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简柒回去之后,江野就没有收到她的电话或微信。
他心里憋着气,不愿意主动去联系她。
和他父亲商量后,他还是决定在暑假结束后去读博,至于公司的事情,他会帮忙处理到暑假结束。
难得父子关系和缓,江承业没有如之前般态度强硬,只是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我不阻止你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但我希望你记得,在你做任何事情之前,先想想你母亲。我相信你母亲一定希望你这一生过得平安顺遂。”
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连亡妻都搬了出来,可天下父母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涉险。
江野是他的儿子,他太清楚儿子的性格了。越是强势,他越是抗拒,但他示弱,儿子绝对会心软。更何况,他还刚经历了一场大难。
姜还是老的辣。
如他所料,江野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他没有立刻回复他父亲,但他的态度较之前软化了许多。他知道父亲在暗指什么,他也猜到父亲已经知道他一直在调查他母亲遇难的事情。
心里非常纠结和矛盾。
一边是希望找到母亲遇难的真相,一边是父亲恳求的目光。
两难。
这一切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他很少喝酒,上一次喝醉,似乎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会他父亲再婚,他一个人抱着酒到他母亲墓前,喝得烂醉。
他难过的不是父亲给他找了后妈,而是父亲已经把母亲忘了。
曾经,他们那么相爱。怎么他母亲才过世两三年的时间,他父亲就把他母亲忘了呢?
十五六岁的江野不明白情谓之何物,只是觉得愤怒,从那之后,他与他父亲的关系就变得恶劣起来,连带着看他的新婚妻子也不顺眼。
月朗星稀,他一个人坐在后院,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无意识地把酒杯里的酒往嘴里送。
酒是好酒,但入喉还是酸得发涩。
他很少喝酒,酒量却很好,喝醉的时候挺少的。今晚的酒不知怎的,特别让人上头,没喝几杯,他便觉得有几分醉意。无星无月的夜空,却让他想起在云藏的那一夜。
那天晚上,他和桑吉一起喝了几杯,微醺,望着夜空,想起了母亲,心情很是低落。那会,简柒突然朝他走过来,一脸坏笑,说:“这就醉了呀,要不要我帮你醒醒酒呀?”
女流氓主动撩拨他,让他差点失了控,将她摁在石块上的时候,要不是桑吉在喊他们,他真的差点就吻了上去。
想起来,也只是去年的事情,却仿佛只在昨天。
她张扬明媚的眉眼,肆意嚣张的笑容,一颦一笑都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么清晰。
他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怎么就动了心呢?
他闭了闭眼,神智有些恍惚。
迷糊中,听到有人在轻声唤他的名字。
他微微睁开眼睛,来人背着光面对着他,身影像是笼罩在光晕里。
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软软的。
他的心绪微动,抬起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柔软光滑。
印象中,她的皮肤柔韧充满弹性,似乎并没有这般柔软。
他的手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拇指擦过她的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绪开始悸动起来。
对面的人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慢慢朝他靠近,亲吻他的脸颊、下颌,小心翼翼又带着掩不住的渴望。
她情不自禁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脖颈,无比眷恋地摩梭他的皮肤。
江野猛地一把扣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那人猝不及防扑到他身上,低呼一声,软绵绵的声音,挑动男人的神经。
就在江野扣住对方后脑勺准备吻下去的时候,突然一道清脆的男孩声音响起:“刘老师?你在哪呀?”
江野没有听清,只听到老师二字。
刘敏像是做贼心虚似的立马挣脱他的怀抱,仓促起身奔回屋里,正好撞见正要走去后院的江宇。
“小、小宇,你找我有事吗?”她的脸上绯红,眼神飘忽着,不敢看面前的小男孩。
“妈妈说请你吃水果,你想吃什么呀?”江宇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刘敏轻咳一声,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说:“不用了,很晚了,我准备回去了,替我谢谢你妈妈。”
“哦,好吧,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说完,立马喊来司机,嘱咐他送刘老师回家。
刘敏侧过头瞥了一眼后院的方向,抿了抿唇,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司机走了。
看着她走出房门,江宇撅了撅嘴,小声嘀咕:“我可得替姐姐看好哥哥。”嘀咕完,他蹦着去了后院,看到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江野时,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举杯消愁愁更愁,酒不醉人人自醉。”
.
