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定。
天作……之合。
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半空中鹅卵石大小的黑色石头, 不敢置信地看着上面自动浮现的三个字。
……怎么就天作之合?
按照传闻,三生石应该只刻上名字,就可以续起缘分, 不管缘分深浅, 总归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无法刻字,甚至还自动浮现出另个人名字的情况。
不少人或同情, 或幸灾乐祸地看向边礁石中浑身浴血、勉强站起的江临渊。
明明有机缘捡到三生石,却不想,反倒给旁人做嫁衣。
还有许多知晓宿檀谢无歧情意的人,也不经意地打量着宿檀的神色,好奇她刻会怎样的心情。
被宿家修士簇拥着的宿檀眉眼清冷, 眼中虽有讶异,却并未有怒容。
……
她从第眼见到谢无歧与沈黛二人时,就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存在着与旁人不同的气场, 只不过她自负家世貌, 仍无反顾地头栽进去。
也好在,她还未深种情根, 便已及时止损。
刻看到三生石上并排的两个名字, 还有方才句“三生缘定, 天作之合”,心中只有淡淡的不甘, 倒不觉心痛难忍。
“生缘起,刻字即成,三生缘定, 天作之合。”
回过神来,谢无歧缓慢地品着这十六个字,尾音绵地问:
“话作何解释?”
稚童嗓音的三生石居临下, 轻蔑道:
“这字面意思,还需我来解释吗——”
话说到半,就被谢无歧隔空取下,落在他掌心中。
少年看似劲瘦,但手指间微微发力,其力道却大得惊人,直令三生石感觉到整颗石头都被人捏碎的恐惧。
“哎呦哎呦!你你你你这个年轻人懂不懂尊老爱幼啊!知不知道我年纪多大!我可神界之石,你这凡人胆敢冒犯我神界圣物?”
三生石原想恐吓番,却见眼前这唇红齿白的少年用暗藏杀机的笑容道:
“你们神仙都死绝,你块破石头而已,我有什么不敢冒犯的?”
三生石被这语气吓跳。
这样张狂的语调,它几千年来也只听过次。
纵使千年时光荏苒,种刻骨铭心的畏惧依然令它不自觉地软语气:
“有、有话好好说嘛,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暴脾气……”
三生石很识趣地怂怂:
“我方才的意思,普通人只在我身上刻下名字,就能增加世的缘分,但你们俩不普通人,以旁人若想拆散你们二人的缘分,无论如何都无法刻下自己的名字的。”
方应许还没从他师弟与师妹两人拆都拆不散的天作之合中缓过神来,半响才道:
“……他们俩怎么就不普通人?”
“天作之合可不句简单的吉祥话,能有这样的缘分,想必他们轮回的某世得什么机缘,才会有今生的相遇。”
三生石掌管着无数轮回缘分,这人世间许多相遇,在当事人眼中都只场初遇,实际上却场久别逢。
只不过不有人都有机会用三生石试,以哪怕有缘,许多人也只当寻常。
“原来如——”
沈黛原还处于恍惚之中,忽然被双宽厚用力的手牵起。
抬头,少年神采飞扬的笑容。
“黛黛,看来你我之间缘天定,不只今生,恐怕来生来世都捆在起呢。”
方应许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双手上,以为沈黛还会有番纠结犹豫,没想到她只迟疑会儿,只被谢无歧紧握的手便微微弯曲手指,扣住他的手背。
“虽然不定有用。”沈黛严肃道,“但回去以后师尊若揍你,我会替你挡住的。”
谢无歧:……
他的小师妹,思路好像总和旁人有些不太样呢。
方应许眼看着木已成舟,虽然他心中也有些娘家人的忧虑,但到底谢无歧在他这儿没有什么风流债,姑且还可以信任的。
周围围观多时的修士们眼馋着谢无歧手中的三生石,忍不住凑上前搓搓手问:
“谢师兄,这三生石这么神奇,待出去以后能不能借来用?”
谢无歧手中的三生石暗哼声,它可神界之石,哪里这么容易被介修士捕获?
待它蓄力挣脱——
等等!
它为什么跑不掉!?
“这东西可不什么好东西。”
谢无歧掌中的牵丝万钧线已无声无息地将三生石五花大绑。
“被有心人拿去利用,岂不想与谁结缘,就与谁结缘?”
方才江临渊捡到这个东西,若非他与沈黛有缘,他无法刻下自己的名字,或许刻沈黛早已江临渊情根深种。
……想到这里,谢无歧漆黑眼眸中已然浮现出几分戾气,想将这石头干脆捏碎算。
“师兄放心,我想在三生石上刻下姓名的人与我心意相通,只恐少年情缘浅薄,若能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想必情谊更坚不可摧。”
方还很上道地眨眨眼:
“若师兄能帮这个忙,我定提前为你与沈师妹送上份子钱。”
还在出神的沈黛回过神来,面露茫然。
怎么就份子钱?
