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依然是马场长的爱人王翠花，只不过这次她收敛了很多，虽然依旧神色不善，但好歹没从嘴里蹦出什么沈秋不爱听的话。
两人走进堂屋时，便见座位上首坐着一位儒雅干练的中年男子，白色衬衣上套着一件低调的灰黑色V字领毛衣，手腕处是一块半新不旧的梅花牌手表。
见人进来，没什么架子的笑着招呼道：
“这两位应该就是远道而来收购优质种子的同志吧？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年纪轻轻，比咱们那会儿还有魄力，不错，不错。”
说着，右手微微抬了抬，“快坐，随便坐，不要拘束。”
沈秋和陆霆华略微颔首算作打招呼，随后便神态坦然地落座。陆霆华是陪着沈秋来的，因此落座后便没有再开口，只是从他微微侧向沈秋的坐姿便不难看出他的态度。
沈秋不耐烦跟这种人打官腔，落座后便开门见山道：
“我的意思，马场长代为转述了吧？不知道马部长对于我二哥沈夏落水这件事怎么看？”
马爱国眼神隐晦地看了马栓子一眼，马栓子眼神躲闪，不与他对视。思忖了片刻后，马爱国才悠悠开口。
“说起来，我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接到马场长电话，说我儿马淼被一位外来女同志指控，说他与一位知青落水的事有关。这不，我赶紧推了县里好几个重要会议赶回来，想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最后确认是我儿的错，我马爱国定然出手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兔崽子，但如果是被人诬告，我也不能让我儿平白被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小同志，你看我这样做，你可满意？”
沈秋心内一阵轻嘲，果然啊，能教育出马淼那种社会败类，马爱国又能是什么好货？那张儒雅端正的脸上，如今阴沉得可怕，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着，即使隔着镜片，沈秋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眼瞳深处的阴狠毒辣。
不，不是眼瞳深处，是他故意流于表皮，想要震慑沈秋的阴毒凶狠。
可惜终究要让他失望了，沈秋莞尔一笑，不见丝毫怯场，即使被这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盯着，依旧坦然自若。
“这里是马家屯，上上下下从里到外，全部都是姓马的，要让我信服马部长能不偏不倚给我一个公正的交代，马部长，别嫌我说话难听，不如让我相信母猪上树会更容易一点。”
见马爱国变了脸色，沈秋也不憷，继续道：
“我这人不喜欢弯弯绕，也不吃你们官场上虚与委蛇绕着圈说话那套。今儿我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我二哥怎么落得水，头怎么破得洞，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门清。
我不管是因着什么起的冲突，我只知道我二哥的罪不能白受，把我二哥扔到知青点不管不顾，让他等死这件事，今儿没个交代，咱就走着瞧。
我不是鸡蛋，不怕跟石头硬碰硬，我倒要看看，我二哥这个公道，到底能不能讨回来！”
马爱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他额角青筋暴起，胸脯剧烈起伏，不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暴怒的火焰。
马栓子和马胜利两人像看傻子似的望向沈秋，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引火烧身。
良久后，马爱国才勉强平静下来，抬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扯了扯衣领，轻蔑地嗤笑道：
“你这小姑娘，有意思。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能把我气成这样了。”
顿了顿，“还是年轻气盛啊，以为跟京城农科院有了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就能骑到我头上拉屎了？我告诉你，你啊，还是太嫩了点儿。
实话跟你说吧，我在来之前特意差人打听了下你们俩的情况，不过是一个普通知青，和一个普通农民，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即使今天我把你们俩活埋了，对外报一个失踪，你们能怎么着？还真妄想着胳膊能拧过大腿呢？天真。
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别说你二哥没死，即使死了，也是他的命。想让我儿付出代价，你不如早早给自己选坟头朝哪边更合适。”
沈秋倚在椅背上，右腿微微曲起搭在左腿上，修长匀称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大腿，端的一副悠闲闲适的模样。
乌黑明润的眼睛清凌凌地望向脸色狰狞的马爱国，轻轻一笑，红唇轻启，缓缓道：
“马部长，做了这么多年官，怎么说话还是这么啰嗦。其实你无非想说，你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既然如此，高贵如你，何必大老远跑到马家屯来？让你手下的两位得力干将直接将我们活埋，不是更省事吗？”
马爱国脸色一僵，更显面容扭曲。他没想到沈秋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如此，竟还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前几天接到马栓子电话后，他便第一时间给在省里任职的二哥打了电话，要他想办法调查下，京城农科院有没有派人去红旗大队，嫁接和大棚技术又是怎么回事。
两天后，二哥给自己回电话，语气讳莫如深，只说要他妥善处理此事，并且好好管教管教儿子。最后，二哥又警告自己，要他做事守分寸，万不可掉以轻心。
马爱国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挂了电话脸色倏地变了。他这个二哥，凉薄得很，眼里只有权势，根本没有亲情道义可言。
别以为他不知道，有传言称，明年二哥有望更进一步。已经是省里二把手了，更进一步，不是大权在握的一把手，就是要进京。总之不论哪一种，跟跃龙门也没什么差别了。
因此他的一番告诫，明着是为了他们着想，实则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这边闹出什么事，影响了他升官的路。
因此思索再三后，马爱国人是来了马家屯，但依旧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妄图把两个初入社会的小年轻唬住，再利索地打包让俩人滚蛋。
但没想到沈秋根本不吃他这套，不仅如此，还揭了他的底。这让一贯目中无人的马爱国脸上挂不住了，眼瞳深处闪过一丝骇人的杀意，眼睛由于充血，泛着不正常的猩红。
沈秋丝毫不惧，甚至还有心情观赏了会儿马爱国的臭脸，才不紧不慢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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