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裴月第一次到京都, 却是她第一次能够光明正大的看这个城市,而不会有人来驱赶她,也不会有人厌恶的踢开她、嫌弃她。
非但如此, 从她走进来的一刻, 便不有多少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嫌恶了。
是惊讶、羡慕……甚至是嫉妒。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次这种画面, 她以为自己会骄傲、会优越,甚至会愤怒。当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在自己中占据最多的竟是悲凉。
从踏进来的一瞬,她的绪便再也平静不了了。
京都很繁华。
曾是她最最最向往的地方, 时,她最大的梦想便是若有一天能够在京都拥有一间小屋子, 能够定居在这里, 便是世界最美好的事了。
如今再看,京都热闹依旧,却已然法再让她向往了。
当见过了修仙界的精彩之后,又怎能再会为凡间的人间烟火而触动?
“卖糖油子咯, 一文钱一个, 买三个送一个!”
糖油子, 也曾是她最想吃的东西。
时, 她看着些小孩儿在父母的陪同下买一串糖油子,吃得嘴巴油乎乎的, 里便满是羡慕。
“来一串糖油子。”
她脚步微顿,随即,便朝卖糖油子的小贩走去。
“好嘞!一串糖油子,三文钱, 姑娘请拿好。”看见裴月,小贩眼里闪过惊艳,然后才忙手忙脚『乱』的把糖油子包好,小翼翼地双手递给了裴月,“糖油子要热着才好吃,姑娘要趁热吃才是。”
一串糖油子也不过三文钱。
当她还是小乞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三文钱。当她凑够了钱来买糖油子时,小贩虽然卖给她了,但是脸『色』从未这般好过,又哪里会体贴细的嘱咐这多呢?
裴月的唇角不自主的讽刺的扯了扯。
她咬了一口糖油子,却只觉得又油又腻,只吃了一口,她便再也吃不下了。
她看着手中这串油乎乎的糖油子,慢慢出了神。
“快跑,些人要追来了!”
“站住!你这个臭小子,站住!”
正在这时,身边一阵风急速的飘过。裴月抬眸看去,便见是一群人追着一个看去十岁出头的男孩。
男孩当然不能站住,只是闷头朝面跑。
他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就算拼尽了力,也不是些成年人的对手,没多大会儿,男孩便猛地扑倒在地,然后便身后的人制住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救命,这些人是人贩子!我不是小偷!”
然而街的人只是看了看,却是没有人出手。
只因男孩身穿得破烂,又黑又脏,分明就是城里最常见普通的小乞丐。人贩子最喜欢的是些养得细皮嫩肉的孩子,哪里会去捉一个小乞丐?
因此,没有人信男孩的话。
眼见着些男人就要把他拖走,男孩满脸绝望,“我没有骗人!我爹是城西的周员外,我是他的儿子!”
惜,依然没有人信,大家甚至避得远远的。
倒是裴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的目光在男孩整齐干净的牙齿停顿了许久——这男孩穿得又脏又破,身也黑黑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确实是小乞丐的模样。
然而……乞丐的牙齿不会这般整齐干净。
“小偷就是小偷,还是什员外的儿子不成?小子,撒谎也不会挑个能让人信的!”些男人冷笑着,直接用布头堵住了男孩的嘴,然后扛着他便快速地走了。
这些人走得很快,而且不为甚,还专挑偏僻的地方走。
男孩虽然绑了起来,但依然没有放弃挣扎。些人许是觉得烦,竟是直接狠狠拍了男孩几巴掌,只把他打得头晕眼花,眼泪都出来了。
“小子,快省点力吧。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到了一条巷子里,些人便狞笑着。
身后,裴月皱眉看着这一幕,却是还没有动。
直到些人七拐八拐进了巷子深处,很快,便停在了一栋宅子。领头的人敲了敲门,没一会儿,便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牛哥,我来交货了。”
领头的男人谄媚的道。
“就一个?”叫做牛哥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长得奇丑比,看去皱巴巴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似的。
但裴月却看见了牛哥身飘出的淡淡灵。
牛哥有些不满的道:“主人说了,必须在三日内交十个货,你这才一个……”
“唉牛哥,不是我不想多找点货,只是这目的情势实在不好做。”领头的男人苦笑着道,“些日子以来,咱拿了太多货了,已经引起了衙门的主意。这些日子,衙门看得太紧了。而且有孩子的人家现在也把孩子看得很紧,我想要悄悄偷走孩子,不容易!”