简柒回到赤河,去看望了三炮和妮妮之后就立马去了漠原。
周成让她去带新员工。
来了旅行社之后,才发现这里新来了不少员工,业绩蒸蒸日上。
老员工都认识她,见到她都热络地喊“柒姐”。
简柒虽然是半个老板,但她和周成不同,周成是严肃沉稳的,员工或多或少会畏惧他,但简柒率直开朗,经常和大家打成一片。
新来了几个员工包括了导游和客服,当导游的一般性格都挺活泼开朗,但这几个新员工里有个男孩子的性格有点沉闷。这个男孩子叫陈旭,23岁,去年大学毕业,土木工程专业。
当导游的一般都不怎么要求学历,他们这里大学生导游有,但不多,一般都是旅游专业的学生。简柒看到陈旭的简历时心里有点好奇,不明白他读土木工程的为什么要来当导游,而且几天接触下来,她觉得陈旭并不是很喜欢导游这个职业,他总是沉默寡言,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简柒决定找他谈一谈。
她把他叫到一家小饭馆,单独请他吃饭。
“来这里还习惯吗?”简柒笑着问道。
陈旭有点紧张,不明白二老板为什么单独请他吃饭,他抿了抿唇,点了下头:“还好。”
简柒笑了笑:“你不用紧张,咱们随便聊聊。”她顿了下,开始讲起自己怎么进入旅游业这一行,末了,她问道,“你呢,我看你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这个专业应该不难找工作,怎么想进入这行当导游?”
陈旭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心微拧,随后又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一会。
“不想说就算了,不用勉强,”简柒笑着挥了下手,“我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我是觉得你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一行,所以就多嘴问几句。”
陈旭抿了抿唇,半晌,他像是决定什么似的,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简柒:“我是为了找我妹妹。”
简柒扬起一侧眉梢,不解他的意思。
陈旭继续道:“我妹妹失踪一年了,我找了她一年都找不到,”他顿了下,像是难以启齿,好一会才继续说,“我妈生病了,我无法继续找下去,只能先找份工作……做导游可以到处去,我想着,也许这样我就有更多机会去找她了。”
简柒不禁皱起眉头,她沉默了好一会,无声地叹了口气:“很遗憾听到这样的事情,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陈旭感激地看着她,眼底微微泛红:“谢谢柒姐……”他攥了攥拳头,克制着情绪,“她才十四岁,平时都很乖巧听话,从来不乱跑,为什么就失踪了呢?”
听到他说他妹妹才十四岁,简柒猛地一下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她立刻想到了妮妮。
她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思虑再三,她给费烈打了个电话,和他说了陈旭妹妹失踪的事情。
费烈这段时间一直在漠原,他在私底下调查爆炸的事情。他曾暗中再去了一趟会所,但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连同工厂的工人都全部解散了,就像是被人一夜之间全转移了似的。
他心里的怀疑更深了,可愣是没有查到一点实质性的证据。
简柒的来电给了他新的思路,查不到会所和工厂的底细,那他可以从失踪人口入手呀。
陈旭是云川人,他的妹妹也是在云川失踪的,费烈决定去云川警.局看看,他刚好有同学在那里任职。
离开前他又去看了三炮和妮妮,三炮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工作了,倒是妮妮,状态不是很好,经常做噩梦半夜惊醒,人都瘦了一圈。
费烈心疼小姑娘的遭遇,离开她家后他就去书店买了好几本书,有心理学的书,童话故事书,还有笑话集。买完书之后他又去了书店隔壁的玩具店买了只狗狗大公仔,在去她家路上,路过便利店,他停下来买了两支巧克力冰淇淋,然后一起送到家里给她。
“对了,这是哥哥的号码,你如果想打电话给我,随时都可以打过来。”费烈笑笑地把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纸片递给她。
妮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纸片,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她抬起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费烈,轻声说:“哥哥,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嗯,有事要去一趟云川。”费烈顿了下,笑了起来,“怎么,舍不得哥哥呀?”
妮妮本来还一腔愁绪,听到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我、我才没有!”
