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博士厅外面已经挤满了人，期待着向来不走寻常路的朱瑜，能够抛出何等暴论。
“长旗县之仇，必报。”朱瑜直接说道。
朱瑜直接抛出结论，整个博士厅寂静了片刻后，立刻被激烈的吵闹声填满。
沈长青以为听错了：“都指挥使，你……竟然是复仇派？”
“不会吧？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我大明国力孱弱，岂能同时应付两场大战？”
“都指挥使，你是不是被例监威胁了？是你就眨眨眼。”
“背叛！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一众廪生优贡，感觉自己遭到了朱瑜的背叛，满脸怒红，义愤填膺地指责起来。
王斌等例监则有点傻眼，他们起初还以为，朱瑜会帮助贡生们，大肆驳斥复仇论，结果却令他们闪了腰。
回过神来的例监，纷纷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都指挥使，果然胸怀大义，与这般迂腐贡生可不同。”
“不如我们组建复仇党，这党魁就由都指挥使担任。”
“哼，你们听见了没有？连都指挥使都支持复仇，你们这群只会纸上谈兵的酸儒，只会误国。”
“要我说，什么狗屁龙鳞卫，还是赶紧解散了吧，都指挥使直接带着有志之士，加入我们的同乡会，共同匡扶大明社稷。”
齐泰也眉头紧锁，难道朱瑜拿下南宫氏后，觉得廪生优贡已经失去了价值，已经打算踢开贡生，笼络例监？
这未免也太无耻了。
眼看着博士厅就要失去控制，齐泰只能不断砸击着镇尺，强行压住现场的舆情。
“朱瑜，你莫不是要背叛龙鳞卫？”
面对齐泰的厉声质问，以及周围廪生优贡们的愤怒眼神，朱瑜却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
“我本以为，文华殿乃是个清净之地，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难道除了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之外，你们就不会干点别的了？”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安静了下去。
朱瑜瞥了沈长青等人一眼，笑容深沉：“政见的初衷，乃是为国献上良策，既然是良策，自然要层层筛选，去其槽粕取其精华，若是连异见都容不下，连辩论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成了一言堂？”
“另外，本指挥使只不过是说出了另一个思考方向，就被扣上叛徒的帽子。”
“自诩清高的龙鳞卫，与同乡会也没什么区别嘛。”
沈长青早已面红耳赤，他心中的清高，被朱瑜轻飘飘几句话，撕得粉碎。
“都指挥使教训的极是。”
现场的其余贡生，也纷纷低下头，自惭形秽，他们的初衷，确实是为大明着想。
可是一旦陷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极端思想，那么对这个国家，必然弊大于利！
朱瑜扭头看向王斌等例监，轻笑问道：“你们在那自嗨什么？”
王斌脸色涨红，一甩长袖，没吭声。
等朱瑜的视线落在齐泰身上时，就连齐泰都感觉脸上发烫，今天他竟被这癫狂都指挥使上了一课……
见朱瑜把视线挪开，并未言语，齐泰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小子，还知道给老夫留着面子，看来也不像坊间传闻那般，目无尊长。
尽管众人的视线，依旧聚焦在朱瑜身上，但眼神却已经发生了微妙变化。
所有人都是正坐，唯独朱瑜盘着腿，怎么舒服怎么来，毫无坐相，但大家却并不觉得厌烦。
相反，心里尽是期待。
“长旗县百姓尸骨未寒，本指挥使可没心情跟你们玩什么党同伐异。”
“长旗县惨案，令天下百姓震怒，只有大仇得报，方能宽慰人心。”
“但是国策不能变，国力依旧要全倾南境，绝不能给蛮族任何机会，南境失则国亡，没有任何事比南境还要重要。”
王斌没好气道：“都指挥使，你这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你的政见，根本就是相互矛盾。”
“想要报仇，就必须国力北倾，如若不然，何以动摇禹城？”
尽管王斌藏着歹心，但却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朱瑜不假思索，脱口反问：“谁告诉你，非要改变国力倒向，才能报仇雪恨？”
“若只是为了泄愤，那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复仇的结果，是必须要有所收获。”
“长旗县位置居中，一直以来，都是禹城的门户，想要攻打禹城，就必须先克长旗县。”
“反之，为何我们不能把长旗县，变成对抗禹城的门户？”
王斌眼神更加鄙夷，觉得朱瑜这番见解，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你说得轻巧，先不说长旗县本身就是重县，固若金汤。”
“一旦长旗县遭到攻击，禹城必定第一时间派兵驰援，届时叛军以长旗县为依托，便可形成主场优势，我军不仅要面临攻坚难题，更会时刻遭到敌军的游击袭扰，而这也是往年攻打禹城所面临的问题。”
这一点不必王斌赘述，朱瑜自然心知肚明。
他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往后仰，姿态极其慵懒随性，看王斌的眼神，竟然流露出些许的怜悯。
“王公子，光是死读书有什么用？凡事要活学活用。”
“难道在你的认知里，复仇和平乱，只有两军对垒这一个法子？”
面对朱瑜的调侃，王斌脸颊一红，没好气道：“那你说，究竟该如何行事。”
朱瑜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所以说，你们这群家伙，除了争权夺势之外，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蓝国公长旗县百人斩，答案都摆在眼前了，你们抄答案都不会抄吗？”
此言一出，沈长青率先反应过来，他迷茫的眼神骤然大亮。
“都指挥使，你的意思是说……以小博大，化被动为主动，以小股精兵，对长旗县展开长期骚扰，消耗叛党的军力？”
朱瑜缓缓起身，背着手，走到博士厅中央，在众人的注视下，貌似癫狂的外表下，却尽显睿智细腻。
“禹城的问题，不是如何用兵，而是敢不敢用兵。”
“尽管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认，但事实胜于雄辩，我军士气早已崩溃。”
“上至将领，下至兵卒，宁可去南境博军功，也绝不愿意去禹城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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