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烈得知爆炸的消息后狠狠地摔了桌上的文件夹,愤怒和痛楚涌上心头,几乎令他失控。
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了一整包烟,最后一根烟掐灭的时候,他的顶头上司孙伟走了进来,说局.长要求他立刻去他办公室说明情况。
李倩是证人,费烈让人去保护她,这事儿是合流程的,但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搜查会所和工厂,这事不符合流程。因为这事他已经被孙伟批评了一顿,可现在两名队友因这事身亡,这已经不是批评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严重的话,他可能会被免职。
费烈扔掉烟递,起身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敲门,里头喊了一声。
费烈推门而入。
局长姓陆,是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老头身材瘦小,但面容严肃,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炯炯有神,往那一坐,便有股迫人的威严气势。
老头把费烈痛骂一顿,末了,让他回家好好反省,停职一个月。
陆局是费烈父亲的战.友,他对他很是尊敬,任老头痛骂也没有还嘴,只在听到停职一个月的时候皱了下眉头,说:“陆局,我不接受,你可以停我薪,但不能停我职,我要调查清楚这件事。”
陆局随手抄起一个文件夹就朝他扔了过去,怒道:“我是在跟你商量吗?!立马给我滚回家去!”
费烈略一偏头,避开文件夹的攻击,他抿了下唇,淡声说:“我爸打电话给您了吧?”
陆局:“……”
这小崽子还真是敏锐!
看他的表情费烈立马就明白自己猜对了。
他家老头一向不怎么管他,以前他也经历过不少危险的案子,也没见他家老头来干涉,怎么这次不仅立马让陆局叫他回来,还停职?
他家老头的动作越是多,费烈心里越是发沉。
这一定不是普通的案子,不然他家老头不会突然干涉进来。
“陆局,您跟我说句实话,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费烈皱着眉头问道。
陆局沉着脸,似乎在犹豫,眉头皱成个川字,苍蝇要是不小心躲进去了得被夹死。
费烈逼他一把:“您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混账东西!”陆局怒骂,“反了你了!”
费烈沉着眸眼直直地注视着他,也不说话,似在比拼谁先忍不住。
“给我收起你那套小伎俩,小兔崽子!”费烈是他带出来的徒弟,陆局对他的那些套路能不清楚?
“师傅,”费烈沉着声,叫起了好多年没叫过的称呼,神情严肃又诚恳,“我入行那天,你对我们说,警.察,是一份普通的职业,但也是一份不凡的职业,我们的使命不是要成为英雄受万人敬仰,而是要保护人民百姓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不受侵犯!”
他顿了下,一字一句,平静却有力,“现在,我的两名队友身亡了,证人也死了,你让我什么都不管,我做不到。”
陆局:“……”
费烈的话犹如千斤重砸在他的心口,压得他心脏发闷。
良久,费烈听到他叹了口气,说:“这件事牵涉很广,不是不让你管,是时候未到。”
费烈听他这话,立马皱起眉头,刚想开口,被陆局呵斥打断了。
“别插嘴,我还没说完,”他瞪了他一眼,沉默许久,才轻叹口气,“二十年前,我刚到漠原市局不久,就接到了一宗报案,有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失踪了,家人一开始也没多想,以为是小孩子贪玩去哪里玩了,到了第二天,小女孩还没回来,家人这才慌了,赶紧来报案。一开始我们都没怎么当回事,只当是青少年叛逆离家出走,派人找了几天,没找到。过了没几天,又有一对中年夫妻来报案,说他们的女儿也失踪了,年龄十三岁。”
费烈越听眉头皱得越近,他猜测,肯定不止只有两个小女孩失踪。
果然,陆局继续说:“接下来,我们陆续接到五六对父母的报案,都是女儿失踪,年龄都介于十二到十四岁。那会我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普通的青少年失踪案件,而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幼女拐卖案件。”
“我们立即成立专项调查组,并请求省.厅的专家来支援。经过半个多月的搜查,终于在郊外一个沼泽地里找到了第一个失踪的那个小女孩,但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身上没穿衣服。经法医鉴定,小女孩的下.体严重撕裂,身上有多处外伤,但因为浸泡在沼泽地里的时间太长了,提取不到其他指纹。”
“我们在沼泽地附近搜查,最后在一个垃圾堆旁边找到一个流浪汉,精神不太正常,他身上的袋子里藏着那个孩子的衣服和鞋子。流浪汉被作为嫌疑人带回局里审问,但他精神不正常,完全无法配合问话。这件事持续了三个多月,一直没其他进展,上头有压力,最终以流浪汉为凶手结了案。”
“当时局里有个老同事是女孩的亲戚,他不相信流浪汉是凶手,私下一直在调查。他暗地里查了半年,我记得那天是七月十号,学生放暑假的日子,那位老同事似乎查到什么,他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找我跟我商量事情,可他人在半路就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自那之后,再没人调查这个案子。”
陆局估计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故事讲完,他看起来似乎很疲倦,喝了一大口水,才说:“行了,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回去吧。”
费烈皱紧眉头,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到陆局微阖眼皮一脸疲惫地朝他摆了下手,他便闭上了嘴,老老实实转身出去了。
门口传来“哒”的一声轻响,刚还阖着眼皮的陆局此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神色凝重,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
费烈出门时碰到了张副局,顿下脚步跟这位二把手打招呼。
张副局估计也知道了他被停职的事情,见他一脸低沉,宽厚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温和恳切:“年轻人受点挫折怕什么,给我打起精神来!”
