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个孝顺的。
他的长兄江怀远，死于战争。江怀远死后，家财全归了嫡母。
江远山一怒之下，和妻子和离，净身出府。
他原本的宅子，也卖掉了。
如今家徒四壁，连租赁屋子的钱都拿不出来。
现在，皇帝给了他两百亩良田。
江远山觉得自己可以重建家园。
江远山和林氏没有孩子。
等江怀远走后，林氏膝下空荡荡，无依无靠。
江远山是个念旧的人，他不忍看林氏孤零零的。
所以，他想让江玉燕嫁过去。
江玉燕不同意。
江远山没有办法，才厚着脸皮求皇帝。
皇帝略微思索了下。
他考虑片刻，才缓缓点头。
“可以。”皇帝道，“但是，朕要提醒你，江爱卿，你的女儿是朕册封的贵妃，她将来是皇后。”
江玉燕的身份是贵妃。
若是皇帝允诺，她以后会是皇后。
皇后和贵妃的区别，天壤之别！
江玉燕咬了咬唇。
江远山和林氏，亦是震惊了半晌，然后他们夫妇跪下磕头，异口同声：“陛下隆恩浩荡！”
皇帝笑了笑。
江玉燕却始终抿唇。
等他们退下之后，林氏悄悄拉了下江玉燕。
“燕儿，你怎么啦？”林氏很担心。
她知道女儿心里有了顾瑾之，却也知道女儿并非顾瑾之的对手。
“娘，我没事的。”江玉燕道，“我听到皇帝说要给我指婚，心里难受极了。”
她说的是陈钊。
陈钊已经二十七岁了。
皇帝给他挑选的妻妾都年纪较轻。
而且，他只娶妻不纳妾。
他是寒门学子出身。寒门学子出身的皇亲，在朝堂上几乎找不到位置，所以皇帝给他指派了这么个职务。
陈钊的仕途算不上平稳，可他是个有抱负的人。
皇帝看好陈钊。
他给陈钊安排了个吏部侍郎的职位，也是想栽培他。
陈钊很忠诚，没辜负皇帝的期望。
“燕儿，你是皇帝的宠妃，皇帝肯定是想让你继续风光下去。”林氏劝女儿，“你要懂得感激陛下，知道吗？”
“我知道。”江玉燕敷衍道。
林氏就叹了口气。
她不放心，又叮嘱江玉燕。
“......你不要惹祸。”林氏道。
“娘，您放心吧，我哪里敢惹祸？”江玉燕道。
林氏仍不放心。
她怕江玉燕恃宠而骄。
江玉燕不耐烦，就带着丫鬟走了。
皇帝的宴席结束，江远山告辞回家。
他刚走进院落，就发现自己的儿子正站在门外等候。
“爹，我听说宫里的事，咱们家要翻身了？”江怀仁问道。
他已经十四岁，个子蹿得挺快，跟他父亲差不多高。
江远山点点头。
他脸上浮动着淡淡的笑容。
父子俩进了屋子，林氏给江远山端茶倒水。
“......你爹爹要做正四品工部左侍郎。以后，你们就要住在新房里了。”林氏道，“燕儿也要入宫。”
江玉燕从前的住处，早就拆除了，只剩下一栋老宅子。
“恭喜爹。”江怀仁笑起来，“咱们一家子终于熬出了头。”
江远山的目光，却停留在林氏身上。
他欲言又止。
林氏察觉到丈夫的异样，就问：“怎么了，老爷？”
“......夫人。我打算休弃了王姨娘。”江远山道。
江怀仁愣怔。
“......爹爹。”江怀仁叫他。
“我累了。”江远山摆摆手，“你先去睡觉，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他说罢，往卧房去了。
林氏满腹疑惑。
江怀仁则坐立不安。
他回了自己屋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知道父亲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只知道父亲不愿意休掉姨娘了，这是个坏消息。
姨娘一旦被休了，他们家以后就没有靠山了。
江怀仁心乱如麻。
他不仅仅心急如焚，还害怕极了。
他想去问问母亲。
只是，他知晓母亲的性格。
母亲最近脾气很暴躁。
父亲说了，母亲有些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江怀仁不想触碰母亲。
他在卧室里转来转去，脑海里想着如何挽救自己的未来。
翌日，曹德就把江远山一家接到了城郊的庄子上。
他们一家人住在东边一幢小楼的三层小阁楼里。这个小阁楼，比当初的老宅宽敞舒服。
“你爹是个读书人，以后是要科举做官的。这些事，你们应该知道。”曹德道，“如今你爹有机会了，你们姐妹几个都要好生用功，知道吗？”
姐妹几个齐声应是。
曹德又吩咐丫鬟婆子，照料江远山。
丫鬟婆子是从内务司领来的，专门伺候江远山、林氏和江怀仁。
林氏是诰命夫人，她有单独的屋子。
江远山虽然不能参加朝廷议政，但是他有俸禄。
林氏每月的银子不少，足够他们吃喝。
这个小楼分内外间。
江怀仁和江玉燕住一间。
林氏和丫鬟住一间，丫鬟和婆子住另外一间。
江玉燕一晚上没怎么睡。
她脑袋昏沉，浑浑噩噩的。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也忘了父亲的脸色。
她甚至忘了父亲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
“我要死了。”她心里想，“我真的要死了......”
这种想法一出来，江玉燕猛然吓了一跳。
她想起自己曾经被毒蛇咬过，毒素已经侵入肺腑。
她活不久了，只是这两天才开始恶化。
她要死了吗？
她的灵魂漂泊无依，慢悠悠游走。
“我不甘心......”她想到，“这辈子，我没做错任何事！我爱慕陈钊，我爱了他六年。我明明知道陈钊有家室了，我不争取，不嫉妒，我不怨恨任何人！我不想嫁给别人，我想做陈钊的妻子！
我不是什么千金贵女，我不需要荣华富贵。我只求能陪在他身边，他的眼里有我。他对我冷漠，我不会怪他。可是，为什么要害死我？”
她心里充满了怨念。
她怨天尤人，却又无能为力。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闭着眼睛。
这一刻，她突然想到，她不能死！
不能死！
她还没有报复陈钊呢！
她的灵魂飘荡着，在半空中徘徊了片刻，似乎有点不甘。
她又飞了下来。
她的灵魂，落到了陈钊的坟墓前，跪下叩首，磕了九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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