京都是个大城,几乎每天都有孩子失踪,这倒是不足为奇。一般孩子的家人去报了案,衙门虽登记了,但一般也不会太放在。
但是如数量太多了,就太不正常了。
些日子,因为主人的要求,他已经陆陆续续的抓了几十个孩子来。这数量太大,自然引起了衙门的主意。
所以最近,他的生意也不好做了,一不小就有能盯。
“便是今天这个小子,也是我运好才碰的。”
这小子他家下人走散,正好让他遇见,不就要抓紧机会吗?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趁着他不注意就跑了出去。
好在他早有防备,在抓到男孩的时候,就给他换了一身乞丐的装扮掩人耳目。
“行了,这是今天的货钱。”牛哥不耐的道,“反正不管你用什方法,必须得把货给凑足了。否则,主人若是降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听牛哥提起主人,一群看去凶神恶煞的男人竟都是变了脸『色』,似乎对所谓的主人很是惧怕。
便是拿到了钱,竟也是愁眉苦脸的。
牛哥直接把捆住的男孩提了起来,转身便关了门。门外的些人苦着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老大,这怎办?现在衙门看得紧,我根本找不到好货。”
“主人要求也太了吧,若是发现,我是一个都活不了。”
“闭嘴!主人岂是你我能非议的?!”叫老大的男人立刻冷冷地瞪了说主人的小弟一眼,“走吧,去找货!”
说着,一行人便又进入了巷子。
巷子很是偏僻狭窄,根本没人经过。
正走着,众人便觉一阵风来,没几下便来人给揍得惨叫连连,不一会儿,便都倒在了地。
这些人虽是凶神恶煞的人贩子,但也不是什手,只不过会几下拳脚功夫罢了。
如今的裴月对付这些人自然轻松。
“你说得主人到底是谁?”裴月抽出剑架在了老大的脖子道,“又为什要让你去抓孩子?”
她几招便把他这多个人马大的大男人给揍趴下了,这老大也算是有几分见识,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不好对付,他根本不能是她的对手。
他眼睛一转,倒是乖觉的回答了题。
按这个老大所说,他也从未见过主人,只道主人非常的厉害,而且还宫中贵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都是听命主人的,些日子,主人要他去找童男童女。
他乖乖去了,至于主人要拿这些孩子做什,他也是不道的。
“些孩子现在怎样了?”裴月皱眉道。
“我也不道……”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确实是不道主人用这些孩子作甚,但是却道这些孩子的下场一点儿也不好。
反正他送进去了多个孩子,如今,却是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女侠,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不管我的事啊!”这些人开始求饶,“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我不做,主人就会要了我的命。”
“是啊,女侠,我家里有老下有小,若是我死了,家里就都完了。”
“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对对对,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记住你说得话,若是还有下一次,我决不轻饶!”说罢,裴月便拿出月灵剑在这些人身狠狠划了一下,“若有下次,这一剑要得便是你的命了!”
她没有杀过人,此时,面对这些人的求饶,竟是也下不了手。
她思索了片刻,到底只是给了这些人皮肉伤,而没有要他的命。
人贩子恶,指使人贩子的人更恶。
这些人现在吓破了胆子,想必也不敢再作恶。
众人惨叫连连,忙一个劲儿的点着头,“不敢了不敢了,多谢女侠绕命!”
“滚吧!”
她话音刚落,些人便慌『乱』的爬起来,一股烟儿的跑了。
裴月收回剑,想了想,便转身往回走,朝方才的栋宅子走去。经过了苏幼禾一事,她已然收起了之面对凡人的优越之感。
而且,她放在还在个牛哥的身察觉到了淡淡的灵,因此,这一次,倒是谨慎。
直到她熟悉了周围,待到天『色』黑了,她才飞身跃进了栋宅子里。
此时夜已深了。
这栋宅子里的灯已经灭了大半,很是安静。
然而,却是没想到,她刚跳进去,灯火便忽然亮了起来。
转瞬间,一群人便把裴月围在了中间。
“就是她,打伤了我好些个兄弟!”说话的竟是白日她放过的人,人鼻青脸肿,但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恶狠狠的,“快抓住这个妖女!”
裴月倏然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手中月灵剑。
正在这时,天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下一瞬,一个黑衣女人从天而降。
“参见主人!”
她还未落下,地便已经跪满了一片。
这便是些人口中的主人?
便是隔着远,她也感受到了人身浓郁的灵,这人莫非也是修者?!
