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依令检查，但在汇报的时候，却犹豫了。
“有话就说，本王没有耐心。”尹岸一脚踹在管家小腿肚的髌骨，将他踹倒在地上。
管家忙娴熟地跪正，将头埋在地上：“回殿下的话，那些商人上交的粮食里，确实没有掺和砂石，以达目标重量。但是他们上交的米，绝大部分都是陈米。”
他紧闭双眼，一口气将自己的话说完，随后保持跪倒在地的状态，浑身紧绷，等候镇王的怒火降临到自己身上。
“陈米？！”
果然，尹岸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诡异地上扬，“你跟本王说，那些富商上交的是陈米？！”
“是，绝大部分。”管家硬着头皮回答。
尹岸异常怪异的笑回荡在都督府的大厅，绕在管家的耳畔。
管家努力制止自己下意识的颤抖，额头微微上抬，见到尹岸因为恼怒而伸脚踹在黄花梨根雕出的茶几上，却伤到脚趾，只能抱着腿原地单脚跳。
被主人家的举动吓到，管家连忙踉跄起身想要扶住尹岸。
余光扫到主子的面庞时，他见到了尹岸面上因为暴怒隐隐显出的青筋和外凸的眼珠，说不出的恐怖。
将尹岸小心翼翼搀扶到椅子上，管家正准备叫人来收拾适才尹岸发疯时造成的一地狼藉，却被喊住了。
他又小心翼翼凑到镇王身侧。
“陈米……陈米，本王要拿什么跟贾珏交差？”尹岸疲惫地闭上眼，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难以忽视。
当初交易的时候，为了让自己获得最大利益，尹岸将交易的米粮数量定在四十万石，而现在尽管收上来的数量大于这个数，但绝大多数是陈米。
他没办法跟贾珏说理。
作为尹岸的心腹，管家是知道他与贾珏之间的交易的，但是主子都没办法的事情，他一个家人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倏然想起尹岸受到米粮时对各家的保证，管家四周环顾一瞬，确认没有无关人员后小心谨慎凑近他：“殿下，那您答应六家富商的，要为他们歌功颂德的约定，还作数吗？”
“作数。”尹岸摆摆手，看上去像是失了所有的气力。
且不说这约定是当着所有人面说的，六家富商的联合反噬他受不起。
就只说那些人跟萧静婉学到的奸计——明目张胆将所有米粮绕城一周再运到他府上——是个江南的百姓，就知道他现在府邸后仓的米粮是他们捐献出来的。
那些饿狠了的百姓，可不会在意自己吃的究竟是不是陈米。
尹岸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即便不爽，也只能让事情顺着富商的想法发展下去。
从小在宫里的尔虞我诈长大的尹岸，也不是蠢人。
面对这一赤裸裸的阳谋，尹岸即便难受，却也只能直接往下跳。
“贾珏那边，你先把本王府上的储粮上交。别的，容后再议。”尹岸摆摆手，闭上眼，别过脸就想结束谈话。
可谁知，管家出声道：“殿下，府邸里的米粮只剩下区区三万石了，完全不够进行交易的啊。”
“距离殿下您跟贾老爷约定的交易时间，只剩下短短一日了，现在江南三镇市场上流通的米粮都被陌生人买走，我们即便出高价，也没有可能在一日之内收到剩下的三十七万石米粮。”
尹岸拧眉，睁开自己的双目，直视管家：“你不是说那些富商交上来的米绝大部分是陈米吗？那剩下的精米呢，不能用于交易吗？”
“殿下。”管家苦着脸叫冤，“那些精米和陈米都被富商们混杂起来，以人力根本不可能分离，只能混在一起。”
“好，好，好。”尹岸一拳揍在自己身下的木制椅上，鲜血从骨节处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精致的长衫，“好得很啊！他们竟是一点生路都不给我留。”
管家噤若寒蝉。
在他心里，其实若是尹岸单拿那些米粮用来赈灾，不搞别的歪心思，其实也不至于到如今这番境地。
管家的想法很简单，他完全没想过这会是了解尹岸的人专门为他设的局，而只是觉得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尹岸本人咎由自取。
只是尽管内心想法如此，他不敢明面说出来，只能暗暗腹诽。
“把那些陈米，和本王的储粮一起，运给贾珏。”尹岸用受伤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猩红的血液糊在他铁青的脸上，凝固成不规则的阴森，丝毫见不到素日的俊朗。
此时的尹岸元气大伤，原本被婢女束起的发凌乱地飘在半空，再也没有初下江南时期威逼利诱萧静婉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是。”
管家连忙行礼，几乎是以自己毕生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尹岸的视线范围，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是从尹岸从宫里出来开府时，就跟在他身后的老人了。
这些年来，能让尹岸吃瘪的事不多，但还是有的。
只是管家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疯狂，就像是近乎丧失自己的理智，只能依靠最后的神志做出抉择。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按照尹岸的吩咐做事。
不管如何，主人家的事情，都不是他这个做下人的可以置喙的。
米粮被小厮装上马车，准备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运到贾珏所在的别院里。
但这件事能够瞒住流民百姓，却瞒不住萧静婉。
“唐大哥，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唐亦安肯定地点头，眼眸里是醉人的温柔：“一切都准备就绪，婉婉，你安心在那小木屋里呆着。等我按照我们先前制定的计划，将粮食带到后，用空间将它们收起来。”
“一切都会是天衣无缝的，尹岸只会知道自己的货被劫走，但根本不会想到是我们做的。毕竟现在的我们，就只是普通的百姓，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到时候，尹岸没货交易，贾珏发疯上门要货，一切都会在婉婉你的掌握之下。”
“好。”萧静婉掩去眼中的担忧，郑重其事，“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我在乎你，就像你在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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