东,她还是轻轻摇头说:“什么东西?你给我带的礼物吗?”
沈建东嘿嘿直摇头:“不是,哎,嫂子,你没去真的太遗憾了,这可是……哥给你的惊喜,你打开看看!”
余思雅接过盒子,一脸期待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铺着一层红色的绒毯,毯子上放着一枚铜制的奖章,刻着“最美军嫂”四个大字,下方是叶子拱卫着的国徽。
奖章不大,但朴素庄严,看起来神圣极了。翻开奖章的另一面,背后写着一小行赠语“致我军杰出军嫂余思雅同志”,后面有发这面奖章的单位名称。
沈建东一直盯着余思雅,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见余思雅看完了,立即兴奋地问道:“嫂子,怎么样,惊喜吧?”
余思雅的眼睛有些湿润,笑了笑说:“惊喜,谢谢部队,谢谢建东!”
这面奖章应该是单独特制的,所以才会有她的名字。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枚独一无二的奖章。
沈建东乐呵呵地说:“哎,嫂子,你没去参加,真是太可惜了,这个表彰大会好多人呢,有几千上万人参加吧,总共有两个军嫂获得了奖章,嫂子你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念出你的名字时,我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还是哥让我上去代你领的奖。”
说到这里,沈建东还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上去的另一名嫂子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明明是嘉奖军嫂的,他一个少年跑了上去,站在那儿,又是激动,又是别扭。
下面的人看到上去了一个小伙子,也都跟着傻眼了,安静了好几秒,要不是知道那种场合庄严肃穆,不可能有人冒充上去领奖,都会怀疑他是个冒牌货了。
等颁了奖后还有记者采访,问他为什么会上去领奖。
沈建东红着脸,刚开始结结巴巴,后来越说越顺:“我嫂子是C省大的一名大学生,还是清河鸭集团的总经理。她要上学念书,还要工作,嫂子非常忙,她周日都几乎没有任何的休息时间,每天都为了厂子里两千多个人的生计忙碌奔波,实在是走不开,就让我代替全家人过来探望我哥……我们三兄弟姐妹都非常佩服我嫂子,她是最好的嫂子,值得获得任何的嘉奖!”
底下传来如雷的掌声,少年人的脸红成了苹果。他面对着余思雅,再次表达了心迹:“嫂子,我跟大哥都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嫂子!”
余思雅被他说得有点感动,又有点不适应这种温情脉脉的气氛,眨了眨眼故意问:“你大哥也觉得我是个好嫂子吗?”
沈建东刚想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支吾了一下,还没开口,门开了,沈红英拿着钥匙推开了门,笑着说:“你们在说什么好嫂子的?咱们家嫂子当然是最好的,学校里的同学知道咱们的嫂子是谁,可别提有多羡慕我们了,对吧,香香?”
余香香点头:“是啊,红英说得对。”
沈红英得了支援,抬起下巴,看着沈建东:“你怎么去这么久?也不写封信回来。”
沈建东笑呵呵地说:“大哥不是发了电报回来报平安了吗?”
“好吧,大哥没事吧?”沈红英问道,见沈建东点头,又问,“南边是什么样的?跟咱们这儿有什么不同?”
