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收拾好带给二哥的东西后，便坐在炕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瞿蝶聊天。通过聊天，沈秋才知道瞿蝶竟然比自己还要大上两岁，今年已经二十了。
由于父亲和二伯之前留过洋，在十年动乱期间，他们家被一部分人针对迫害。
二伯见势不对，便劝瞿父举家出国，但当时小蝶身子骨很弱，时常发烧昏睡，瞿父担心舟车劳顿小蝶吃不消，便拒绝了二伯的提议，坚决和妻女留在国内。
后来他们便被送到了马家屯农场，一待就是七八年。
沈秋望着谈吐优雅，举止得体，行为落落大方的小蝶，心里涌出一阵心疼和惋惜。这么好的女孩子，一看就被教育的很好，却由于历史遗留问题被留在这里。又因为马淼那个畜生，活得小心翼翼，几乎不敢落单出门，结果最终还是没有逃过。
在这一刻，沈秋恨不得立刻马上冲到马淼面前，把这个禽兽阉割掉！借着空间，她有万无一失的把握。
但她强忍住了心底的暴虐，不是因为马淼不该死，而是因为只让他一个人死，太过便宜他了。
马淼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横行霸道，马家屯领导班子之所以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有意放纵，都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县武装部部长，母亲是省秘书处秘书长的女儿。更是因为他的二伯是省里举足轻重的二把手。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如果不把那几个高高在上披着人皮的狼拉下马，只打一个马前卒没有任何意义，还有可能招致他们更凶猛的反扑。
真正的复仇，是要让对方打心眼里恐惧、害怕、惶惶不可终日，就像头顶永远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沈秋又想起了在车上与她主动搭话的姑娘，赵青青。
她到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那个姑娘眼底的忌惮、纠结、愤恨、无力，还有些反抗无果后的自暴自弃。
想起她知青的身份，年轻姣好的面容，沈秋心底隐约明白她遭受过什么。
“……看来，是时候找机会接触接触她了。”
“什么？”
瞿蝶正在给沈夏擦脸，没有听清。
沈秋猛然回神，见她目光澄澈地望向自己，眼底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心底一软，沈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没什么。我带了几罐香菇肉沫酱，今晚咱们吃馒头夹肉酱好不好？”
瞿蝶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吃过肉了，一听有肉酱，嘴里立刻分泌出很多口水，她忍不住咽了咽，随即有些欲盖弥彰地低下头，拒绝道：
“我们有口粮，回去吃就行。”
沈秋还要再劝，瞳孔却倏地紧缩，不敢置信地扭头望向沈夏。
男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安地来回晃动，嘴唇张张合合，发出微弱的声响。
沈秋连忙把耳朵凑到沈夏嘴边，屏气凝神地听。
“小……小蝶……，跑……跑……对，对不起……别……别怕……”
小蝶神色紧张地站在炕边，双手紧握衣襟，眼睛通红地看向沈夏，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惊扰了两人。
半晌后，沈秋才缓缓起身，神色复杂地看向瞿蝶，叹了口气：
“二哥一直在叫你，他让你别怕，还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瞿蝶似是受不住地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捂着嘴，但痛苦的呜咽还是从细小的指缝里溢出。
她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蜷在一起，整个胸腔泛起一阵苦涩的麻，让呼吸都放缓停滞。
很久，她才止住呜咽，通红的眼眶无措地看向沈秋，“沈……他什么时候会醒？”
沈秋估算了下时间，“估计明早差不多。”
“那，那我明早过来。”
说罢，跟沈秋和陆霆华胡乱地点了点头后，便仓惶地往门外跑，瞿母放心不下女儿，连忙追了出去。
沈秋见状又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后，对一直沉默的瞿父说道：
“瞿叔叔，我和陆霆华去趟场长家，麻烦您照看着点儿我二哥，我们快去快回。”
瞿父愣了下，“你们不熟悉场里的地形，还是我领你们去吧。”
沈秋放心不下二哥，婉拒道：
“我来的时候见这里地形四四方方的，场长家应该不难找，如果实在找不到，我问问人也行。”
瞿父见状也不多话，只是道：
“你们进场的右手边有一座三层高的办公楼，办公楼后面有一排房子，最中间最气派的就是场长家。”
沈秋应声记下，与陆霆华穿戴好后便出了门。
腊月的东北农村，道路两旁是光秃秃的土地，冬日天暗得早，这会儿两人走在路上，只能看清身前一米左右的距离，再往远了看，便是灰蒙蒙一片，像是盘古开天辟地前的混沌。
寒风吹散了脑中的雾霭沉疴，沈秋捋清了脑子里的思绪，扭头目光清明地看向陆霆华：
“我有些事情要做，收种子的事你自己一个人来，可以吗？”
陆霆华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沈秋，深邃英挺的五官透出讳莫如深的无奈寂寥，“沈秋，我是你对象，你不用这么客气。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没有把我当做自己人。”
叹息声随着肆虐的北风强闯进沈秋的耳朵，震得她心脏瑟缩，闷痛感使得呼吸都有些不畅。沈秋狼狈地扭过头继续看路，半晌后，才闷闷地道：
“我只是觉得，麻烦你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
陆霆华伸手揽住沈秋的肩膀，遒劲有力的手臂倏地缩紧，将人牢牢禁锢在他宽挺的怀里。
“我很高兴，真的。我喜欢你有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而不是别人。有时候我甚至卑劣地想，如果你什么都不会该多好，那样你就会永远依赖我，永远离不开我。”
沈秋鼻尖有些发酸。她没有想到陆霆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在这份感情里卑微至此。她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给他的安全感太少了。
没等沈秋说话，陆霆华再次开口，
“你是想以赵青青为突破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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