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将疑问都压在心底, 表面如常,随便编了个谎敷衍过去。
边月没有太纠结这事,带着沈容悄悄打开关孩子的房间,将里面的孩子全都摇醒。
孩子们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有一个刚要开口说话, 就被边月捂住了嘴。
“嘘——”边月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沈容扫视几个孩子, 从三个孩子的眼神中看出, 他们是穿过来的玩家。
他们和沈容用眼神默默交流。
而边月则悄悄地让孩子们跟她走, 蹑手蹑脚地准备将孩子们带出小屋。
经过客厅时, 边月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咔哒——她开了门。
吱——木门转动发出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尤为刺耳。
边月表情凝重, 打开门后总算松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孩子们出去。
“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有个孩子小声道。
边月:“你们出去等我,我要把我的弟弟妹妹们带出来。”
昨天沈容的话让她忌惮起了她的父亲。
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逃离。
但是……
“姐姐, 大雪封山,咱们能逃到哪儿去?一直呆在外面的话, 我们会冻死的。”
沈容小声道。
边月显然没想到这么多, 听了沈容的话,浑身一僵,眼珠子不安地来回转动。
和沈容一起的三位玩家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也附和沈容。
沈容:“只要那个坏叔叔活着, 我们迟早会死在他手里……”
边月浑身一震,看向屋里醉醺醺的男人:“那是我的爸爸……”
她略带歉意地对沈容道:“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保护好你们。”
她听懂了沈容的意思,但不认为沈容还有恶意。
在她眼里,沈容只是一个说出了事实的孩子。
沈容想:看来现在还不能催促边月对男人下手。
边月示意孩子们先走, 她蹑手蹑脚地准备穿过客厅上楼。
然而这时,楼上却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困惑地看着楼下,“姐姐,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儿?”
客厅里的呼噜声停了。
醉酒的男人睁开眼睛,凶狠地盯着边月,而后提起酒瓶过来了,“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酒瓶朝边月头上砸去。
边月和孩子们吓得大叫。
“啪嚓”,酒瓶碎在了边月的头上。
边月应声倒地,身体略微抽搐,血从她头上流下,染红了地板。
男人用破碎的酒瓶指着门口被吓傻了的孩子们:“回去!不然我今天就宰了你们!”
孩子们哆哆嗦嗦,眼里噙着泪。
沈容率先反应过来,对他们呵斥道:“回去!”
大雪天,一群孩子绝对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
不如暂时顺从,他们还能多活几天。
孩子们被吓得往那关他们的小房间走去。
玩家们记得沈容之前的提醒,也没有贸然反抗。
沈容像个小酷吏,冷着脸将他们赶回房间,又将门锁上。
仿佛方才她出现在门口,是在阻止这群人逃离。
男人用酒瓶对着沈容点了点,笑了起来,“你这小孩儿,跟我挺像。”
“不像这个蠢货!一点都不像我亲生的!”
他一脚踢向倒在地上的边月,正中她的腹部。
边月痛苦地捂着肚子蜷起来,像一尾在油锅中煎熬的虾。
男人冲沈容招手,让沈容给他捏肩捶背。
沈容跨过边月的身体,淡定地照他的吩咐做。
楼上的孩子迷迷蒙蒙地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犯了错,一个劲儿地哭。
他吵醒了其他孩子,孩子们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客厅一幕,也跟着一起哭。
“妈的,吵死了!你们再哭个试试!”
男人用酒瓶指着楼上的孩子,“滚回你们房间去睡觉!”
孩子们抽噎着,害怕地回屋。
男人又喝起酒,“妈的!一个个跟他们妈一样,一点都不像我!”
他睨向神情冷漠的沈容:“你才像我生的。你妈是谁啊?”
沈容:“不知道。”
男人笑起来:“没准儿你妈
以前跟我好过,你是我女儿。”
沈容:“也许吧。”
边月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复杂地看了沈容一眼,默默哭着去给自己上药。
后半夜,男人又睡着了。
因沈容性子讨他喜欢,他竟同意了沈容睡到孩子们的房间去。
边月也在这房间打地铺。
她蜷缩成一团,用被子蒙着头哭泣。
沈容在关灯后趴到她身边轻声说:“姐姐,打不过他,咱们只能顺从他,这样才能保住自己,保住那群孩子。如果你总是惹他生气,你死了,谁来保护我们这些孩子呢?”
