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讽刺你,我只是……我……”
只是什么,萧御没有说下去,剧烈的咳了起来,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叶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握得更紧,指尖从本已经被刺破的手心里,再次刺进血淋淋的肉里,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眼睛只看着萧御。
她想装作若无其事,想装作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脸上也的确做到了她想要做到的,可一颗心,随着萧御越来越剧烈急促的咳嗽声,越揪越紧,也越来越痛。
“我去叫周清来。”
萧御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叶笙再也听不下去,起身要去叫人。
“不……要!”
萧御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仰头望着她,眼睛里满是央求,“我……我不想让人知道……别去……”
短短的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吃力得很。
叶笙忽然想起她今日在宫中,也是这样的咳,吓人得很,可那时她是装的,吐出来的黑血也是之前病了数日,郁结难解,有些淤血积压在身子里许久,看着吓人,实则吐出来之后,身子反而松快了许多。
可萧御是真的。
他没有假装,他连抓着他衣袖的手都那样无力,只要她稍微一用力,便能挣脱他。
叶笙没有动,低头看着萧御,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波澜不兴,“叶家人嘴严,王爷放心,不会有旁人知道王爷的病情的。”
“我说了……我,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别去……”
叶笙皱了皱眉,“周清不会乱说,除了我和他,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跟你保证!”
话音刚落,叶笙便抬脚离开,果然如她所料,她稍一用力,便挣脱了萧御的手。
“别去!”
萧御的声音猛地拔高,语气激动,叶笙不解的回头,她不懂萧御到底在怕什么,却看见萧御朝她伸出的手,猛地收了回去,死死捂住嘴,低着头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一丝红色无声无息从指缝间溢出。
叶笙脸色一变,大步朝萧御走去,“你怎么了?”
“别过来!”
萧御厉声喝道,叶笙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一眼不眨的看着萧御。
“我没事,咳一会就好了,你先不要过来,听话。”
听着萧御边说边咳,叶笙本来已经迈开了脚步,等到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另一只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再也抬不起来。
听话?
前世似乎有谁对她说过这两个字。
谁呢?
爹爹说过,娘亲说过,大哥二哥三哥都说过,对了,还有萧桓,萧桓说的次数也不少。
他总是故作无奈,语气温柔的对她说:笙儿,听话。
一般这句话后面,总会有另一句:别闹了。
在他还是康王时,曾外出应酬,身上有女子的脂粉香气,他解释说是蹭到的,拿甜言蜜语来哄她,她若是还不高兴,他便是这一句:笙儿,听话,别闹了。
好像,一切都是她在胡闹,他行得端坐得正。
在后来,他成了太子,住进了东宫,无数人向东宫送重礼,有人送来江南瘦马,她看见时,那对姐妹花一样的江南瘦马,一个给他捶腿捏肩,一个给他倒酒夹菜。
那时,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哦,对了,他说他只是想见识见识江南瘦马伺候人的功夫,并不是真的想做什么,他也什么都没做。
她再闹,他便沉下脸,比她更不高兴:太子妃,本宫并无妻妾,也无别的女子,只你一人,不过是叫她们俩来看看,碰都没碰她们一根手指头,你吃的哪门子干醋?
见她呆住了,他立马放柔声音,又是那一句:笙儿,听话,本宫只爱你一个,你知道的,乖,别闹了。
最后一次,是温如雪成了温贵妃。
这一次,她没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听着他温柔款款的说着:再怎么是贵妃,也只是个妾,你是正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怎么都越不过你去的,你放心。
顿了顿,他的声音愈加的温柔,温柔中夹杂着碎刀子,笙儿,听话,别闹了,再闹下去对你没有好处,对叶家也没好处,只要你听话,你永远是皇后,只要生下皇子就是太子,叶家也永远是大燕最显赫的家族。
她那时其实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只是心存侥幸。
就这一丁点侥幸之心,葬送了叶家,葬送了她和孩子。
对了,还有一个人,也曾经对她说过这两个字。
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迎亲那日,有人劫亲,她在花轿里坐立不安,正要杀出来,耳边便听见来迎亲的安乐王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
“新娘子不能离开花轿,不然不吉利,乖乖坐在里头,听话!本王很快就能把这些没带眼睛出门的废物处理干净!”
只可惜,她还是没有听话,老老实实的坐在花轿里,等这位尊贵无比,替侄子迎亲的九皇叔处理掉那些没带眼睛出门的废物。
还有一次,是他送三哥的棺椁回京,她等在城门口,一看见三哥的棺椁,便疯了般伏在三哥的棺椁上哭得死去活来。
那时候,他站在她身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正好站在了上风处,替她挡住了冰冷刺骨的数九寒风,听她哭得怎么也停不下来,便低声说了句。
“叶夫人身子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听闻叶夫人已卧床不起数日,大将军他们又在战场上,不曾归来,皇上国事繁重,日理万机,抽不开身来,娘娘该撑着才是,若连您也倒下,谁来料理叶三将军的后事?”
见她还是哭得不肯停歇,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晕死过去,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沙哑低沉,干涩发紧,好像幼时随着父母兄长镇守西北,曾在大漠黄沙里听见的,大风吹过沙漠,沙山沙海里传来的声音就是这般沙哑。
乖,听话。
若是那时候她能回头,看一看他,大概就能发现他眼中的心痛隐忍,无奈悲哀。
“你那时候没有对我说这两个字。”
叶笙目光发怔的望着萧御,喃喃道。
萧御的咳嗽声顿了顿,抬头看向叶笙,“什么时候?”
叶笙望着他,沉默不语,眼圈微微泛红,眼中似乎隐隐约约可见泪光点点。
萧御的心,不知为何倏地一痛,随即狂跳起来,声音一下绷得紧紧的,“哪两个字?”
叶笙依然沉默,没有回答,却扬起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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