提起出远门的经历,沈建东来了精神,乐呵呵地说:“我跟你们说,去那边要坐好久的火车,我坐了两三天的火车,屁股都坐疼了。等下火车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哥站在月台上。我拿着东西跑过去,他看到我都惊呆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问了一句‘怎么是你’。我就不好吗?我可是千里迢迢去看他。”
沈红英听到这抱怨,捂住嘴笑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哥单手抱了我一下,说我长大了,就带我出去坐车到部队将我安置在了他的宿舍。他们部队好大,比咱们村子都还大,里面好多人,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吹哨子起来训练,可辛苦了,我跟着训练了几天腿都酸了……”沈建东越说越起劲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弯腰从桌子底下提起两个大袋子,“哥让我捎回来的,有嫂子最爱吃的芒果干,杨梅干……”
他拿出一大袋东西,放在桌子上。
余思雅看到忍不住说:“你一个人带这么多东西不容易吧?下次别带了。”
她坐过绿皮火车,知道坐这时候的火车有多困难,人挤人不为过,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难为他了。
沈建东第一次出远门,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兴奋:“没事啊,咱们这里没有,那边可多水果了,都是咱们这边没见过的。可惜很多不能带,不然带回来让你们尝尝。”
余思雅笑道:“以后有机会的,对了,你哥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沈建东点头:“大概七八月吧,他好像是九月份去军校进修,在这之前能回家一趟,具体的时间还没确定下来。他说等确认了给咱们写信。”
余思雅在心里算了一下,估计沈跃得八月份回来了。七月就暑假,到时候她提前将工作做好,争取八月空出几天,陪他在省城转转,他难得回来一趟,下次回来又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去了。
一家人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围绕着沈建东去南边的事聊了整整一晚,吃饭的时候都没停。
不过这种兴奋感过去了,第二天大家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继续工作。
余思雅回到学校,一边上学一边琢磨怎样才能搞定供销社。
中午,她照旧去了省大对面的门市部。
自从这个门市部建成之后,余思雅几乎每天都会去一趟,因为装了电话,大家有事都会打电话到门市部来通知她,她能够随时掌握清河鸭集团的动向。
今天中午,刚走进门市部,林红旗就对余思雅说:“余总,今天上午胡秘书那边来了电话,说是梅书记找你,让你回个电话。”
余思雅点头:“好,知道了,我这就跟梅书记回电话。”
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余思雅一边拨号码,一边想梅书记找她是干什么?应该是上次提的粮食问题。最近饲料厂猪饲料的出货量一直在增加,虽然饲料厂里储备的玉米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可也用不了多久了。
梅书记这时候来了消息,倒是能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电话铃声响了好几秒后,终于接通,传来胡秘书的声音:“你好,这里是辰山县县委书记办公室……”
“胡秘书,是我,余思雅,我找梅书记,现在方便吗?”余思雅笑着说道。
胡秘书听说是她立即道:“方便的,余总,你稍等,梅书记马上过来,他等你电话好久了。”
过了一两分钟,电话转到了梅书记手里:“小余同志,吃饭了吗?”
听着梅书记中气十足的声音,余思雅笑着说:“吃了,梅书记呢?不好意思,又中午打扰你,听说你找我,是粮食的事有了眉目吗?”
听到这个话题,梅书记那边顿了一下,接着传来他无奈的声音:“小余同志,我跟市里面反应你们饲料厂缺粮的事。市里面倒是很支持饲料厂的发展,但就是……”
余思雅听到这里就明白是出了岔子,心一沉,说道:“梅书记,你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能解决就解决,不能咱们再另想办法。”
梅书记叹气道:“市里的意思是,市里可以给饲料厂提供所需的原材料,但有个条件,饲料厂得建到市里去。我看市里是听说最近你们清河鸭服装厂挺红火的,有些不甘心咱们本地的企业建到了省城,给省城做贡献吧,也怕饲料厂发展了,建到省城,所以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余思雅听到这话,气得脸都红了。
听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声音,梅书记就知道余思雅是生气了。这小同志看着很好说话,见到谁都笑眯眯的,其实性子倔着呢,不然也将厂子做不起来。
他安抚余思雅:“我跟黎市长说了,好好的厂子怎么能说搬迁就搬迁,那厂子里的工人怎么办?黎市长答应了,再帮咱们说和说和,有他在里面斡旋,这个事还是有希望的。”
“梅书记,你别说了,让你为难了,这个事就到此为止吧,当我没提过。”余思雅冷静地说。
她虽然生气,但她知道,梅书记只会比她更为难。梅书记也不想将饲料厂迁到市里去,这个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估计梅书记在这里面还受了不少委屈。
梅书记听到这话,不但没放心,相反更担心了:“小余同志,你,你怎么想的,能说说吗?”