裴月中一慌,本能地抽出了月灵剑,已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有感觉,自己……或许不是这个黑衣女人的对手。
她从这女人的身感受到了浓重的威压。
——仿佛是面对着师尊一般。
然而个让她感到威胁的黑衣女人见到她时,却是眸光一闪,忽地朝她快步走了过来突然道:“你的名字是不是齐月?!”
**
这花魁比赛也不是说参加便参加的。
参赛者除了要有姣好的容貌,还需要有自己的才艺,因此,是需要提培训一番的。
得裴姝三人同意参赛后,兔白白便迫不及待地把龙凛安排进了培训。
其实以她来看,光是龙凛的脸,便已经战胜了所有人了。只是他到底目不能视,这个缺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如今,国主的后宫还没有过盲美人。
所以,送龙凛去参赛,对于兔白白来说,也是有些冒险的。
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她便想着在才艺这块多花点功夫。
而桃源国的男人,最厉害的才艺是什呢?
直到看到兔白白拿出了绣花针和绣篮,裴姝才蓦地反应过来,视线反『射』『性』的朝立在一旁清清冷冷的白衣青年看去。
——其实龙凛平日的质并不清冷,甚至因为他纯良的长相,还显得有丝丝温和。只是因为他话不多,外人便觉得有点冷。
然此刻,青年却是真正的清冷。
自从小豆芽说梦话暴『露』了之后,青年便一直是这个模样了。
没说不满,也没说满意,甚至在道是裴姝小豆芽这一大一小故意套路他后,他连半句愤怒的话也没说。
而当裴姝他说话时,他也没说什,只这般面『色』淡淡的“看”向她。
看去似乎并未生。
“龙公子,你这两日便多练练绣活吧。”兔白白看了一眼青年的手,满意的点头。
“他不会……”
“好。”
绣花自然是不能绣花的,闻言,裴姝便『摸』了『摸』鼻子,便要开口把这事儿推了。然而她话还未说完,青年便打断了她的话。
然后,竟然接过了兔白白递给他的绣篮。
“龙公子然书达礼、温柔贤惠。”兔白白赞了一句,看着龙凛的目光越发满意了,裴姝打了个招呼,这才走了。
待她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裴姝龙凛两人。
一时间,屋里安静得很。
“龙公子……”
裴姝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对面静静坐在桌的青年。
“裴姑娘若是事,我便开始忙了。”
他头也没转,低头,竟然伸手开始理着绣篮里的针线。他的手指纤长,虽然看不见,但整理绣线的动作却是不疾不徐,竟是有条有理。
理好后,他便拿起了绣花针,看模样竟是真的要动手绣花。
裴姝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而是直直的看着安静做着绣活的青年——当然,绣活自是不会做的。但是青年的表情很认真,仿佛真的把这事儿放在了。
她若是说话,倒像是打扰了他似的。
而且,看青年冷淡的面『色』,怕是也不想和她交流。
“……我不打扰龙公子了。”裴姝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讨嫌,便如此说道。说完,便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转身出了门。
走之,甚至还贴的为青年关好了门,以防人打扰。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轻柔的关门声响起,屋里的青年忽然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竟是生生把针给捏断了。
张好看的脸满是冰霜,黑沉得厉害。
而裴姝也是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两日,竟是真的没有来打扰过。非但如此,便是连小豆芽也没有出现。
——小胖子道自己闯了祸,所以早一步便躲了起来,就怕抓到打屁股。
两日时间该是很短的,但这两日,对于龙凛来说,却出乎意料的有些长。
不过短短两日,他便像是成了一块移动的冰块,似乎浑身都散发着冷。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两个罪魁祸首,却是一直不出现,也不道在哪里去逍遥了。
思及此,青年的脸『色』更冷了。
直到第三日,花魁比赛决赛开始,这一大一小也没有出现。
一大早,兔白白便派了人来,誓要把青年打扮成赛场最闪亮的颗明珠美人。白『色』衣裳褪下,竟是换成了一身艳红的袍子。
些人本来还想给他化妆,胭脂水粉都准备好了,但最终自然是龙凛拒绝了。些人本来还不愿放弃,直到龙凛淡淡的说就不参加了,这些人这才不甘不愿的罢了休。
但绕是如此,这准备工作也不少。
“行了,时间快到了,该出去了。”兔白白道,“龙公子,跟我走吧。”
青年却是未动。
今日的天不错,或者说,桃源国的天自来就没有差过——据说这是因为国主是龙君,自然能掌握这四季天变化。
因此,来到桃源国三日,每天都是艳阳照。
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阳光下,一身红衣的青年尤其的引人瞩目。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着白衣时显得有些清淡素净,这身红衣却是衬得他冷白的皮肤更加白了,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是镀了一层莹润的暖光。
他的身量很,只随意的站在里,便犹如一幅画儿一般。
轻风吹过,掀起他的衣摆,吹动了他披在背的乌发,映着张如玉之容,竟是显得越发的好看了。
更多了一丝脆弱的精致。
院里的众人眼里都不自主的闪过惊艳之『色』,尤其是兔白白,眼里更是多了希望。这般世间罕见的绝丽之容,怕是只有天的仙君才有了吧。
“龙公子然风姿卓越,令人神往!”
