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间抱着贵宾的女生抬起头, 笑还没从她脸上消失,她笑意盈盈地看向门口,她以为进来的是老师, 没想到是一个她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高斯。一件黑色的连帽衫, 耐克单肩包, 皮肤白净, 眉目峻挺, 静静地盯着自己。
愣了两秒, 赖宝婺低下头, 贵宾温热的身体在她臂间发抖,她爱护地摸摸它的背, 它的头, 沈磊磊两只手捧着脸拄在旁边, 乐呵呵地看她傻笑。
高斯坐下, 从包里翻出一支水笔,目光冷冷地盯着对面两个。沈磊磊把狗放回脚边的包里,赖宝婺担心地问:“这样可以吗?”沈磊磊解释:“没事的, 这是专门放狗的包,我妈以前带它旅游就放包里。”
赖宝婺放下心,注意力回到试卷上,她拿起笔。对面高斯淡淡看了她一眼,她没穿校服, 穿裙子戴发箍, 一下子显大了很多,少了点学生气, 多了些女孩的柔美,让人有点移不开眼。
赖宝婺做完单面的完形填空, 翻卷的时候抬了下头,就看到对面的高斯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两人目光撞上,他移开眼,看向窗台,那里摆了两盆多肉,被阳光照得发翠。
补习课结束,学生们收拾书包陆续离开。沈磊磊一边往包里放书本,一边很自然地问她:“你下午有事吗?我跟人约好去二中打球,你要没事一块儿去吧,顺便帮我看个狗。”
这要是邵天赐在,多半已经让他滚了,自己狗自己不会看吗,她又不是你家狗的保姆。可惜赖宝婺本身不太会拒绝人,并且是真的喜欢狗,加上补习班的事他还帮过自己,赖宝婺没道理拒绝。
“好啊。”
收拾东西的高斯手一顿,舔了下后槽牙,扫去对面一眼,沈磊磊因为女生的应允满脸喜色。他心里不住冷笑,甩上背包径直出门,跟他同行的男生叫了声阿斯,出去追他,临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赖宝婺,心里犯嘀咕。
搞什么啊,长得也就那样吧……
也是邪了门了,补课的两个半多小时里,但凡对面女生跟旁边男的多说两句,或者有点什么小动作,高斯就抬头盯人家,一副打算生吃对方的模样。
学生的车都锁在楼下车棚,开锁的时候旁边两车男生正商量下午回学校打球,忽然听旁边插进来一道淡淡男声:“去哪打?”
其中一个人受宠若惊地回:“就在二中体育馆。”
“加我一个。”高斯冷不丁道。
“行行行。”
高斯在学校里风头本来就足,性格傲,成绩不是一般的好,混的也不是学生这种圈子,男生还挺怕他的,听他一提立即答应,能把他请来都觉得是挺有面的一件事。男生热情张罗:“那待会儿我们一块儿走?”
高斯只点头,没作声,转过脸,看到一男一女从单元楼里下来,走到停车的地方各自开锁,沈磊磊把装狗的双肩包放她车兜,赖宝婺拉开拉链看了眼狗狗,笑着跟旁边人说:“它睡着了。”
沈磊磊简直吃死她这种长相,一看她笑就招架不了:“让我看看。”他探头过去,两人发梢相碰。书包开了一个角,沈磊磊抬头跟她说话,女生小心拉起拉链,轻声提醒:“别吵它……”
高斯用舌头顶了下腮帮,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俩货。
两人推着自行车从高斯身边经过,往小区门口走。绿荫下,高斯站在自己的车边,目光跟着他们背影平移,眼底漆黑一片。
骑车上路,沈磊磊跟她停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几秒钟后,高斯的山地车驶近,车头挂着他标志性耐克包。一声刺耳的急刹,蓝黑双圈杠刚好就停在赖宝婺粉色自行车边,他单脚撑地,握着车把手,目光不偏不倚,径直看向最近的女生。
太近了,近到能清楚听见他一下一下的呼吸,带着男生天生的磁性,就响在耳底。赖宝婺浑身起鸡皮疙瘩,寒毛直立,她实在忍不住往旁边瞥去,这一眼没有任何意外地,又跟他撞上。
赖宝婺呼吸一窒,心猛跳两下。
他驮着背,撑着车把手,颈间吊坠不住晃动。一双眼直接犀利,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冷冷地问她:“你看什么?”
