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在吗？”
初冬的天，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沈秋在房檐下跺着脚扬声问道。
话音刚落，门帘从里面打开，露出陆霆华刀削斧刻的俊朗面容，沈秋讶然地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
陆霆华示意沈秋先进来再说，沈秋也没客气，赶紧侧身闪进堂屋。上辈子一直生活在城市，房屋密集，再加上全球变暖，她并不觉得冬天有多难熬。但是这里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不论裹多少层衣服，沈秋都觉得全身凉飕飕的。
如果不是顾念沈夏是原主二哥，自己又占了原主的身子，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在这种鬼天气出发去东北的。
闪进堂屋后沈秋直奔火炉旁边烤火，一刻都不带停的。陆霆华看她跺脚搓手哈气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队长笑眯眯地坐在火炉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打趣道：
“大冷的天，沈知青怎么不在炕上捂觉，来我这了？”
沈秋吸了吸鼻子，故作无奈地道：“周教授催论文催得急，我刚刚给送去。”
说罢，话锋一转：“大队长，农科院过来考察的事，怎么没听您提过？”
大队长抽烟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抹心虚，随即轻咳道：
“我这不是想着，如果嫁接这事能成的话，就跟公社申请在咱们村批一块地专门种植嫁接作物，如果确定可以增产增收，而且比普通农作物抗虫害的话，就把咱们村作为一个试点推广，这样咱们村的日子会好过些。
之前赵主任说这事他需要考虑考虑，然后就没动静了，谁知道惊动了农科院的专家，我也是在农科院专家已经上了火车以后才知道的……”
话音越来越低，大队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到底这事是他做得不地道，当时光顾自己高兴了，忘记给沈知青说一声，最后搞了个突然袭击。
幸亏沈知青底子硬，抗打，放一般小年轻早就自乱阵脚了。
沈秋倒是没生气，听完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大队长：
“这个想法很好，如果公社允许，咱们可以在村里盖大棚，哦，就是暖棚，冬天种植反季节蔬菜水果，再通过嫁接方式提高产量，等水果蔬菜成熟后，再由大队出面卖给各个供销社。咱们的东西独一份儿，价格肯定也高，给村里增产增收肯定没问题！”
听到沈秋赞同他的想法，大队长心里多少有些飘飘然，他就说他的想法肯定没问题，要不是姓赵那家伙做派太过保守，说不定这会儿他们村都开始吃第一波嫁接红利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农科院专家都称赞沈秋嫁接技术和大棚技术了不得，那就说明有操作空间，他得想想，怎么磨到姓赵那老家伙松口。
“不过……”
正想得出神，却见沈秋神色为难，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大队长心里“咯噔”一声，生怕从沈秋嘴里听到“此方法不适宜大规模复制”等论调。
手里的旱烟也不香了，他放下烟袋，坐直身体，神情忐忑地问她：
“不过什么？”
沈秋睫毛一颤，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才道：
“我用的种子都是在东北下乡的二哥寄过来给我玩的，没有多少。而且我私下对比过，我二哥寄的种子比咱们这里的种子品质要好很多。嫁接和大棚本身就是新技术，如果种子不过关，想要推广，难于登天。”
说罢，假装唏嘘地叹了口气。
大队长心里一紧，神情紧绷低沉。作为一个庄稼人，种子好坏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但蛋糕都摆在眼前了，不让他咬一口，他实在不甘心。
想了想，他身子前倾，语气略带急促地问道：
“那，那你二哥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神情有些颓丧，还有些焦躁。他忍不住又拿起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眉头皱成很深的“川”字。
现在是计划经济，让沈秋二哥抓一把种子寄过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是成批量的种子，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说沈秋二哥有没有这个本事，即使有，风险也非常大，搞不好就是投机倒把，割社会主义尾巴。
沈秋观察大队长的神色，见时机差不多了，才将心里早就酝酿好的话说了出来：
“大队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最近正好想去看我二哥一趟，您给我开个介绍信，等到那边我先考察一下，探探口风，如果问题不大的话，我以咱们大队的名义购进一批种子。等第一批农作物成熟后，咱们就能慢慢摆脱外购种子的窘境了。”
大队长闻言眼睛一亮，马上就要答应，但随即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东北距离咱们这一千多公里，光坐火车就得一周左右。我之前听东北的战友提过，他们那里地广人稀，走一两个小时可能都不见村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太危险了。这事不成。
我试着联系联系以前的老战友，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搞点种子。”
一听这话，沈秋顿时就急了，她空间里种子多的是，绕这么大个圈，就是为了去东北一趟，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下次再找什么借口呢。而且她最近两天心里总有些不安，就怕去晚了沈夏真出事。
想到这里，沈秋再也稳不住了，站起身急切地道：
“时间不等人啊大队长，现在刚入冬，如果我们动作快的话，赶在年前就能出两拨大棚菜，大家也能过个好年。而且不是所有种子都适合嫁接，我需要实地看过以后才能确认，您就让我去吧。”
大队长神情纠结，眉宇间的“川”字愈加深刻。不是他不动心，而是他担不下这个责任，一个女孩子家家，又是这么远的路，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见他还在犹豫，沈秋心里焦灼得很，刚想开口再劝劝，却听到一个低沉磁性却又安抚人心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我陪沈知青去吧。”
话落，堂屋里另外两个人都是一怔，三秒后：
“你……”
“那就这么定了，你俩的食宿由村里出钱，一会儿我去找刘会计支钱。”
沈秋怔楞地看向秒变脸的大队长，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大队长扭头看向陆霆华，脸色认真地有些严肃：
“出门在外一定注意安全，路上要护好沈知青，遇到困难尽量克服，最重要的是，千万千万别走散了。”
陆霆华神色认真地点头应道：
“放心吧，我一定护好沈知青。”
“还有啊，切记一定带好介绍信和钱票，如果丢了就麻烦了，到时候会被当成盲流……”
……
后面的话沈秋一句也没有听清，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句：
“我一定护好沈知青。”
脸色肉眼可见地泛红，心像小鹿乱撞，“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大队长的叮嘱陆霆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余光里满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绯红的面颊。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深邃如墨的眸底看不清神色，只是不自觉地眯了眯，折射出危险的暗光。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样的表情让人有种把她嵌在怀里狠狠欺负的冲动？
陆霆华用尽全身的自制力低下头不再看她，时不时嗯一声应付大队长突如其来老父亲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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