“若有这个机会,这份子钱我们自然都会送上。”
不远处,萧寻、怀祯还有宿檀三人朝这边走来,能进入第十隐界的,都年轻辈中的翘楚,能在八苦门后见到他们,沈黛三人倒也不觉得奇怪。
身着深蓝锦袍的萧寻在他们面前站定。
“眼下更的,恐怕还这第十隐界的试炼。”
他虽早已有命灵剑,但也第次入这第十隐界,越过这隐界,后面还有深处还有无人踏足过的地域,许多人来其实也为探究竟。
海岸边的龟仙早已上岸,却不想被江临渊横插脚打断,迟迟没有人理会他。
到最后他自己竟也看热闹看得入迷,刻回过神来,见萧寻众人望着他,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轻咳两声,并没有什么必的理理仪容,端着架子道:
“吾乃海市蜃楼的守城者,诸位想取灵器,得机缘,便接受吾的考验,你们可有异议?”
还没人开,龟仙又道:
“有异议就趁早从八苦门爬回去,莫耽误吾的时间。”
……好狂傲的态度。
不过众人在前几隐界中,已见过许多姿态傲慢的仙人灵识,渐渐也有几分觉悟。
这武库隐界乃真正的众仙埋骨之地,纵使这些千年前的神祇只剩下残魂神识,也曾在上俯瞰人间的仙人,着他们这些半吊子的修道者,自然如修士蔑视凡人般居临下。
萧寻面含浅笑,拱手见礼,问:
“在下曾在典籍里听说过海市蜃楼,据传海市蜃楼倒映在溟涬海中的海底宫阙,也应龙族的领地,可惜早已在千年前就倾覆,没想到今有幸得见昔海市蜃楼之盛况,劳烦龟仙为我等引路。”
萧寻这几句不着痕迹的奉承听得龟仙浑身舒坦,这青袍须的龟仙上下打量他眼,颔首道:
“算你这凡人有些见识,待会儿入海,让你坐最稳的位置。”
语罢,青袍龟仙招袖施法,平静的海面上泛起波澜无数,在阵地动山摇的动静之中,七八个硕大龟壳从海中浮上来。
龟背仙船。
这驮人入海的交通工具。
外人唯有乘龟背仙船才能寻到海市蜃楼的踪迹,否则即便入海也会迷失方向。
“你这王八船,倒还挺气派的。”
龟仙还沉浸在自己仙船的威风之中,忽然听身后传来这么个煞风景的声音。
回头看,只见方才个玄衣箭袖的少年仙君不知何时靠近他的仙船,边摸摸,边发出“气派王八船”的感慨。
龟仙气得跳脚:
“这龟背仙船!什么王八船!你骂!”
“……这么大个王八壳,不王八船什么?”
谢无歧语调坦然又无辜。
沈黛原心事满怀,听这句也不免抿出几分笑意。
不远处的江临渊实在受伤过,力竭躺在礁石废墟之中,沈黛似有感应,回首朝他看眼。
眼,前世今生的血海深仇,死死钉在谢无歧的身上,有着近乎不死不休的癫狂恨意。
玄铁面具不期然地浮现在沈黛的脑海。
她曾经面面的与归墟君交手过,纵只短暂片刻,但沈黛贯过目难忘,方的身量、面具的纹路,下颌线的弧度,还有被她刺破的锁骨处的点红痣,她都历历在目。
记得越清晰,刻沈黛看向谢无歧,心中便仿佛悠悠悬在空中,无着落。
“师妹?”
方应许见她神色不,唤她声。
他还以为沈黛忧心江临渊的事情,宽慰道:
“不必担心,方才发生的切,都在结界之外,师尊和纯陵掌门也必然都在外观战,这江临渊心魔刚除,就无故我阆风巅弟子明目张胆地下死手,待出武库隐界之后,他必然死路条。”
明知死路条,还敢这样做。
沈黛恐怕次江临渊孤注掷,不除谢无歧,不会罢休。
谢无歧将气得龟仙吹胡子瞪眼,转头见沈黛神色寂寂,忽而回头牵住她手:
“愁眉苦脸地做什么?”
他余光瞥眼边礁石处,迟迟穿过八苦门的陆少婴带着人赶来,见江临渊灵脉俱伤地躺在片碎石之中,虽不知道发生什么,却也立刻为他调息疗伤。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杀意甚笃,遥遥钉在他的身上。
谢无歧睥睨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到底,不过苟延残喘的蝼蚁罢,还翻得过什么天吗?”
他声音不大不小,周围许多依次上龟背仙船的修士都听到他这声不留情面的评价。
可他说得又确实没错,江临渊这次突下黑手,也不知道撞什么邪,哪怕等他们进海市蜃楼的结界之后挑衅谢无歧呢?