边月探出头看她,“我还以为。你真跟我爸爸一样……”
“怎么可能呢?”沈容一脸难过,“只是我以前的父母也这样对我,所以我习惯了应付大人。”
“你以前的父母……”边月想到什么,又开始哭起来,“他们全死了,是我爸爸杀的。他简直是个魔鬼!”
边月崩溃地哭诉起来。
从她口中,沈容知道了这群孩子的具体来路和经历。
那男人一向游手好闲,大雪封山,他一点粮都没存。
没食物怎么办呢?
他就去别人家抢。
争执之下,他打死了第一次抢劫的那户人家。
第一次杀了人,他还是慌的,还让边月把这家人的孩子带回来照顾。
不过他不是出于内疚,只是怕孩子嚷嚷,说出他做的事。
吃完了这户人家的食物,他便将目标转向第二家。
这一次,他下手比第一次利落多了。
杀了人后,他仍旧让边月骗孩子——你父母只是出去寻找出路了。然后把孩子带回来。
有一有二,自然有三有四……
山里不算上孤儿院,一共只有十二户人家。男人担心自己杀人抢劫的事迟早要败露,就把十一户人家全杀了。
那些人家的大孩子也一起杀了,只留下年龄小。
男人觉得小的不懂事,还做梦似的想着也许这些孩子被他养大以后,能够孝敬他,将他接出山里。
然而家里食物吃完了,山路还
没有通。
男人饿了三天,开始吃起了人。
边月很崩溃,但她从小被打,不懂何为反抗。
沈容钻进她的被窝里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我的父母也经常偷偷打我,但在外人眼里,他们依旧是一对好父母。”
“可他们真的好吗?他们除了折磨我,还给了我什么呢?我被他们养到现在,乍一看,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但细想,他们养我,如果真的把我当人,就不会这样折磨我。”
“他们养我,其实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回报,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只是他们的投资产品。他们把我当成佣人,当成出气筒……我给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奴隶,也算是偿还了他们养育我的恩情了吧?”
“可他们还在打我……我有时候会想,要是他们出意外,死了就好了。”
沈容感到怀里的边月浑身肌肉僵硬起来,语气天真地道:“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可是他们生了我,却这么对我,是他们有错在先,不是吗?”
边月眼神混乱又迷茫,呆滞了许久,轻声道:“睡吧。”
沈容乖巧点头,闭上眼睛。
她不急,慢慢来。
反正那个男人,必须死。
……
一觉睡醒,她已经回到了孤儿院。
今天她醒得有些早,其他孩子还睡着呢。
沈容起床,突然发觉,她的床边有一个小脚印。
是赤脚踩在地板上留下的那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昨天有这个脚印吗?
她不确定。
昨天起得迟,孩子们闹哄哄地跑来跑去,就算有也被消磨了。
沈容下床,拿自己的小脚去比对,发现这脚比自己的大一点。
她去观察别人的鞋子,找到了一个符合脚印的人——汤玉。
汤玉还在睡,沈容便没有叫她,离开房间,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去。
她突破了一点禁制,飞快地跑出孤儿院,到她藏东西的地方。
此时太阳还没出来。
天地间一片青灰昏暗。
沈容到达目的地直接动手开挖。
挖
出的雪坑里躺着草绳、斧头、幽海灵和浮沉镇海。
这些东西都还在!
可是为什么她昨晚穿越过来时却没能挖到?
而且昨晚的边月说她昨天没有出过门……
沈容抬起头,目光透过稀疏的林子落到小屋上。
细看,这小屋好像和她昨晚看到的那间有些不同。
似乎……更老旧一些?
她观察了一会儿,趁天还没亮,又飞快地跑回孤儿院。
一路上大脑不停运转思考。
到达孤儿院,她准备回屋里休息,经过曲阿姨房间,脚下却好像猜到了一点冰凉粘腻的东西。
抬脚一看,竟是一抹暗红。
是血!
沈容将血擦去,凑近曲阿姨的房门,隐约听见屋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孩子对不起,阿姨保护不了你了……”
门缝里飘出来一股血腥味。
沈容抹去自己经过的痕迹,跑回屋里睡觉。
她没睡着,躺着没过多久,听见其他孩子的动静。
孩子们都起床了,她才发现,屋里又少了一个人了。
佳文不见了。
她心头一紧,穿好衣服和其他玩家走在一起,洗漱下楼时,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的卤肉味。
玩家们也有些疑惑了。
“不是没吃的了吗?这里怎么天天炖肉?”