他五官里最出彩的当数这对眼睛,不是很大,眼角内尖,眼皮的褶皱到眼尾才成扇形,配他偏窄的脸型,看似凌厉,可一笑起来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已经有很久没对她笑过。
赖宝婺二话不说,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高斯发现她每时每刻都在长大,每一次见她都跟上次有了细微的变化。赖宝婺何尝不是这么觉得,从前的高斯霸道直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不胜其烦,却也容易招架。如今的高斯却让她觉得这样陌生,内敛深沉,像一面不动的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甚至连拒绝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说出口,整颗心像荡在空中,不知道哪天又会吹来这阵风。
这一路,高斯都跟在他们身后,在树下的阴凉地里出出进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往他们学校驶去。他们学校的体育馆是去年新造成的,设备都是最新的,很多外校的学生都会混进来打球。
给门卫看了学生证才被放行。
沈磊磊一路上嘴都没停,张口就是他爸跟市里哪个领导吃饭,她妈去了哪个国家旅游,说日本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太小,韩国东西又贵,玩不尽兴。赖宝婺只笑笑,不接话。沈磊磊第一次见她是跟邵天赐一块儿来打球,话很少,文文静静的,期间邵天赐一直指派她做事,她也毫无怨言。这让沈磊磊觉得她是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生,男生一旦知道对方没什么,就越想彰显自己家里有什么。
他们算是到的晚的了,一进体育馆就听到一阵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正式比赛还没开始,几个男生聚在篮下投篮,找手感。
高斯一现身,跟他关系不错的两个男生立刻迎上来,打手撞肩打招呼:“你怎么来了,前天赵鹏喊你不是说有事吗?”
高斯把单肩包随意丢在长凳下,仰头活动颈关节,关节连接处发出细微的响动,他轻描淡写道:“刚好有空。”动脖子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往观众席扫去一眼,沈磊磊领着女生弯腰往里面走。
等她坐稳,沈磊磊把双肩包递给她,又说了什么赖宝婺压根没听进去,一颗心全系在了这狗身上,迫不及待地把它从包里解救出来,又是亲又是摸的,抱在怀里她仰头问:“它会不会饿?”
沈磊磊被女生搞得没法,语气妥协:“放心,它中午吃饱了来的。”
女生放下心,专心致志跟狗玩,过了半天前面的影子还没移开,赖宝婺一抬头,眼神困惑:“你怎么还在这?”
被她这一问,沈磊磊挠挠头,只好无奈地走了。
她不懂篮球,本身也不爱看这种冲突激烈的对抗类比赛,哨声吹响的前十分钟,她都没怎么关注台上,而身后左右欢呼声异常热烈,上场的有好几个是他们学校校篮球队的成员,到场的女生原本都是冲着他们来的,大概谁都没想到高斯也会现身,他的出现无异于热锅滴油,掀起了另一波声浪,赖宝婺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被振聋了。
高斯一方的队员也心领神会,有了球都传给他,这也让高斯在球场上大出风头,只要有他灌篮的机会,基本上十拿九稳。所有女生的立场一下子偏了,尖叫声一波盖过一波,全是给高斯加油的。
每一次进球,高斯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裁判,也不是去看队友,而是将目光投向观众席的某个角落。
不多不少,也就一眼。
观众席里,赖宝婺抱着狗,两手握着它的前肢,轻轻一眼瞥去,坐她后面的是一起来的两个女孩子,全场叫的最大声,互相抓着身边人的胳膊,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他刚刚是不是在看我,他绝对是在看我!”“好帅太帅了我的妈啊我要昏过去了!他刚刚是不是跟我在笑!太苏了这个笑!”