领导都这么说了,费烈自然收起了情绪,挺直腰板应了声。
费烈被停了职,但没有听陆局的话回他父母家,而是去了赤河找三炮和妮妮。
这两个人都是直接接触过赵锐那帮人的,也和李倩有过交集,他想着也许能从兄妹身上得到线索也说不定。
得知李倩的死讯之后,三炮的情绪一直很低迷,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不出来。
除了妮妮,家里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继父见他这样子,心里很不爽,倒不是不爽他不说话,而是不爽他受了伤不能干活赚钱。
天天在家里哼哼唧唧冷嘲热讽,全然忘了之前家里的收入都主要是三炮赚来的。他不敢直接去说他,就拿三炮的母亲出气。
三炮的妈妈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妮妮心里焦急又难受,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哥哥。 所以当她看到费烈来的时候,犹如见到了救星——她莫名地信任他,觉得他肯定能找到李倩姐的死因,她的哥哥才会振作起来。
看到费烈的时候,三炮这么些天终于有了点像个活人的情绪。
他睁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颤着声咬牙说:“她是被那帮人害死的!”
费烈看着个倔强的少年,无法直接回应他——即使他也怀疑,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无法给他答案。
“我需要从你这里了解一些信息。”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三炮知道他的来意,点了下头,说:“你问吧。”
费烈问话的时候妮妮也在旁边,当她听到李倩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被卖给赵锐的老板时,瘦小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三炮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发现妹妹的异样,费烈一向敏锐,立马察觉到妮妮的异样。
他和三炮说先休息下,然后看向妮妮,温和的看着她,说:“你可不可以给叔叔倒一杯水?”
妮妮睁着清澈干净的大眼睛,缓缓地点了下头,起身出去倒水。
她心思细腻,出去之后就明白过来这个叔叔应该是不想让她听到那些可怕的事情所以才让她去倒水的,一颗慌乱的心稍稍平稳下来,冰凉的手指捧着温热的水杯,一点一点的暖了起来。
等她倒完水进去的时候,费烈已经和她哥哥谈完话了。
接过水杯的时候,费烈不经意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微皱了下眉头。
三炮的身体还没恢复,说了这么一会话有些累了,费烈和妮妮于是出去让他休息。
妮妮知道这个叔叔有话要问她,于是把他带到院子前的板凳去坐。
“叔叔,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妮妮仰着脸恳切地看着他,眼底还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但她的神情很坚定,她小声说,“我希望能帮到叔叔,早点找到害死李倩姐姐的凶手,还有早点找到兰兰。”
费烈看着这个坚强又善良的小女孩用这种充满信任和希望的目光看着他,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他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沉声说:“叔叔一定会抓到那些坏人的。”
说完这话,费烈去了趟附近的小卖部,回来时手上拿了瓶加热过的牛奶,他把牛奶递给妮妮。
妮妮看着面前的牛奶,眨了下眼睛,轻声说:“谢谢叔叔。”
牛奶温热,握在手里暖暖的,这股暖流从手心涓涓流向心脏。
问完妮妮话,费烈打算去找简柒家找江野谈点事情。地址他有,但路不是很熟。
妮妮见他在查导航,于是问:“叔叔,你是要去找江野哥哥吗?”
费烈点了下头,随即意识到什么,笑了起来:“你怎么叫他哥哥,却叫我叔叔?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妮妮一怔,脸上立马红了,忙不迭解释:“没有,你一点都不老!”