她真实意的夸赞道。
然夸赞的青年脸『色』都未变一下,动于衷的站在里,并不为所动。非但如此,俊丽的眉目间似乎还生了些冷意。
兔白白面『色』也淡了一点,身为西府的负责人,还未有人这般给她脸『色』瞧过。
只是这龙凛到底是他这次夺冠的王牌,兔白白这才忍下了里的不满,沉声道:“龙公子,跟我走吧。”
说着,便要伸手去拉青年。
她这也是好意,毕竟龙凛目不能视。
惜她的手还未碰到青年的衣裳,大修长的身影便朝旁边避了开去,淡声道:“需兔君『操』,我自己以走。”
说罢,便当先朝走。
步子很稳很快,若不看眼睛,怕是谁也不会相信他看不见。
直到龙凛坐了安排的轿子,一大一小也没有出现。青年坐在里面,面『色』越发冷了,便是他自己也不道,自己的眉已然拧出了一条深深的褶皱。
花魁决赛的位置,在中区。
其实便是王宫所在之地,只是比赛不能在王宫里举行,而只能在王宫附近。
若是幸运,有时国主还会出现。
只是这一次,他怕是没有这般的好运了。因为据说国主最近正宠着新来的剑修美人,说是还要封他为后!
“听说人族剑修长得剑眉星目,是个绝世美男子。这次的花魁怕是比不咯。”
“我看不一定,剑修都是又糙又粗,便是长了一张好脸,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定是五大三粗。国主不过是图新鲜罢了,过个几日,便就忘了。”
“倒也是,粗鲁的剑修哪里比得如玉的美人?”
“我倒是不决定,这一次都传出了国主要立后的消息,怕是国主真喜欢了剑修。”
“说起来,剑修是怎出现的?”
“听说是直接掉进了王宫里,恰好砸在了国主的面。”
“竟是如此?肯定是个机重的,定是以此来引起国主的主意,好深的城府!”
“唉,这次的花魁怕是没机会入宫了。”
听着外面人的议,红衣青年的身体越发僵硬了。没过多久,轿子便停了下来,是赛场到了。
这次之一样,也是设置了一个台。
只是比西区的台更大更。
来参赛的美人依次出场,然后再表演才艺。西府排在四府最后,而龙凛又排在西区参赛美人最末,算起来,竟是压轴出场的。
他缓步走到了台之,刚一出场,便听到一阵吸声。
些视线让他中很是烦躁。
其实以他的能力若想走,这些人自是拦不住的。但不为甚,他偏偏没有走,非但如此,竟然还真的站在了这台,参加了这笑的花魁比赛,让人品头足。
而直到现在,两个没良的也没有出现。
红衣青年薄唇紧抿,明明是一张纯良的脸,却愣是多了些凶煞之,看去凶巴巴的,但不怎的,却又好似有些委屈。
“下面有请最后一位参赛美人场——”
他不就是最后一位吗?
龙凛怔了怔,反『射』『性』的转头看去,便见一团闪闪发亮的金光朝他慢慢走了过来。
而此时,台下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声。
“太好看了!”
“我觉得红衣服的更好看,纯美如玉。”
“我倒是觉得最后来的个白衣服好看,虽然矮了一点瘦了一点,但清冽如月,隽秀至极!”
龙凛一愣。
转眼间,金光已经走了过来,最后站在了他的身边。
下一瞬,他的衣袖人轻轻扯了扯。
耳朵痒了痒,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东西在面串下跳,然后,一道小小的『奶』音在儿响起——
“龙凛,我来陪你啦!”
所以金光是……
一刻,龙凛忽然很想治好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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