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似是很满意马栓子的反应，脸上的笑意真挚了许多，语调也更加轻柔。
“那就先谢过马场长了。不过我这次来得不巧，正好碰到二哥受伤昏迷，但采购种子的事情刻不容缓，在我们出发之际，大队已经组织人手建大棚了，所以我们打算兵分两路，我照顾我二哥，陆霆华收购种子。
但您也知道，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收购种子的事情还得劳烦您在旁边帮衬帮衬。到时候第一波大棚嫁接农作物丰收之时，我一定为您和马家屯请功。”
“哎，小沈同志这就外道了，为人民服务应该的，啥请不请功的，外道了啊，外道了。”
沈秋看着马栓子那张激动得脸色涨红的老脸，眼底划过一抹轻嘲，说出口的话却依然客套有礼：
“为了实验贡献优质种子，本就是一大功劳，不可磨灭。如果日后嫁接和大棚技术在全国普及，农作物产量提高，你们的功劳将是要载入史册的，所以不必谦虚。”
沈秋一番话说得马栓子心思腾涌，心潮澎湃。他甚至能想象到试验成功并且全国普及后，自己被京城来的大官表彰时的情景。
到时候，他会不会也像当初马爱国他们一样，有机会平步青云，甚至和马爱国平起平坐，再也不用在他们一家面前装孙子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马栓子就激动得全身发抖。
“那，那我们就沾沾小沈知青的光。”
沈秋莞尔一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互相成就罢了。”微顿了下，又加了句：
“哦，还有个事刚刚忘提了，我二哥被人砸破脑袋扔下河的事，还得劳烦您好好查查。我是不认可他自己落水的这个结论的。
要让我信服，必须要拿出切实的证据，不然我不介意自己动手查下去。如果让我查到这里面的猫腻，哪怕是要把天捅个窟窿，我也必须要为我二哥讨回公道。”
一瓢冷水兜头而下，浇得马栓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发热的头脑终于冷却，笑意勉强挂在脸上，显得有些僵硬。
“自，自然。那，如果查出来了，小沈同志打算怎么处理啊？”
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来回敲动，像是芭蕾舞者在踏节的盘上翩迁起舞，但炕上的三人却无暇欣赏。手指每落下一次，他们的心也就跟着沉一分。
马淼脸色难看地望向沈秋，浑浊不堪的眼里再不是最开始的放浪荒|淫，而是浸润寒冰的阴鹜和防备。
就在马淼沉不住气的时候，沈秋终于开口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马淼一眼，语气轻缓，一字一句地道：
“那就要看对方的诚意了。”
马淼怔了一下，随即不屑地嗤笑出声，沈秋也不理他，朝马栓子点点头后，便起身走了。
直到大门被关上，马淼才忍不住讥讽出声：
“合着说了半天，不就是要钱吗？老子给她！”
马栓子担心他又搞出事来，连忙开口劝道：
“小祖宗喂，你给咱消停消停吧，啊。你也看到了，那娘们身边的男人就不是个简单的，再加上她还跟京城的什么农科院有关系，一旦把她激怒了，不只是我跟你胜利叔，你爹，你二叔，都得吃瓜落。”
马胜利本在低头思索什么，见状也开口劝道：
“你栓子叔说得在理，听说过几天上面还要来人，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消停几天，别给你爹找事。”
马淼本就心头窝火，见俩人一唱一和地数落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口的话愈发冲了：
“呵，说来说去，不就是你们想巴结那女的，等实验成功了借机也弄个官当当呗，说不准到时候运气好，直接跟我爹平起平坐了呢。”
隐秘的心思被马淼大咧咧地说出来，饶是马栓子平时捧着他，这会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脸色铁青地指着他：
“你给老子滚出去！”
马淼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忿忿地抓起棉衣穿上，屐拉着鞋冲了出去。
王翠花被吓了一跳，讷讷地看了看摇摆的棉布帘，又望向自家男人，“这……”
马栓子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地盯着她，眼里裹挟着暴风般的暴戾和阴鹜。王翠花吓得心头直跳，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下不来，马胜利见状，出声道：
“嫂子，我和栓子哥说会儿话，你先回屋歇着。”
王翠花见状，忙不迭地点头离开了。
堂屋里瞬间落针可闻，马胜利打量了下马栓子的神色，嘴角暗自撇了撇，随即出声安慰道：
“那小子说话不过脑子，不值当生气。咱还是想想沈夏这事，怎么给人家交代吧。”
说起这事，马栓子更来气，嚷嚷道：
“交代什么交代，跟咱有个球关系，明天一早给他爹打电话，让他爹来处理。”
马胜利也是这么个意思，沈秋这女人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没的最后出了一把子力气，反倒惹得一身骚。总归人家有爹有娘的，出钱出力也轮不到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叔身上。
“那就这样，明天一早咱就给马部长打电话。”
说完了这件事，马胜利眼珠子一转，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栓子哥，你说，沈秋那女人说的实验啥的，靠谱不？”
提起正事，马栓子心底的邪火终于没那么旺了。他蹙了蹙眉头，拿不准地道：
“我仔细看过她出具的介绍信，公章什么的都没问题。就是……”
马胜利追问道：
“就是什么？”
马栓子眉头蹙得愈发紧了，他抬头看向马胜利，眼里满是困惑，“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真有那么厉害？竟然都惊动京城农科院了，还大张旗鼓地在他们大队划分了实验田。
如果咱们农场有这么厉害个人物，咱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被那几个混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外人都羡慕咱们沾了那几个人的光，殊不知里面的苦都让咱们自己咽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马胜利眸光也暗了暗，叹了口气才继续道：
“我也觉得那个小丫头不至于。倒是那个叫陆霆华的，叫人有些摸不着底。”
“你是说……”
马栓子眼瞳深处骤然闪过一丝精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马胜利，马胜利在他灼人的视线下，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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