沈容思忖片刻,说了自己发现的疑点,但是没有断言曲阿姨一定期杀人吃肉了。
但玩家们脸色煞白,一阵干呕。
沈容让他们镇定,问汤玉道:“昨天晚上你在我睡着后,到我床边了吗?”
汤玉迷惑地瞪眼。
相友:“你在说什么?昨晚汤玉和我们一起穿到另一具身体里去了啊。你还见过她的呀!”
易漱打圆场:“昨晚我们在小黑屋里互相认了一下对方的身份,但是没跟沈容说,她不知道昨天去的人是谁,也是正常的。”
沈容心中一冷,拉着汤玉回屋,让她赤脚踩在床边的脚印上比对。
汤玉本不愿意,但沈容表情骇人,她也只能脱了鞋照办。
结果一脚踩下去,脚印
合上了!
汤玉惊声道:“我没到过你床边!”
沈容知道汤玉没有撒谎,“也许我们到达了另一具身体里之后,那边也会有人的灵魂到达我们的身上。”
玩家们松了口气:“还好,那是群孩子。”
“他们过来,顶多是好奇地到处跑一跑吧。”
沈容:“万一他们不是孩子呢?”
玩家们瞬间沉默,过了一会儿,余祥道:“你是说……他们中也许也有玩家?”
“这个游戏这样安排我们交换身体,是为了什么?”
沈容:“也许是为了看谁先发现,对方的环境里有玩家。看谁能先找到玩家,然后……杀了他们,换取灵珠。我以前经历过一个游戏,就是要剖开玩家的肚子才能拿到灵珠的。”
玩家们顿时毛骨悚然。
要是他们真的不知不觉间,把身体交给了一个想杀自己的人,那真的太可怕了。
沈容:“当然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全对。总之,我们不能再在晚上去那边了。”
“啊……我还没在那边探索过呢。”
“咱们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探索啊。”
“不是那边的人,根本没法儿融入那边的剧情,什么也探索不到啊!”
“而且那边有玩家,我们要是过去肯定会被发现,万一他们跟我们打起来,不死不休怎么办?咱们还要不要玩游戏了?”
游戏进行到现在,很多人都没信心能成神了。
有的只想活下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摆脱游戏。但有的会觉得反正自己活不成了,便要报复其他人。
玩家们表情凝重起来。
沈容从容自若。
小屋剧情探查不到了,那就全身心探查孤儿院好了。
一切谜底,到通关游戏的那一刻,都会揭开的。
沈容让玩家们暂且和她一起下楼去吃早饭,免得曲阿姨生疑。
下楼,在各自的位置坐下,沈容发现曲阿姨的眼眶有些红肿,她双手合十祈祷:“希望春天快点到来……修禾神保佑。”
她祈祷结束,沈容问道:“佳文姐姐呢
?她怎么不见了?”
有孩子也好奇地跟着问:“她也被带走了吗?”
曲阿姨的手有些颤抖,“是的……”
她低头吃饭。
早餐过后,她去洗碗,叮嘱孩子们出门后不要跑太远。
沈容和玩家们一起出门。
苗安东:“我觉得她在心虚。”
易漱:“也许真的是她为了维持生计,杀了那几个孩子,做出卤肉……呕——”
玩家们都有点反胃。
沈容的大脑也是这么想的,可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不一定。
她想了想,折返回屋里。
乔文带她打扫卫生时,她看到过钥匙摆放的地方。
她悄悄到了钥匙边,用一语成谶,造出了一串新的钥匙,在曲阿姨发现她之前,她打算赶紧出门。
门又被敲响了。
她躲在楼梯下偷看。
曲阿姨望着门口,面上竟好像带着一丝恐惧似的。
“曲阿姨,对不起……又是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门外传来边月哭哭啼啼的声音。
曲阿姨静默无声,轻手轻脚地回头上楼,似乎想回房间里躲起来。
“曲阿姨,我知道你在家。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你不要躲我可以吗?曲阿姨……”边月哭得很无助,“我没有办法看着这些孩子活生生饿死……我什么都不吃,你给一点东西给他们吃,可以吗?”
曲阿姨身体一僵。
她此刻是正面对着沈容,脸上的惊悚更加清晰地映入沈容眼中。
她的恐惧,明显不是害怕边月问她要吃的。
为什么曲阿姨这么害怕?