余思雅笑了下:“梅书记,实不相瞒,这是一件对咱们县,对市里来说都是极好的事。又有你出面,我本以为这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最后会在自己人身上栽跟头。”
她能理解市里的担忧,市里没什么产业,眼看清河鸭饲料厂已经入了农业厅的眼,一旦被农业厅正式认可,推广开来,绝对是一家潜力股。发展速度会迅速超过食品加工厂和服装厂。
市里担心这么个金鸡又被省城撬了墙角也是正常的,毕竟省城有许多市里没法比的条件。而且余思雅跟高市长的关系又很好,还在省城念书,关系人脉、还有熟悉度,省城对余思雅来说都远远超过丰宁市。
她哪天心血来潮,将分厂开到省城也不是不可能的。哪个地方愿意这么个金娃娃就这么溜了嘛!
理解归理解,但余思雅还是生气,她不喜欢被人威胁讲条件。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冲动,干脆将厂子开到省城算了,他们不是怕她把厂子搬到省城吗?那她就搬嘛!
但冷静下来,余思雅也知道作为一名管理者,不能意气用事。真要搬,厂房白建了,机器、原材料这些运费可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而且以后再要在乡下购买粮食也会多花数倍的运费,还有几百个本地的工人怎么安置?怎么算都不划算。
听余思雅这么说,梅书记惭愧得很:“小余同志,是我没把事情办好,这么点事都没为咱们县的单位争取到。”
“梅书记说的什么话,你已经尽量了。这件事咱们不提了,再另外想办法就是,总能解决的。”余思雅反过来安慰梅书记。
梅书记也不是那种因为这么点小打击就精神不振的人。他很快恢复过来说道:“对,现在得想办法解决,小余同志,你有什么法子,需要找高市长吗?”
余思雅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老去麻烦高市长也不好,容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这两年粮食虽然没那么紧张了,可到底还是没放开。清河鸭要的数量不少,总找高市长怎么回事?他们饲料厂可不属于省城下面的单位,省城的粮食局没义务给他们划拨粮食。
梅书记听这话就明白了余思雅的顾虑:“要不再向各公社征收征收?这两三年风调雨顺,农民家里多少有些存粮。”
“暂时不用了,梅书记,咱们县这么多养殖场,今年又增加了养殖数量,各公社恐怕也没多少粮食。”余思雅考虑了一会儿说,“梅书记,你觉得咱们附近几个县怎么样?他们有存粮吗?”
梅书记没料到她会把主意打到相邻的几个县,想了想说:“应该有的,他们没什么养殖业,对粗粮的消耗不多。只是,咱们这跨县去买粮,人家能答应吗?”
余思雅早想好了:“光买粮食肯定不行,不过如果咱们邀请他们也建清河鸭养殖基地呢?”
虽然今年辰山县各养殖基地增加了饲养量,但对清河鸭的扩张来说,还是不大够,尤其是余思雅将目标对准了供销社,这可是个广阔的市场。仅凭辰山县的养殖规模肯定跟不上,鸭子饲养又有个周期,产量不是说能跟上,马上就跟上去的,必须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梅书记吃了一惊:“小余同志,我听冯主席说,今年咱们辰山县的鸭子养殖规模比去年翻了一倍,这么多鸭子还不够吗?”
余思雅笑着说:“梅书记,不够呢,这么大个市场,光咱们县肯定不行,现在生产多少就能卖多少,下一步市场扩大了,肯定有很大的缺口。咱们消化不了,不如带动附近几个县一起搞,一起发展吧。”
梅书记听到这里心潮澎湃,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好,我这就收集几个县的资料,打听一下他们粗粮的储备量。”
“嗯,辛苦梅书记了。等你那边收集齐了资料打电话通知我一声,我马上请假回去。到时候还要麻烦梅书记陪我跑了。”余思雅客客气气地说。
能帮助自己县的产业发展,打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的脸,梅书记乐意得很:“小余同志客气了,这都是咱们的工作,我会尽快让人整理好资料,早点出发。”
市里个别人还想拿粮食卡他们辰山县的脖子,拿捏他们,哼哼,看他们怎么拿捏?以后下面的县都跟着他们辰山县混了!
梅书记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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