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俊文没说话,就这么听着,但并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叶芸香也知道他没那么快明白,于是继续说道:“朝廷放粮不是因为朝廷心系百姓,而是因为京城那头的百姓饿得要死了,没有办法了,集结起义打到了大殿门口,就差用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这才争取到了那一口饭吃。”
她冷笑一声,“你以为放粮是朝廷担心百姓所以主动做的,所以即便百姓饿了这么久才吃到朝廷给的粮食,也是百姓活该吗?”
“不……”
宋俊文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痛苦,“起义?那不是造反吗?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叶芸香将窝头强行塞进他的手里,“你不要忘了,百姓才是根本,没有了百姓,朝廷算什么?百姓的要求本身也不高,就只是安稳地活着而已。在你没能为百姓做到这些的时候,尚且还知道愧疚,无论你是否能改变现在的局势,至少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朝廷呢?他什么也没做。”
这下宋俊文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因为算下来,朝廷就是什么也没做。
从现在的皇帝登基以后,就再也没有过政策改革,以往那些旧的政策早就不适合用在现在的局势了。
北境灾害持续了这么多年,他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而朝廷派来的人也从来没能解决问题,直到叶芸香和肖柳安到来,才有了改变。
只是后来叶芸香带着人集中到别处后,他就不知道他们后面做的事情了。
现在再次遇到,他也知道剩下的人估计也在她的庇护下过得很好,至少比起他的管理来说,要好得多。
但他实在是难以接受朝廷无能这个事实,沉默了许久后都说不出话来。
叶芸香给了他思考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有时候还是得现实一点,朝廷不给你吃的,那你就不必听他的话,即便是我给你吃的,你也可以选择不听我的,一切由你自己判断,我言尽于此。”
宋俊文仍旧没说话,死死盯着手里的窝头,良久后,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咽下后,答道:“我明白了。我跟你们一起走,现在的我也不是什么县令了,我只是万千百姓其中的一个。”
叶芸香笑着点了点头,还给他递了水,他不再推辞,接过水直接喝了下去,随后与他们坐在一起,吃饱喝足,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愿意跟你走了。原先我以为只是吃的,现在我发现,是因为这份令人安心的力量。”
宋俊文现在十分释然,“你的确比我,甚至比朝廷更适合带领百姓们寻找新的生活,是我狭隘了,抱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的心里有百姓,有国家,这都是好的,只是可惜,你效力的这个朝廷和国家确实不中用。”
叶芸香摊手,“而且漠北大皇子带人过来投奔,也只是为了找出一条活路,这也没有错。大家聚在一起都是为了活下去,没什么国界可分了。”
其实宋俊文本身也没那么恨漠北国,毕竟两国之间很少有什么冲突,更是没有伤害过北境的百姓,他不愿意看到叶芸香与漠北勾结,纯粹只是爱国情怀作祟,眼下误会解除,自然也是不介意的。
他轻声道歉:“抱歉。”
“好了,既然现在话都说清楚了,你也打算跟我们一起走,那我们现在就是一条道上的人。”
叶芸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是很看好你为百姓思考的态度的,只不过迫于现在的环境,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你不是来找我帮忙的吗?留下来我是做不到,但你既然跟我们一起走,那这些百姓也仍旧归你管,你还是他们的父母官,只是不再是朝廷的县令了。”
宋俊文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让自己保持原本的权利,只不过不必再听朝廷差遣,而是听她的差遣。
如果是以前,他是定然不会同意的。
可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只要能活着,能让百姓吃饱饭,跟着谁都是一样的,倘若哪天叶芸香也变成朝廷那样对百姓不管不顾,甚至剥削百姓,那他也一样可以离开可反抗。
叶芸香看得出来,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该怎么做,便拍拍手:“那就这么决定了。”
有她开口,其他人自然不会有意见,而且从刚刚他们的争论中也能看出来,宋俊文的确是个好官,只可惜生不逢时。
既然决定跟着叶芸香,宋俊文干脆也就在这里住下了。
这几天他都在跟难民们打好关系,同时跟叶芸香他们探讨一些比较深刻的问题,有吃有喝,倒是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开心多了。
只是这连日的暴雨一直没停,叶芸香的心里有些不妙。
“看起来洪涝是躲不过去了。”
她只是随口这么说了一句,倒也没太紧张。
毕竟在来之前,她就看出了连城的位置,其实还是很高的,洪涝应该影响不到这里,避难所那头也有专门建造的二层,高度足以躲避洪涝了。
宋俊文却格外严肃:“这附近或许还有没能及时撤离的百姓,要是发生洪涝,他们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听天由命。”
叶芸香说得十分轻松,“我们不是神,没办法真的顾及每一个人,我只能保证救下我眼睛所看到的生命,那些看不见的,就看缘分了。”
“说得也是。”宋俊文纠结之下,也觉得没什么办法,索性跟他们一样,不去多想了。
他们现在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自己的生活都不过如此,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向别人的死活?
而皇宫这头就没这么自在了。
皇宫的位置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鲜少有过暴雨的时候,排水方面自然也欠缺考虑,这几天的雨下来,整个皇宫都开始积水,水面都已经到脚踝处了。
按照这样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几日就会漫进大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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