叫叔叔是因为他是警.察,课文里说到警.察都是说警.察叔叔,她想都没想就直接叫了叔叔,倒是没想过江野和费烈是差不多年纪的朋友。
“既然我不老,那你怎么不叫我哥哥?”费烈脸上带着笑意,倒不是真计较,就是想逗逗她。
妮妮眨眨眼,眼睫像蜻蜓翅膀似的轻轻的扇了扇,含在嘴里的两个字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可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叫别人“哥哥”总有种很奇异的感觉,让人怪难为情的。
费烈看她的脸越来越红,像个红彤彤的苹果似的,觉得有趣,略一挑眉,声音带了点戏谑:“小朋友,叫我哥哥就这么为难呀?”
被他一说,妮妮觉得更羞赧了。卷翘的睫毛颤了几下,终于从薄薄的嘴唇中小声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轻轻的,软软的,像棉花糖似的,特别好听,那两个字似乎带着一丝丝甜味。
费烈满意地笑着“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乖。”
感受到他宽厚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头上,妮妮整颗心都颤了一颤,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害怕心脏会蹦出来。
费烈没留意到她的动作,只说:“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叔……哥哥,你要去找柒姐家找江野哥哥吗?”妮妮小声问。
费烈“嗯”了一声,看着导航,说:“导航看着好像有点远。”
“不远,”妮妮没用过导航,但柒姐家远不远她当然知道,“从这里走过去五分钟左右。”
“那确实不远。”费烈低头研究手机上的导航,“怎么这上面显示得半个小时?”
妮妮也不懂,她想了下,说:“哥哥,要不我带你过去吧。”
费烈略想了下,点了点头,笑笑说道:“也行,那就麻烦你了,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妮妮小声抗议,眨了下眼睛,说,“我今年十四岁了。”
“哦,是哥哥说错了,哥哥跟你道歉,对不起。”费烈笑笑说道。
妮妮脸红地摇了摇头:“没关系。”
费烈唇角的笑意更浓了,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虽然在他看来,她就是个小朋友。
妮妮带路,往简柒家走去。
费烈边走边观察这里的环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路上碰到几个刚干完活的中年男人,边走路边大声聊着什么,许是聊到什么暧昧的话题,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个人还做出用手摸什么的动作。
费烈没多在意,却看到旁边的妮妮下意识地往他旁边缩了缩,他一开始有点不明所以,可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眼看着那几个中年男人朝他二人越走越近,妮妮也将身体越缩越小,到后面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就在那几个中年男人快要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费烈迅速握着妮妮的肩膀把她调转到自己的另一侧,避开了与那几个男人的擦肩。
他刚要松手,却见妮妮突然紧抓着他的手臂,低下头轻轻地颤抖着。
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心里很清楚,那天的事情还是给这个小女孩带来了心理上的伤害,虽然她什么都没说,还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帮忙照顾她的哥哥。
费烈弯下腰,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没事了,别怕。”
妮妮像只小动物似的颤着身子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节浮木般用力。
费烈不是心理方面的专家,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想了想,轻声说:“哥哥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
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妮妮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抬起头惊恐地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费烈意识到她可能误解了心理医生的身份,于是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心理医生和看发烧感冒的医生一样,都是帮助人的。感冒发烧要看医生,心理有不舒服的也可以看医生。哥哥也看过心理医生,而且我们每年都要定时接受心理咨询的。”
这话倒是真的,做他们刑侦这行的见多了残酷的画面,难免会影响心情和情绪,有异样情绪的时候都要接受心理咨询。
妮妮的脸色这才稍缓了些,意识到自己还紧抓着他的手臂,忙松开手,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费烈笑了笑,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老是跟我说对不起,搞得我心理压力很大呀!”
妮妮瞪大了眼睛,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是在开玩笑,玻璃珠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紧绷的情绪被他的话冲淡,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
“以后别再跟哥哥说对不起了啊!”费烈戏谑道。
妮妮低低地“嗯”了一声。
五分钟的路程,因为路上耽误了下,走了七八分钟才到。
两个人走到简柒家门口,门没关,费烈敲了下门,没人应,但隐约能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费烈抬腿进门,走近了些,却听到屋里两个人疑似争吵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是江野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怒气。
片刻沉默后,费烈听到简柒的回答。
“你走吧,”她顿了下,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离开这里,回去南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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