赖宝婺这才将目光投向球场。
男生投蓝进筐,手臂一挥,指挥队友迅速回撤,一脸热汗地从她面前跑过,抡起胳膊擦汗。
胜负一目了然,打到后面完全就是碾压的状态,打得沈磊磊一方的球员都索然无味,比赛提前中止,除了还没打尽兴的,其他学生陆续离场。沈磊磊拎着外套,一身大汗地过来找她,他球打得一般,整场下来连框都没摸到过几回,被对方一个人高马大的球员防得死死,也不知道哪里招他了,打得那叫一个郁闷,可不妨碍人家自信啊。他一边扇风一边还找理由:“你们学校的篮球场地太滑了,找不到那个感觉。”
赖宝婺是真的不懂,不过也知道沈磊磊球技一般,她淡淡一笑,没戳破。两人顺着散场的人群往外走,沈磊磊觉得这一趴自己没表现好,努力争取,还想约她去外面吃饭。赖宝婺抱着狗,摇头:“我还有作业没做……”
“吃饭的地方很近,就在你们学校旁边……”他缠得让人没法。赖宝婺只是摇头。
“赖宝婺。”后面有人叫她名字,声音低沉突兀,短暂地压过了周围嘈杂。
沈磊磊跟她一起回头,就见后面篮球场的出口处,几个男生簇拥着一个瘦高个从里面出来,出于球场交过锋的敏感,沈磊磊一下子就认出了场上防他跟防孙子似的男生,一时之间,他也有些难以置信,回头看赖宝婺,询问的语气:“他叫你?”
说话间高斯已经走到了他俩面前,一股新鲜的汗液扑面,带着跟他人一样的强势霸道。他没看沈磊磊,直接跟赖宝婺说:“跟我过来下,有话跟你说。”跟他同行的几个男生意味深长看了赖宝婺一眼,知道高斯有事要“处理”,心照不宣地打声招呼,各自先走。
高斯大步在前,两手插兜,肩胛骨微微突出,单肩包吊在一侧肩头。往旁边通道走了一段路,回过头,见她还留在原地。他淡淡道:“就几句话的事,不会耽误你多久。”
可能是他表情认真,不像平时那么不正不经,想到旁边还有个锲而不舍的沈磊磊在,赖宝婺在原地考虑两秒,转身把狗交给对方,沈磊磊接过狗来,不确定地问:“那我在外面等你?”那男生太高又太帅,外形潇洒人又拽,他再想不到这俩人能有什么交集。况且在高斯这种男生面前,是个人都容易生怯。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赖宝婺回。
沈磊磊忽然明白过来,脸色转灰。抱着狗,他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过道拐角。
休息室挨着卫生间,靠墙一排水龙头和饮水机,高斯也不见外,把包一丢,拧开龙头先去冲了把脸,赖宝婺看着被他随便扔在地上的背包,终于想明白它怎么就能够脏成这样。冲完脸,他提起胸前领口胡乱一擦,转过头,洗后的皮肤湿润白净,眼睫毛还是湿的。
赖宝婺发现这人的皮肤真的很好,不像一般男生疙疙瘩瘩,整洁平滑,脸又小,下颌骨线条清晰,把五官衬得格外精致。
想到刚才沈磊磊那难以置信的脸孔,赖宝婺的嘴角出现一个淡淡的笑,打死他可能都想不到。
高斯看了一眼就把眼转开,抬手抓了下耳后,喉结滚动。
他发现这女生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随随便便一个笑,就有种让他招架不住的感觉。
暗暗吸口气,高斯放下手来看她,找回了一点从前跟她说话的腔调语气,游刃有余的痞:“你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这条狗?”
赖宝婺淡淡一眼:“还有其他事吗?”
“不能问?”他声音低低,微笑中暗含蛊惑,“害羞?对黄天天没感觉了?”