谢无歧倒猜到几分。
江临渊敢这样做,么就不准备回头,么就……
他看向旁神思不属的沈黛。
么,就他确定自己举值得的。
龟背仙船入海,众人掐个避水诀,随着仙船并潜入溟涬海中。
谢无歧也曾在典籍里略略听说过这溟涬海,去岸三百里,入海百余丈,中有海市蜃楼,如人间城池光景。
从前这应龙海底城只纸上传闻,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如今随着龟背仙船步步沉入深海,而四周却有拳头大的夜明珠映得前路越来越亮,仿佛白昼刺目,众人才发觉典籍里言不假。
因谢无歧龟仙言语不敬,他们被安排在最边上龟背仙船。
水底游鱼海兽经过掀起阵阵波澜,震得仙船摇晃不稳,这龟背又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可以扶着的地方,沈黛见坐在龟背末端的宿檀几次都差点被震掉下去,出声道:
“宿檀仙君不如坐近点,这边还很宽敞呢。”
谢无歧闻声也回过头,眸光平淡的看她眼。
宿檀现在看到谢无歧,就想到他之前吓唬自己的可怕语气,别过脸拒绝:
“不必,我坐在这里也样,我去,怕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坐在谢无歧旁边的方应许:?
他也走??
沈黛见她不愿,也没有劝,不过当下次颠簸来临,宿檀眨眼掉出龟背时,直注意着宿檀这边动静的沈黛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回来。
“没事吧?”
被拉上来的宿檀心有余悸。
方才不知被颠下去么简单,龟仙在他们上船之前就说过,海域混乱,时有暗流,方才她被颠下去,恐怕就被卷入没有夜明珠照明的暗流中。
时抓住她的这只手,倒显得格外及时。
不过沈黛自知宿檀可能不太喜欢自己,以将她拉上来后见她无恙,便很快松开她的手,又默不作声地坐回原位,仿佛刚才只随手之举,没有丝邀功之意。
宿檀抿着唇,正欲开说些什么,抬眸却瞥见谢无歧的双眼。
眼里满“怎么连句谢谢也不会说”的不悦。
宿檀被堵下,心念忽动,竟非常自然地过去挨着沈黛坐下。
“方才多谢沈师妹,若不你,我差点就掉下船。”
宿檀难得语调如和善,沈黛有些意外,顿顿才道:
“没什么,只举手之劳而已。”
谢无歧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宿檀,人他不不解,往在昆吾道宫中便副在上众人捧着的姿态,何曾有过这样真心道谢的时候?
他怼怼方应许,低声问:
“你这表妹打什么主意呢?”
方应许双手环臂阖目养神,闻言缓缓答:
“不知道,不过你小心,宿檀这人睚眦必报,记仇得很,小时候我们去后山摘仙桃,她摘三个,被我吃两个,她都记着我的仇,回去就把我踢进泥潭里,你这样她,她虽打不过你,却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谢无歧扯开嘴角,不屑笑。
“我倒看看她如何不放过我。”
龟背仙船穿过层水凝结界,进入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头顶轮弦月悬,眼前灯火明亮的街道集市,两侧摊贩叫卖着热腾腾的包子满头,人群中还有举着糖葫芦的老人家被群孩子围着。
年轻的男女相携出游,人人手中都举着花灯,看上去像人间的上元节般热闹欢腾,令人分不清这在海底还在地面。
这边应龙的海市蜃楼,宛如人间的海底城池。
不过仔细看也能分辨出来,这绝非人间景象,比如提着花灯的人,绚烂裙摆下并非双人足,而条磷光闪闪的鱼尾,头顶的月亮也不月亮,而颗巨大的夜明珠。
还比如这些上元节带着各色面具的路人,许多面具下也并非张人脸,而张鱼脸。
“……难怪说这海市蜃楼海底龙宫呢。”
怀祯望着眼前奇景,不自觉地赞叹道:
“这看上去,不比人间的城池小。”
顺着这热闹街巷,不远处的尽头就城墙宫阙,碧蓝色的瓦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流露出几分奇异的丽。
龟背仙船停在街头,众人纷纷从船上跃下。
沈黛自然不需人扶着下船的,不过到底两人初初表明心意的时候,虽知她不需,谢无歧还忍不住回过头,欲借机去牵她。
“沈师妹,能否扶我下。”
谢无歧只差刻便可牵到沈黛的手,可宿檀这声却令沈黛很快回过头,将手向宿檀伸过去。
“可以啊。”沈黛两只手都伸出去,扶着宿檀下船,“方才被甩出去受伤?”
清冷出尘的人微微蹙眉,目光扫过脚踝处。
“应该撞上旁边的珊瑚,不碍事,我走慢点,很快便可恢复的。”
在沈黛眼中,凡不能空手接白刃,徒手劈开百丈青石的修士,多少都有些身娇体弱。
宿檀的法器白绡绫罗,修的以柔克刚的术法,以她说自己腿受伤,沈黛自然不会把她当成自己这样皮糙肉厚的体修样付。
她抿抿唇,手扶着宿檀道:
“你若不介意,我便先扶着你,等你好点你自己走吧。”
“就多谢沈师妹。”
于谢无歧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宿檀扶住只该她牵着的手,看着演技拙劣的宿檀扮做瘸拐的模样靠在沈黛身上,从他旁边娉娉婷婷地走过。
经过的时候,宿檀还用眼风挑衅般地看谢无歧眼。
呵。
敢恐吓她。
师妹,拿来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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