沈容细想,冷不丁地后背渗出了冷汗。
——曲阿姨脚步轻地几乎没发出声音,就连她都听不清,但是门外的边月却听见了……
她听见了!
如果她是一个正常人,她怎么会听见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呢?!
联想到昨晚藏起物品消失,边月否认出门的异常,沈容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奇特的念头。从楼梯里探出身子,对曲阿姨道:“阿姨,开门吧。”
曲阿姨惊讶地看
着她,“你怎么……”
沈容目光坚定,语气却温软:“阿姨,姐姐只是为了孩子来借点吃的而已。”
“你……”
沈容手一挥,寒芒凌冽的浮沉镇海出现在她手中。
曲阿姨喉头哽住,瞪大了眼睛。
沈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曲阿姨别说话,祈求道:“我把我的那份肉分给他们吃,您就开门吧。”
曲阿姨咽了口口水,大脑停止运转了似的,懵然地开了门。
沈容站在曲阿姨身边,怯怯地看了眼边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就这一眼,便让她脑中迷雾驱散了些。
她眼前的这个边月,头上没有伤!
正常世界里,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治好边月头上被酒瓶砸伤的伤口吧!
这个边月有问题!
边月泪眼婆娑地祈求曲阿姨再分点食物。
曲阿姨表面正常地同意了。
边月道谢,回去要将孩子们带来。
沈容目送边月离开,将门关上,对曲阿姨道:“阿姨,乔文、佳文、巧凡……他们不是被接走了,而是死了吧?”
曲阿姨表情更加震惊呆滞,缓了会儿,她问道:“你是谁?”
沈容想了想,道:“修禾神派来帮你的人。”
曲阿姨闻言,竟然认真地思考起来,而后想起三个孩子的死,又沉浸在了悲伤之中,点了点头。
沈容:“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
曲阿姨悲痛地闭起双眼,摇头。沧桑的面容比起沈容第一次见她,憔悴了许多。
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沈容让曲阿姨细说她知道的事。
曲阿姨道:“三天前的那晚,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打开门看一看,发现巧凡正走出家门。我怕惊扰其他孩子睡觉,就小声地喊他。”
“但他像中了邪一样,不断往树林里走。我连忙跟上他,却在树林里迷了路,弄丢了他。等我再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身上的肉都没了。”
“我怕其他孩子害怕,不敢把这事说出来,悄悄地把巧凡的尸骨放在了地下室。”
沈容:原来曲阿姨真的没有吃人肉。
但是巧凡的肉又好像确实被吃了。
“那些卤肉是什么做的?”
沈容有些疑惑,为什么那些肉会让她感到不适?
曲阿姨面露难色,“是一种只在夜晚出现的怪物的肉……森林里其实没有野兽,有的只是那样的怪物,是我在我父亲留下的打猎手记里看到的。它们长得……很恶心,它的血是融在肉里的,洗不出来。”
“我从小跟我父母住在山里,学会了打猎,仓库里放了很多打猎的东西。没了食物以后,我每天晚上出门打猎,然后早早地把肉带回来,加很重的香料,卤泡两天以上,才会拿出来给孩子们吃。”
她不知道这种肉会不会吃死人。
但是她知道,不吃,肯定会死人。
她没有办法。
沈容估计那肉不是什么适宜食用的食物,所以她才那么反感。
不过,总比人肉好。
曲阿姨继续说乔文和佳文的事。
乔文和佳文也是以同样的方法,死在外面,只剩一副骨架。
前天晚上,曲阿姨担心乔文这样懂事的孩子会被选中,莫名其妙地死亡,还特意把乔文叫去她房里睡觉了。
她不能守着乔文,因为她还要为其他孩子寻找食物。
结果她在外打猎时,发现了乔文的骨架。
第三天,发现了佳文的。
她觉得很对不起这俩孩子。
如果她一直守着他们,也许他们就不会死。
可是她一直守着他们,其他孩子就有可能饿死。
沈容思索片刻,问道:“巧凡说过边月不好的话吗?”
曲阿姨点头:“边月过来借食物,他不肯借。”
乔文和佳文也是在和边月争执后,死了的。
沈容:“你很怕边月,但是在她面前又装得很正常,这是为什么?”
曲阿姨低垂眼帘:“我也不是怕她,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有点……恐怖。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和那个人一样,都有个糟糕的父亲。”
“那个人是谁?”
曲阿姨站起身,拿上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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