赖宝婺脸唰就红了,昏头涨脑地一抬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从来没告诉过高斯她自作多情给他的狗取过名字,更不会告诉他它叫黄天天这三个字。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把狗领回家的时候,赖宝婺给了他一大袋子的狗玩具,四季的狗衣服,卖宠物衣服的店家贴心地在每件衣服上都绣了狗狗的名字。
接过那么大袋子的时候,他心情复杂,感觉像接了一只参加完变形记的狗回家。
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这个女生的温柔,对生活的善意。她对一只狗都能如此真诚,那么对他呢,是不是也会多一点心软?多一点宽容?
什么时候,一个女生会让一个男孩刻骨铭心?
当她给他的不仅只是喜欢这种浅薄的冲动,还有痛苦、受挫、后悔等等复杂的感情,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他对她独特的感觉,而这种感觉随着年纪渐长越不可能有,因为人都是越长大越百毒不侵,再不可能无畏地向谁袒露软肋,也不可能倾其所有地讨谁欢心。
随着人长大,男孩子的爱情观也在成长,回头再看自己高一那段所谓的“恋情”,高斯觉得这不光是一场误会,更像是一场哗众取宠的表演。
那时候的自己都在想什么呢?
真正的喜欢又是怎么样的?
从那次迎新晚会开始,他心里就烧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想她的笑,她弹吉他的样子,她抱着孩子时那双温柔的眼睛。当她终于在自己梦里出现时,他又觉得羞耻,他警告自己别去想她。他将自己封闭起来,围城一样,密不透风,没有一丝情绪得以外露。
但已经来不及了。
汹涌而来的感情像一起海啸,他全副武装地抵抗,依然逃不开被洪灾覆灭的命运。濒死瞬间,人都妄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男生还在心潮起伏的时候,赖宝婺才从“黄天天”的尴尬中脱身,转身就走,然而只是一个扭头,手腕被他掌心圈住,她太瘦了,高斯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她给弄折。
“走什么,话都没说完。”他声音低沉,手心热烫。
她瞬间脸红如滴血,耳边血液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心跟着怦怦狂跳。
走近两步,他低头看她:“看上他什么了?长的也就那样,球打得跟屎一样,你要是喜欢贵宾,我现在就去买一条。”
男生以为女生的喜欢必定有所图,要么图对方的长相,要么图对方的东西,这种猜测换做别人可能没感觉,偏偏赖宝婺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别人家的女孩,看着表姐的脸色长大,生性敏感,她心里顿时有种被人看轻的屈辱感。
就为了一条狗。
她这个女生,越是生气脸上越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觉得羞怒交加,往回挣了挣手,她硬气道:“你松手。”
高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深邃,少了点混,多了点沉。
他突然问。
“我就不行吗?”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一直在问,问出现在他梦境中永远只给他背影的少女,为什么我不行?
我给过你这么多颗糖,为什么你偏偏要记住最苦的那颗。
赖宝婺气得发抖,难堪至极,眼眶隐隐发热,从他做的事想到刚刚他说的话,他从来就没有表现过哪怕尊重一点自己的意思,她想也不想脱口就道:“对,就你不行。”
高斯弯了弯唇角。
长大后才懂,不是难听的话才能伤人,有些简单的话一样一击致命。
他们站的过道连接着休息室和卫生间,几个来看球的女孩上好厕所叽叽喳喳从里面地出来,其中有个女生认出了高斯,小鹿才刚乱撞,下一秒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天,她看到了什么。
高斯背对着她们,身形挺拔瘦削,运动短裤下一双小腿细而长,腿毛发达,他轻轻巧巧地牵住对面女生手腕,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借力拿起她手里的矿泉水瓶。
几声高低不同的惊呼同时响起,他下意识地闭眼,清凉的水流沿着下颌骨线滴答往下淌。
一幕幕,一眼眼,我让过去重来,这一次,我站到了你的位置。
若你还觉不尽兴,我能放低学狗吠。
本能地睁大眼,赖宝婺声音发颤:“你干什么……”
抬手抹了把脸,高斯只一笑,轻声问:“那这样呢,算扯平吗?”
算扯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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