“哎,哥哥送你这么多东西,你竟然连说句好听的哄哄哥哥都不愿意,小没良心的。”费烈笑着逗她。
妮妮于是脸上更红了,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脏怦怦直跳。
担心逗过头,费烈没再开玩笑,起身站了起来:“不用怕,没什么事儿好怕的,就算天塌下来都有个高的顶着,哥哥这么高,给你顶着。”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了笑,“好好读书,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妮妮抬起头望着他,觉得他好高大好高大,她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点了下头。
我会好好读书的,考到漠原的大学,然后……就可以经常看到你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简柒知道费烈要去云川查陈旭妹妹的失踪案件之后,她决定和他一起过去一趟。
抵达云川之后,费烈去找他的同学查案件,简柒去找景似。
她给她带了很多漠北特产。
下了飞机,她直奔景似的旅行社。
不巧,她到了旅行社才知道景似刚出发去机场接从南港来的援川医疗队,刚好错过了。
她给景似打电话,她说她刚接上招待医疗队准备请他们去吃饭,景似说她今天不回旅行社了,说了个饭店地址给简柒,让她也一起过来吃饭,吃完饭一起回她家。
简柒于是打了个车奔去饭店。
她拎着大包小包,正侧着头在找包厢的位子,一时没看前面的路,冷不丁突然撞上了什么,脚下一个踉跄,手上的袋子掉了一地。
她尚未看清面前的人便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啊!”
她边说边蹲下身捡东西,被她撞到的人也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她不由得抬头一看,刚想说“不用”,看到对方的脸时一时愣住了:“肖医生?”
可不就是肖逸么?
肖逸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他朝简柒淡淡地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简柒也笑了:“我来找人,你呢?”
“工作。”
她以为他是来这边医院交流之类的,哦了一声,也没多问。
前面的包厢门突然被推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小柒,你来了?肖医生也回来了?快都进来吧,上菜了。”出来的人正是景似。
简柒拎着东西站了起来,后知后觉地看着肖逸,问:“你也是援川医疗队的?”
肖逸笑着点了下头:“是啊,怎么了?”
简柒眨了下眼睛,咧开嘴笑了:“好巧。”
“我也这样觉得,”肖逸的眼底难掩惊喜的笑意,“真的好巧,看来我们俩挺有缘的。”
“猿粪呀!”简柒开玩笑道。
她带来了很多漠北的特产,进包厢后给了景似一些,又把剩下的分给了在场的医生护士。
“本来都是要给你的,刚好赶上了,拿给你的礼物当人情了。”简柒低声对景似开玩笑。
景似爽朗一笑,瞥了一眼肖逸,低声道:“你和肖医生是怎么认识的?”
简柒简单和她说了受伤的事情,景似听得眉头紧蹙:“你去一趟南港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早好了,不然哪能来找你。”简柒满不在意道。
景似问:“你受伤没告诉你男朋友吗?”
简柒说:“没有,他当时正忙着他爸的事情,不想告诉他。”
景似略一沉吟,道:“或许你应该告诉他。”
简柒撇了下嘴:“又不是说了就能好快点,有什么好说的。”
景似无奈一笑。
饭后,景似送医疗队到酒店休息,隔天她还要送他们进山区。
她每年都会免费接送援川医疗队进云川的山区,因为她也曾是山区出来的,知道那里的医疗条件有多差。
简柒也跟着她的车一起去酒店。
“你这几天都在云川吗?”准备分别时,肖逸突然问简柒这个问题。
简柒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好。”他没多说什么,温润地对她笑了下,“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的身体刚好,注意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
回去的路上,景似笑着看了看简柒,说:“我看肖医生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啊?”简柒不解。
“你不觉得吗?”景似看人一向准。
简柒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和他才见过几次面。”
景似轻哼一声:“信不信由你。”
简柒自然是不信的。
她住在景似家,第二天去找了费烈,想问问他陈旭妹妹失踪案件了解得怎么样。
费烈还真的查到了点东西。
陈旭的妹妹叫陈玥,去年暑假和同学一起去一家塑料厂打暑假工,第二天就失踪了,情况几乎和妮妮的遭遇一模一样。
陈玥失踪了,家里人很快也报了警,警.察去了塑料厂搜查,没找到人,又找了负责人询问,负责人陈玥根本没有上过班,她来报到当天晚上就走了,连宿舍都没住过一晚。
暑假工来这里打工都不定性,他们也没在意,以为是她来到工厂后悔了于是就走了,没想到人失踪了,警.方还找上了他们。
工厂装了监控,警方去调监控,发现负责人确实没有说谎,陈玥在当天晚上从工厂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
工厂没有任何违法的地方,警方调查无果,于是把这个案件定性为人口失踪。
每年有大量的未成年人失踪,调查失踪人口是最费时费力的事情。警方调查了一年,都没有找到陈玥。
费烈去找到工厂当年最后几个见到陈玥的人,一一询问,让他找到了些线索。
有一个女工说,那天晚上她刚好在外面买东西,看到陈玥在路上扶起个小女孩,小女孩大概十来岁,她扶起小女孩之后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后面那个女工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催促她去唱K,于是她买了东西之后就走了。
小女孩?
这是个关键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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